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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五味-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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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喜儿吓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爷明鉴,奴才平日里是有些狐假虎威,也是为着给主子爷抬身价,哪里就敢把手伸到姨奶奶那去,实在是因着姨奶奶规矩……”

    他确实是收了钱的,还是姨奶奶贴身的丫头绿衣亲自送过来的,不过只才二钱。若是因这事折了腰,冤不冤的且不说,他的脸可真是没处搁了。想到这儿心里便打定了主意,这事,就是打死也不能认。

    “哼,我的身价倒要靠你来抬,真是难为你。”要知道,这钟景庭素日里,倒也并不是刻薄寡恩之人,然这几句话,着实是说的重了,范喜儿当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得了,不过是说你几句,还不是为你好。”他说那几句话,不过是想敲打敲打他。因他也清楚范喜儿的为人,虽是人小鬼大,好在手脚一向也还算干净。是以才会给他提个醒儿。现下看他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事儿前多动动脑子,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心里有个计较,别为着几个破钱惹上一身腥。到时候,爷还怎么提拔你。”说完站起身,瞧了他一眼,又道:“去西边瞧瞧吧。”

    范喜儿一个头磕在地上,喏喏连声地应了,忙起身提了灯在头前引路。因是刚刚被钟景庭的一番话吓到,这下倒做了十足的规矩,身子比任何时候都要躬得厉害。

    许沅吃罢了晚饭便又开始坐在桌前涂涂抹抹,她想写一份详尽地计划书,可是毛笔不同于钢笔,一个不小心就是黑乎乎的一片,忙乎了半天,才把纲要弄出来。

    她愣愣地看着纸上墨黑地字迹。有些心神不宁。要说还真是动嘴容易动手难。她心里谋划地。自然都是极好极好地。可若一样样实施起来。就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她正坐在那里不知未来如何是好呢。突听见绿衣在外面说话。“给爷请安。”然后就是掀帘子地声音。

    许沅被惊得手下一哆嗦。笔尖触上那张写满了字地宣纸。印上了一个浓浓地痕迹。许沅忍不住“嘶”了一声。半晌才站起来。心上带了气。朝着钟景庭福了福身。

    钟景庭虽之前冲着范喜儿发作了一通。这会儿心情却是不错。走到近前拿起来那张纸。“怎么。吓着你了。”看到那一块大大地墨迹。笑着说:“可惜了。好好地怎么就毁了?”

    “反正也是要重写地。毁了就毁了。”许沅想着等下还有事要求他。只得把怒火压在心里。

    钟景庭见纸上打了横格。又密密麻麻写得满满当当地。只他看了半天。却半点摸不着头脑。许沅见状。便好心地提醒他。“这个。要横着读地。”

    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了头。紧紧地抿着嘴。磕磕巴巴地看下去。

    第一行居中写着,恒盛源旗下依云轩伞业创立计划书。

    下方言,自春秋木艺祖师鲁班造伞以来,意寓美满、团圆、平安的圆形伞面,及其取意节节高升的竹制伞架,都深受人们的喜爱。

    文人骚客们充满诗意的多情笔端之下,这一把小小的伞儿,演绎了些许才子佳人的浪漫爱情,见证了几多相知相守的刻骨深情,终成千古传诵。

    今日,依云轩秉承传统工艺,添加现时元素,设计并研制符合大众需求的新型伞具,亦可集装饰、实用、收藏于一体,是您居家旅行、馈赠亲朋的最佳选择。

    其下则罗列着厂址选择,工人招聘,生产流程,工艺设计,销售渠道,保密事项等六项,前三项的后面都还是空的,只后三项写了些内容。而这三项里面,最详尽的,则又当属是工艺设计。

    其中单是用料一块,便被细分为纸质、绸布、绢布、云锦缎等四种。钟景庭大致扫过,心下的狐疑便又深了几层,用纸来做伞,千古以来,闻所未闻。

    然似他这样的世家子弟,讲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打小在族学里也有先生教导,世家阀门的尊严,靠的不仅仅是仁义礼智信,还要讲究一些手段方式,要让底下的人永远摸不透你的心思。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越是猜不透的东西便越神秘,而越神秘的东西也便越是尊贵,这可以说得上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是以他粗粗读过之后,按下了满肚子的不解,便又将纸放回桌上,斜靠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地问道:“不是白天就巴巴地送了范喜儿好处,让他撺掇着我到这来的吗,怎么这会又不说话了?”

    许沅明明看得清楚,晓得他肯定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自己,却不料张口竟是这几句不盐不淡的话。

    她心里虽也焦急,可多少还懂一点谈判的艺术,说话要瞻前顾后,更要举重若轻。所以面上不敢带出来一丁半点的急色,没得战斗还没打响,就先让人摸清了自己的底细,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嘛,七哥儿眼看一天天大起来,我想着是不是也该给他起个字?”许沅选了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开头,准备设一个小小的圈套,慢慢地引他进来。

    钟景庭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慢声低语地回了一声:“哦,你想到什么合心意的字了?”

    其实许沅哪里能想到,这中国的汉字虽多,但真到了给自己孩子用的时候,却又觉得少了,恨不得当初老祖宗们再多造一些。

    “似乎哪个字单拿出来都是好的,可和钟字相连,又觉得处处都别扭……不如,还是你来取吧。”

    钟景庭微微眯起眼,许沅这话,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妥,实际却是绵里藏针。然她这样的小心思,钟景庭却并不以为忤,他知道这必不是她心中真正想要说的话,后面还不定又藏着什么暗手,然而这出戏的剧本确是诱人,倒也乐得配合她演下去,“果真要我取?”

    许沅点点头。

    这下,钟景庭倒也踌躇起来,沉思片刻方说道:“雍者,和也,五行属土,意寓大吉。就叫钟雍,如何?”

    中庸?

    这名字,许沅忍不住咂舌,倒也算又取巧又好记,可她还是觉得,中庸根本就不是一个中性词,而是不折不扣的贬义词。

    “呃,另外还有一件事,”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留着余地将来以便反悔之用,“我白天听颜姑娘说起,有些精于人物的画师,可将人画得惟妙惟肖。七哥儿现在正长得快,总是一天一个样,今日和明日,此时和上刻,虽都看着可爱,可总是又大不相同……所以我想着,是不是我们请来那样的画师,每年都为他画上一套画像,然后装裱起来,集成册子。等到日后,既可以给他瞧瞧他自己曾经的样子,便是我们,也可重温见证他成长的喜悦。”

    这里既没有照相机,也没有摄像机,一切的记录,都只能依靠文字。纵然妙笔生花,可在习惯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许沅看来,还是无趣的很。而生活充满琐碎,又总在向前发展,于是,那些在发生的时候,总以为能够铭心刻骨的故事,终有一日会变成如风往事,消失在时间的面前。

    许沅介意自己对往事的忘却,亦不能释怀别人将她忘记,犹其是至亲至近之人的忘记。

    况且生命无常,谁也不能预测一秒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她才迫切地想在这里留下痕迹。如果有一天,她如来时那样突然离去,若是还会有那么几个人,尚能睹物思人……

    那么,此生于她,可谓足矣。

    许沅在那里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也说得钟景庭在不得不服的同时,心神往之。他虽是头一回听闻这种新奇的“画册”,却也觉得,此种闺房私戏着实是妙不可言,甚至可登大雅之堂。

    他愣了好半天没有出声,一直在心中盘算着怎样将这件事宣之于众,“中州多附庸风雅的官商士族,你莫不如借着这个契机,做做他们的生意。”

    许沅目光一跳,立时把自个儿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片刻之后才慢吞吞地说:“眼下怕是不行,银子不够用。”她的依云轩伞业尚还在计划筹建阶段,也是处处使钱的紧要关头,哪还有心力再弄一个“影楼”。

    钟景庭调侃地一笑:“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不方便请外人,还是我们自己私下来做吧。”

    许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忍住欢喜,装出一副黯然的样子,“可是,府上哪里去找那样技法高超的画师?”

    钟景庭却是诧异地一笑,说道:“哦?这话可真是奇怪,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这话中带风,竟吹得许沅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战栗,硬着头皮说:“我,我知道什么?”

    “嘿,”钟景庭闻言又是一笑,而后十分平静地慢慢说道:“原来如此,中州人人皆知钟四公子诗画双绝,你是我妾室,却反而不知,真真是奇怪。”

    他这话中句句带着责备和嘲讽,把个许沅说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待第二天看到颜如玉,许沅便冲她抱怨了几句。

    颜如玉奇道:“怎么姐姐是真的不知吗?”又似是不相信,“四爷十二岁时,府上老太君仙逝,灵堂上不就竖着四爷为老太君手绘的巨幅遗像,当时京都人人称奇,皆以为四爷至孝,怎么姐姐会不知道?”

    这回马脚露大了,许沅小脸苍白,“啊?哦,我那时怕是病着,又在闺中,并不曾听闻这些事。”

    颜如玉心说这倒奇了,就是当时在病中,事后两家联姻,难道家中长辈还不向她讲说此事?

    两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小心思,来到东边跨院,却见这里人满为患,隔着大老远,就听见钟小猫抽噎地哭声。

    许沅皱着眉头,叫过一边看热闹的齐兴,“也不看看这才多大的院子,你们聚这么多的人,像什么样子。”

    齐兴打个千儿,“姨奶奶容禀,这些并不是府上的下人,几位爷身边都带着小厮,奴才……”

    “就说是我说的,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侍候,请他们去偏厅喝茶。”许沅吩咐道。

    齐兴也不辩解,又行了个礼,方过去一个个好言劝说。等他好不容易将几个小厮都哄走了,许沅和颜如玉才能从正门入内。不想这里面的情景,却又让两人大吃一惊。

    枝叶繁茂地老梨树下,铺着一张又厚又大的毡子,钟小猫一个人趴在那里,哭得声嘶力竭。他的正前方,四个小厮一字排开,躬腰成鞍马状,做了真人的桌子。他们的背上,皆放有一张白纸,一侧另站着一个小厮,手上则拿着磨好墨的砚台。

    而钟景庭等四人,则正站在阳光下,全神贯注地做画。

    于陈氏在一旁听着七哥儿的哭声,心似有钉子在扎一样的疼,看着许沅过来,忙上前请安,“姨奶奶,七哥儿哭了有一个时辰了,您瞧,这可怎么是好。”

    许沅看这情景,真是哭笑不得,便急走两步,上前抱了钟小猫,搂在怀里晃了几晃,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小脸安抚,待哭声渐渐停了,才交给于陈氏,又吩咐她:“先别给他吃的,哄着睡吧。”

    于陈氏应了一声,抱了进去。

    范喜儿忙将收拢的几张画像拿给许沅,笑道:“姨奶奶,这是几位爷刚画好的,您瞧瞧。”

    四人之中,却是钟景庭画得又快又好,范喜儿早把自家爷画的都专门挑了出来,放在最上面,递与许沅。

    因颜如玉就站在一旁,也眼巴巴地看着,许沅便分了一半与她,两个人各自拿着看了起来。许沅手上的,全部为钟景庭所画,或静或动,或哭或笑,或惊或喜,或呆或怔……虽是色彩单调,寥寥几笔,却已然将那只小猫画得鲜活生动,惹人怜爱。她只是看了几张,就忍不住母爱泛滥。尤其是有一张,钟小猫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撅着小嘴,两只手儿伸向前方,这小模样儿,真是太可爱了。

    一旁的颜如玉也轻声曼笑,拿了一张递与许沅看,“许姐姐,看看这张……”

    许沅接过来,也是忍俊不禁,这哪里是画,分明是一团墨,偏偏下方还有落款,却是无比挺拔的小楷,申屠秀于升平三十五年。

    她诧异地看了一下颜如玉,又看看苦皱着眉头下笔缓慢的申屠秀,“怎么他不会作画吗?”

    颜如玉点点头,“要说山水花鸟,怕还是好坏都能画得。”

    许沅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画作,“嗯,人物是比较难画的,不过他这字儿确是不错。”

    颜如玉只一笑。

    她倒是越来越看不懂面前的这位许姐姐,有时觉得她超然于世,想出的那些个主意,竟都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可又有时候,本该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她却表现的一无所知。这申屠公子虽是自幼习武,却也是簪缨世族,字体端正挺拨,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申屠秀面前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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