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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桂华初中没毕业,她懂不得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自己生的儿子是喜欢男人的变态!
火车一路开的平稳。方泽买的是站票。一上车,他就拉着白坚去了人少的地方,铺上早就准备好的废报纸,双双坐下休息。
一路上,大狗靠着他呼呼大睡,只有方泽一个人呆呆的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心中忐忑。
近乡情更怯,大概就是这种说法。
方泽的老家是两层高的水泥楼房,矮矮小小的,在各家新盖楼中很不显眼。
杨桂华从前干些零活赚钱养家,后来有了点积蓄,一咬牙,就从县城买了玻璃柜台,批发市场进了酱油醋味廉价香烟之类的;在自家门前开起了小店。一个月赚得钱能有结余,有模有样的。
老家的道路还是没有变,大概是头天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又窄又湿。方泽路上没看见几家人,有点冷清。
杨桂华正守着自己的小店,和李大婶一齐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叨话题。电视机是方婷淘汰下来的二手货,屏幕非常的小画质也很差。
“妈。”方泽提着包,站在小店前,有些踟蹰的唤了一声。
杨桂华猛地回头,就看见了她的儿子。
她瞪大眼似乎没有料到,还是一旁的李大婶反应过来,首先吆喝道:“这不是泽娃子么!”
“呵呵,李婶好。”方泽这时候显得格外腼腆,声音小小的,“好久不见。”
“回来啦!回来就好!”李婶是方泽家的老邻居了,几十年交情像自家人一样。她站起身,正好看见跟在方泽身后的白坚,表情就显得有些奇怪:“这个,你朋友哦?”
“啊……嗯。”下意识的,方泽距离大狗远了一点,模糊的应了一声。
白坚直觉气氛不对,抿抿唇,没有说话。
杨桂华的脸色很不好看,李婶知趣,打了个哈哈就溜了。
方泽看见自家老妈一张包公脸,心里犯怵,顿时很没骨气的埋下头,就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杨桂华站起身,没有好气,“戳在那里不知道丢人是不是?”又说,“先进去!”
方泽这才松了口气,他很怕老妈门都不让进就将自己赶了出去。
杨桂华也没有再看店的意思,大步走到儿子前面,一齐进了屋。路过白坚的时候,女人眼神晦暗难明。
方泽知道她可能是误会自己和大狗的关系了,不过这种事不好解释。而且他本来就是喜欢男人的男人,解释了反而显得作。
于是什么都没有说,拉着大狗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杨桂华非常的冷酷,对着多年难得回家的儿子,一直没有露出个笑脸来。
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上了四五个菜,都看的出是仔细做的。方泽尝了一口,是他喜欢吃的味道,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老妈,千言万语说不出。
杨桂华没有说笑的意思,饭桌上的气氛非常的僵硬。白坚完全是个打酱油的,只顾埋头吃就好。只有方泽一直不甘心的找着话题,和杨桂华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说。
杨桂华面对自己的儿子就像是对付问题生的教导主任,一点不和谐。
“不是说不要回来么?”
“来看看你。”方泽赶紧下桌,将带回来的礼物推出去,“给你买了点东西,我……”
“用不着。”杨桂华一句话断了方泽的热情,虽然如此,女人却也没有要扔回去的意思。算是收下了。“好好吃饭。”
“哦哦。”方泽立马又乖乖的坐回桌。
白坚看的是暗暗咂舌,他还没有见过男人这样听话的时候。嗯,倒是自己常常狗腿就是了……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好久没有见她了。”方泽问。
“后天。”杨桂华这时候突然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声音硬邦邦,“婷婷的小孩10岁了。”
“是吗,哈哈,日子过的好快。”方泽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笑着说,“一定要见见这个小家伙!叫什么……”
“你不要见。”杨桂华却放下筷子,打断他:“你那样的,教坏小孩。”
“……”
杨桂华转开视线,“叫秦晓岚,岚岚。”
“哦……好。”方泽瞬间像一块棉花堵在了喉咙口,有点说不出话。“挺好听的。”
“你明天就回去。”杨桂华又提醒了一遍。
方泽这次真的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淡道:“嗯,知道了。”
一时间,沉默在老屋里蔓延。
白坚看见男人的侧脸,也没有了胃口。
早点回去好,他想,阿泽这样他会受不了。
又过了会儿,杨桂华突然说话,很突兀:“改好了就回来。”
改好了就回来……方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句话,七年前杨桂华说过。一个字没变。
方泽的所有委屈,在重新听见母亲的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要发泄出来。
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冲上鼻头,如同狠狠呛了一口泳池水一般难受。
方泽想也没多想,声音哑哑的:“我和他分了。”
如果谁在这七年里受尽煎熬,那排在第一个的绝对是杨桂华。如果谁还记得方泽的七年,一日一日的盼着他,也绝对是杨桂华。
“我想一起过年。”方泽哭了。
杨桂华的手开始不自然的抖动,但她努力的克制住了。面上的肌肉有了变化,似喜似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泽的眼泪哗哗的流,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有沉默。
“你你……”杨桂华越来越激动,“你是不是变好了,不再做那种恶心的事情?!”
方泽看着他的母亲,眼泪掉的更凶,摇头。
“我知道好几家的女孩子,都很好,非常好!”杨桂华颤颤巍巍的探出手,这个动作暴露了她的老态。她想抓住儿子,脸上有着狂喜的痕迹。
母亲的脸近在眼前,她的愿望与期盼一直是那么直接又强烈。方泽的胸口开始剧烈的疼痛,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不行的,方泽知道,对女孩子,怕是连□都没有办法。
方泽开始缺氧,抽搐一样喘息,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进碗里。
白坚吓得要命,死死的拽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背顺气。
方泽却只知道拼命的摇头,对着杨桂华,拼命的摇头:“……不……”
杨桂华看着他的儿子,有一瞬间的慌神,接着勃然大怒。
女人粗糙的巴掌拍着旧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她发狂的大吼:“滚出去!滚出去!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十三章
方泽全身僵硬;呆呆的看着杨桂华。男人的眼角通红;泪水直滑而下。
“出去!我说滚出去!!”杨桂华是真的生气了;甚至说是愤怒,一双被生活侵蚀了柔美的大手,在厚实的老木桌板上,疯狂的拍打!
方泽一动不动宛若石雕。
白坚却出了声:“够了!”
杨桂华:“?!”
大狗绷着脸,望向方泽的目光深沉中带着丝担忧。方泽讶异的看着他;暗暗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来。
白坚却只做不见;他抬首对上方泽的母亲;暴怒中的杨桂华;一字一顿道:“阿姨;够了。”
他说:“您没看见吗;方泽很难过。”
杨桂华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又恨恨的瞪向白坚:“你是什么东西?老娘教训娃子要你插嘴!!”话虽这么说,女人却也没有再继续。她很累似的喘气,呼吸急促。
猛地起身,女人雷霆一巴掌拍下,发出巨大的响动。方泽惊了惊,他甚至错觉整个老屋都随着老妈的这个动作在颤抖。
女人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掩不住的疲惫。
“都滚。”她说。
再也不想理会任何人,杨桂华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打开了电视机。瞬间,满屋子都是新闻广播主持人冷漠的声音。
方泽坐在餐桌前没有动,白坚也没有,他陪着他。
男人低垂着眼,情绪似乎已经缓了下来,至少看不出先前的激动。只是一直埋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窄小的老屋,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没有比此时更僵硬的时候。
过了一分钟或者十分钟,时间并不重要。方泽站了起来。
他对白坚悄声道:“我们出去散步?”眼睛红彤彤的,却带着点温润的笑,只是未达眼底。
白坚点了点头,想去抓男人的手,却被对方躲开。
方泽走向杨桂华,并不靠近,刻意留下几米远的距离。女人倚在老旧的沙发上,始终没有多看自己的儿子一眼。
“妈,我去散散步。”方泽: “你刚才没怎么动筷子,再坐过去吃一点吧……不要光顾着看电视。”又说,“我晚上就回来。”
杨桂华没开腔,方泽自然也不奢望她会搭理,自己出门去了。白坚自觉跟在身后。
乡村的路灯稀少,因为是晚饭时间,路上的行人也不多。门前只剩一条孤零零的老路,延伸远处,看起来有些冷清。
方泽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埋头数着脚下的石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心里虽然苦闷,通过刚才的发泄,却也不再憋得难受。只是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胡言乱语才是。
说那些没用的话,自己明明是个同性恋,这和齐宣民的关系又不大。他却偏要讲些似是而非的话,让自己老母的期望落空,白白生了回气。
改好了就回来……想到母亲的话,方泽难免忧郁。如果改不好,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能回家了?
叹了口气,一股白雾从嘴边散开。
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方泽这才感觉不对,赶紧回过头去望,却见大狗一个人远远的落在后边。
方泽微愣,等到对方走近,才说:“怎么不跟上……”突然又顿悟,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生气了?”
“什么?”白坚不明所以,他见方泽的脸色僵白,用手背碰了碰男人的脸蛋,很冰。
“刚才没有顾上你……”方泽有些惭愧,他一门心思考虑着自己,把大狗给忽略了。
自己这个饲主做的真差劲。
再加上他不想多刺激自己的老母亲,自从回老家到现在,方泽一直在躲开大狗亲昵的小动作。所以会以为白坚生气了。
不过现在看大狗的模样,对方分明没有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果然,对方摇了摇头。
“抱歉……”方泽不知道该怎么说,今日发生了许多事,他想他应该对大狗说一声:“抱歉。”
毕竟是要过年的日子,本该和和美美。
白坚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方泽。乡村虽然没有城市灯光璀璨,却有月光明亮。男人的轮廓被投上了一层柔光,因此显得格外清冷柔和。白坚记在心里,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忍心埋怨他。
于是他只是摇了摇头,牵住了男人的手。
“我饿了,刚才没有吃饱。”白坚声音暗含沮丧。
“额……”方泽一愣,这才想到刚才那种情形,也难怪会吃不饱。大狗饿了是自然,毕竟男人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狗,食量都不是开玩笑。
“我又没有考虑到……”方泽有些窘迫,“我带你再去街上吃点吧!嗯,就在前面,不远,大概有一公里……”声音越说越小,方泽心虚,自己果然太不负责任了。无奈村上没有馆子,只有街上去。
“嗯,好。”白坚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拉着方泽的手往前走,“一起去。”
两个人说是去吃饭,走的倒是不快,在乡村小路上,望着黑漆漆一亩一亩的田地,更像是闲适的散步。
这样的氛围,是很适合回忆和倾诉的。
“我带你去小刘饭馆,我们这里几十年的老店了。”方泽说,脸上流露淡淡笑意,看样子是记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他家的锅盔饼子很好吃,我小时候天天念着。”
“……”白坚牵着男人的手,两人肩并肩,他静静的听着。
“以前,很久以前,那会儿我爸还在。”方泽仔细的想了想:“他是那种男人,很高大,好好先生,从来没发过脾气……”年代实在久远,讲述的人也有些不确定,顿了顿才道:“嗯,应该就是那样的男人。”
“一个月总有那么一天,我爸会带我去吃锅盔。偷偷地,谁也不告诉。妈妈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那时候,他真的非常疼我,对我好。”方泽的眼睛亮亮的。
白坚很喜欢看这样的方泽,他有些高兴,捏了捏男人的手。
疑惑的偏过头,方泽便看见白坚漆黑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瞧。那样子会给人一种“他现在很认真”的感觉。然后,方泽就听见白坚说:“我也会对你好。”
声音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