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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举在那里跪了半晌儿,却还是等不到面前这位爷发出半点声音,心里不禁也有些忐忑。
他是本朝最后一批由科举考试而得以出仕地读书人。初出茅庐地清高和自傲。令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便远离了京城最显贵地权力中心。换来地是整整十四年地外放履历。十四年不变地官职和品级。十四年地吏部考核都是一个蓝色差字。
于是。魏明举成了同科进士当中出了名地愣头青、大刺头。但至今为止他也是同科之中。最是学问出众、人品方正地至诚君子。似他这样地人。脑子里想地无一不是犯颜直谏。进而青史流芳。因此为人行事。便常常表现得特立独行。总要时时地显出点自己与别人地不同之处出来。
钟景庭看着脚下这个干瘦枯黄地中年男子。心中说不出是怜是恨。是以良久没有开口。直到胡安泗在一旁轻咳出声。暗暗提醒他。钟景庭才极是朗声地一笑。说道“魏大人请起。钟某职在候补。并无实衔。如何当得起你这一拜。”
“礼节不可废。”魏明举说罢起身。又不识抬举地问道:“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无事我便不能来此吗?”钟景庭已经懒得和他说话。冷冷地回了一句。
好在这点眼力价儿魏明举还是有地。当下也不再多言。抬手道了一声“请”。便跟在钟景庭身后进了城。
当马车再次前进时,许沅才又将窗帘拉开,入眼便是灰蒙蒙的一片,只见那街道一旁的房屋皆是一般的低矮、破旧,偶尔擦身而过的路人,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也都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把腰深深地弯了下去……
这里的一切,完全没有生机,到处死气沉沉。
来时的志得意满,便被眼前看到的这副景象给一拳打了回去,她怏怏地放下帘子,忍不住将全身都缩成一团,随着颠簸的马车左右摇摆。
魏明举将人带到了通州驿站,这里除了一些误了时辰进中州城的邮差之外,再也没有留宿过其他的人。他向驿丞出示了钟景庭的名帖,唬得这个未入流的驿丞诚惶诚恐,面对这些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客人,唯恐服侍不周。魏明举又亲眼看着驿丞妥善安置了这一行人,才向钟景庭言明改日再来拜访,便告辞出来。
同行的县主薄吴松涛简直是欲哭无泪,万分沮丧且又兼着恨铁不成钢地对魏明举说道:“大人,我们只怕是已经得罪了公爷府的这位四爷,您今年的吏部考评,想必又逃不了一个差字了。”他说罢摇摇头,背着手心灰意冷地慢慢向东踱去。
他这一番话,却说得魏明举回神之后有点傻眼了,且不说今上专横,罢言官、废科举、逐清流;也不说这钟景庭的身后就是赫赫靖肃公府,其祖父又曾有拥立之功。单说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文职外官,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权贵功勋子弟,这个后果已然是不堪设想的。
他灰溜溜地走在街上,只觉得两眼发黑脑袋发晕,差一点连东西南北都找不到了,正浑浑噩噩间,突然看见前面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冲他浅施一礼,婉言低声说道:“魏大人,在下青台官邸胡安泗,有要事与大人相商,可否行个方便?”
魏明举认得此人乃是钟景庭身边的亲信,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小面馆,道:“小地简陋,还望见谅,我们就在这里商谈如何?”那一番冲动过去之后,魏明举又恢复了以往的周到与和气。
胡安泗淡淡一笑,道:“魏大人请。”
此时虽已到饭口,面馆里却冷冷清清地没有一个客人,两个人于是便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一人点了一份店里的金字招牌,阳春面。
“不知可是钟大人对下官有什么指教?”
“魏大人,家主此次乃是为私事而来,指教二字,并不敢当。”
“好!”魏明举爽快地说道,心想只要不是来算账,一切都好说,“既然如此,若是有能用到魏某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不瞒大人说,正是有事要麻烦大人。我家,呃,我家如夫人想请大人帮个小忙。”出门在外,胡安泗不好开口闭口姨奶奶,没得在外人面前贬低了自家主子的身份,便想出这么个称呼。
“大人先看看这个,”他从伞套中取出一把桃红色云锦缎制成的太阳伞,递到魏明举手中,“这是我们如夫人命人制成的,名叫遮阳伞。待到夏天炎热之时,女子出门可用其遮挡在头上,以防止皮肤被阳光暴晒。”
魏明举诧异的看着这把所谓的遮阳伞,颜色鲜艳,做工精巧,更难得的是伞身轻便,易于携带。他用手轻轻将伞面展开,发现在伞柄的上端装有一个机关,如此一来,伞面的才会更加的收放自如。
看到魏明举也对这种遮阳伞爱不释手,胡安泗颇有些得意地笑了,问道:“魏大人以为此物如何?”
“巧夺天工!”魏明举一边依依不舍地收了伞,一边接过店家端上来的阳春面,又招呼着胡安泗,“来,来,咱们边吃边说。”
胡安泗先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面,随后说道:“魏大人,我家如夫人有几句话托我问问您,她说,通州贫困,大人生计艰难,我有心想助你一臂之力,救你脱出牢笼,不知大人肯不肯相信?”
魏明举又吞咽了几口,才把嘴里的面送入腹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胡安泗,只见他虽然穿着普通,却是一脸的庄重肃穆,又带着不同寻常的精明气度,虽是口口声声地说着救他于水火,偏偏言语间却又没有半分的盛气凌人……
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或许这位如夫人,真能有什么可使通州脱胎换骨地锦囊妙计,于是说道:“若是我说相信,那么,请问你家如夫人意欲何为?”
胡安泗两眼直直地盯着魏明举,似乎是在看他到底有几分诚意,然后才笑着说道:“魏大人,您只需心诚,至于其他事,其实胡某也并不知情。却是家上和我们如夫人,一切早已成竹在胸,你我只要听命行事即可。”
魏明举略一思索,便拿起桌上那把遮阳伞,问道:“可是与此伞有关?”
“魏大人真是料事如神!”胡安泗称赞道,“正是。”
“要说通州也真有几位了不起的木匠师傅,”魏明举说着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因为本县太穷,大多都出外谋生了。如今的通州,不能说十室三空,但十室两空怕是假不了的。若不是万般无奈,又能有几个人愿意背井离乡啊,我这个知县……哎,真是做得惭愧至极!请转告令上与夫人,只要是为了通州百姓,明举愿供差遣。”
“大人言重了,您是朝廷官员,岂能任人差遣?如夫人说,此计乃是双赢,断不会让大人吃亏。再者,有纸无笔,有笔无墨,大人便再是腹有读书,又如何能做的锦绣文章?”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但是拍马屁拍得这样自然随意,又能让被拍的人轻松自如,却也是一项技术活儿。
魏明举于是在心里大感得遇知音,便也对钟景庭及那位如夫人平添了几分孺慕之情。瞧瞧人家的下人,这谈吐,这风采,已经是不同寻常了,还不知主人家是何等志洁高雅的人物。
一时,两人吃完了面,又随便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家。
胡安泗回到驿站,向许沅和钟景庭如实回禀了自己与魏明举的一番交谈,随后说道:“奴才瞧着,这个魏明举人品还是好的,只是有时过于注重声名,太显书生意气,做人做事,稳重有余而圆滑不足。至于其他的,奴才愚钝,并不能尽知。”
他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半留了一半,有些是主子能看到、能知道的,那自然用不着他多嘴,至于主子们一时看不到的,慢慢接触之后也总能了解。是以,他谨守本分,只说自己能说的。
许沅知道若论看人识人,自己还处在幼儿园阶段,于是只微笑着带着耳朵坐在那里,并不准备发表任何意见。
“不过是本朝最后一科的进士,又是排在三甲中下,居然也好意思说什么进士及第,钦赐同进士出身。殊不知,同者,实乃不同也。亏他还是熟读四书五经之人,竟拿这个来炫耀,当是甚么光彩的事情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钟景庭此话一出,不仅是许沅,便是胡安泗也是闻言一愣,万没想到主子竟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来。但他也深知这位爷的性子,万万不能在此时逆着他,于是只好低头垂手,全当是没有听到。
但钟景庭似乎觉得这样犹是不能解气,接着还要再说时,却看见一旁的许沅目光有异,便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许沅忙开口说胡安泗也累了一天了,也该让他早点下去休息。
胡安泗感激地望了一眼姨奶奶,立即躬身告退,他此时已经想起自己对魏明举所言之如夫人,脑门上便开始一阵阵地冒冷汗。若依主子所解,如夫人者,乃是非夫人也……他忍不住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这张破嘴!
却说魏明举拿了那把胡安泗所赠的遮阳伞,并没有回家,而是在途中突然转了方向,去寻县里的主薄吴松涛。
要说这位正九品的主薄大人,简直比魏明举还要倒霉一万倍。
升平二十三年冬,清流突然获罪,举朝哗然,正直之士纷纷上书。彼时的吴松涛,刚刚在三年一次的吏部大评考核中,拔了头筹,眼看着过了春就要擢升为正五品的户部郎中,本来正是得意风光之时,谁料竟会有飞来横祸。
那些正直之士们写了一份万人万言书,今上阅后龙颜大怒,即令左台右阁将这奏书上所列之人一一查明。虽号称一万人,但实际人数则不到一百,可就这一百人,也让两班人马忙了一月有余,等到将人数、人员全部落实,皇上的诏命紧跟着就下来了。
九十七人中,五名主犯腰斩,其余九十二人,连降四级,罚俸四年,永不升迁。说到这里,似乎还没有吴松涛什么事儿,本来确实也没有他什么事儿,但好巧不巧的是,这九十二个人当中,偏有一个与他重名,也叫做吴松涛。
这位吴松涛得知此事之后,第一时间备下重礼拜访了云台胡同的窦相爷,等到第二天,这位相爷便大笔一挥,此吴松涛就变了彼吴松涛。
于是彼吴松涛代替此吴松涛承受了天子一怒,还被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弄到了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这一呆,便是整整十二年。
所以说命运,总是等在我们意想不到的下一个转弯处。此时的吴松涛还并不知道,又一个改变命运的转弯,正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他。
魏明举兴冲冲地拿着东西到了吴松涛的家里,两个人就在烛火不断跳动地松油灯下,谋划良久。
片刻之后,魏明举郑重起身,微微拱了拱手,道:“吴兄,通州数千百姓仅系于你我二人之身,如今前路未明,还望吴兄早下决断。”
吴松涛今年四十有四,下巴处留着一小撮山羊胡,此时他的一只手正在上面捋呀捋,直捋得魏明举眼中冒火,他才停了下来,一开口便直指其痛处。
“大人可曾想过,那钟家四爷是何等身份,怎能屑于商贾之事?便是他果真欲经商,为什么哪里都不选,偏偏选了通州?”见魏明举沉吟不语,他又说道:“此其一也。其二,便是大人所言的那位如夫人。如者,似也,似夫人,同夫人,可见并非是一位真夫人,按说这大户人家偏房好业,原也不是什么怪事,只是家主亲自上阵,倒是稀奇。如此说来,必是这位姨奶奶受宠极深!”
魏明举听他说什么似啊同的,并没有半点的不悦,他自己也知道其中曲折,只是全然不放在心上而已。
“吴兄所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他阴沉着脸,自己浑然不知自己的声音变得诡异恐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任其宰割,便只能将自己也变为刀俎。靖肃公我们得罪不起,钟四爷我们同样得罪不起,既然如此,不按他的吩咐做事,又能怎样?不过,钟景庭名满中州,位列四公子之一,强取豪夺之事,我料他必然做不出来,所以,我们只需见机行事。如果这个依云轩伞业真能办得大红大紫,令通州百姓从此再不受冻挨饿,那你我岂不也是为地方行一善举。”
吴松涛半晌无语,只将那轻薄雅致的遮阳伞拿在手上,合了又放,放了又合,终还是下定决心,“下官愿唯大人马首是瞻。”
“好,”魏明举高兴地一掌拍上他的肩膀,“走,我们这就分做两路,去寻城中精于木器的师傅,务必说服他们归于依云轩的旗下。”
“大人,此时天色已晚,不如明日……”
“不,”魏明举打断他的话,“明天,我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