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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世涛问道:“不去送之南了?”
“怎么能去呢?”江宜室答着他的话,拨动算盘的手并没停,“真去了,你就该跟我发火了吧?”
叶世涛低头看了看已有睡意的儿子,唇角轻勾,语声低柔几分,“横竖都要走了,见见也行。”
“那也不去了。”江宜室无动于衷,“见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在不在京城都一样,要过个一两年再看情形。别只说我,你怎么不去送送淮安侯?他人总归是不错。”
“前两日在宫里见过,他不让人送。”
“这俩人,都有不足之处吧?”江宜室的手离开了算盘,“淮安侯一是没时间,二是没找到最恰当的方式让之南懂事明理一些。之南么,就不需说了。”
“的确如此。”叶世涛微笑,“但是你别跟我说这些,一说这种事我就心虚。”
江宜室不由笑起来,“你居然还会心虚呢?着实不易。”
“还真是不容易。”叶世涛也笑,“脸皮越来越薄,奇了。”
江宜室笑不可支,起身下地,“我去花厅吩咐管事一些事。”
“嗯。”
江宜室忙完手边的事,向丫鬟询问叶冰近况。
丫鬟据实答道:
叶冰这一阵都是又气闷又伤心,病倒了。孙家倒是没说过她什么,一直忙着给她请名医、太医调理身子。王氏时常去看望叶冰,得知来龙去脉之后,只好言宽慰。
罗氏已经进了家庙,余生都要守着青灯古佛,她没给谁留下质问、报复的余地。不论对错,不论叶冰是否无辜,都只能认命、接受。
**
入冬后,叶浔诊出喜脉,与上次一样,并没害喜的症状,惹得裴奕直担心这一胎又是个儿子。
生孩子这种事,他可不敢指望妻子能再接再厉生到女儿出生为止。
可即便第二胎还是儿子,仍是大大的喜事一桩,正如太夫人说的:“儿女双全最好,生个男孩儿也好,兄弟俩能一起习文练武,携手长大。”
总之,怎样都好。
亦是因为有喜,庭旭晚间想和母亲一起睡的权利被父亲强势剥夺了,另外,让母亲抱、腻着母亲撒娇也是一概不准了。
裴奕自从让新柳、新梅服侍叶浔到现在,只对她们发过这一次话:他不在家里的时候,也要看好庭旭。
一岁多的孩子了,偶尔又很调皮,万一嬉闹的时候踢到阿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叶浔知道他是为着胎儿着想,只得接受,从别的方面弥补儿子。
庭旭却着实的不满了,一天更是语出惊人,对着裴奕吐字清晰地道:“爹爹真烦人!”
裴奕先是讶然挑眉,随即就去抓庭旭怕痒的肋间,“说什么呢?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庭旭心里气呼呼的,却因怕痒忍不住要笑,表情别提多拧巴了,小嘴儿里还在继续指责:“我要娘亲,爹爹不准,嗯,爹爹坏!”
“娘亲不舒服,你让她费力的话,她会累,甚至保不齐会难受。”裴奕弯腰看着儿子,语气柔和地解释,“你想让娘亲难受么?”
“不想。”庭旭立即摇头,随后才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真的。”裴奕捧住儿子的小脸儿,亲了额头一下,“爹爹不会骗你的。你长大了,体谅娘亲一些,好么?”
庭旭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好吧。”转头见到叶浔,便问道,“娘亲不舒服?”
叶浔不需想也知道为何有此问,歉意地点头,“是有些不舒坦,等以后我再好好儿陪着你玩儿。”
庭旭释然,慢慢接受了父亲的安排。也是因此,裴奕陪着儿子的时间多了起来,父子两个愈发亲近。
冬至前夕,济宁侯与西夏开战。
冬至之后,两桩与杨阁老息息相关的案子摆上台面。案子比起贪污案,不算大,对于杨阁老来说,却是致命的袭击。必死无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第128章
第一桩案子,是江南一带四个寺庙里的僧尼大行秽乱之事,一个寺庙的住持为了迎合几名心性猥琐有着古怪癖好的官吏,竟买通了十名貌美的妓|女落发入寺,情形可想而知。再有便是一座名寺内出了几名堪比采花贼的僧人,因与当地封疆大吏交情匪浅,仗势欺辱民女轻薄官家女眷。
耸人听闻又下作之至的案子,起先有官员递折子、百姓告状,都被杨阁老压下来了。
裴奕带回京城的两名人证,正是一名仗义执言的官员、一名受恶僧欺辱的民女。
而燕王手里的证据,则是直指杨阁老与一名恶僧勾结。恶僧这两年除了做采花贼,常利用授课的机会对陆先生歌功颂德,煽动的一众僧徒对皇上百般不满。这样行径的恶僧,杨阁老手里有不下几十个,分散于全国各地。
当然,杨阁老绝对不会赞成恶僧做采花贼,但是赶上了,又有什么法子。事情出了,不能让皇上知晓,只能想方设法瞒下。
如果皇上不是派了燕王、裴奕前去江南,如果不是两个人就是奔着揪出杨阁老去的,那么杨阁老是有足够的时间毁掉罪证甚至杀人灭口的。
可偏偏事态没给他时间。
说起来,杨阁老一辈子看人用人都很准,只这一次走了眼。
但是有些错误,一次就足以取人性命。
——而这不过是表面现象,实情是几个人都要扳倒杨阁老,最要命的是这些人还包括皇上。
皇上想要谁死,迟早会找到充分的理由,堵住悠悠之口。燕王、裴奕经过这么久的观望,确信皇上决意除掉杨阁老,这才将这桩案子捅到了朝堂上。
此事一出,杨阁老的路就走到了尽头。
要知道,学子学士中间,起码有一半的人信奉佛教,杨阁老指使恶僧为陆先生鸣不平,已能用谋逆定罪论处,而最不能让人接受的,是杨阁老包庇佛门净地行秽乱之事!哪里还有一点儿读书人的高洁性情!谁又还能够苦苦为这样一个人开脱,打自己的脸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要保杨阁老的人都沉默了。
几日后,第二件案子再次震动朝野。
涉案人员包括杨阁老、徐寄思、罗家,起因是一所正在重修的庙宇。
徐寄思说,他之所以督促这件事,是奉杨阁老之命,却又不耐烦做这些,就让罗家帮忙打理细枝末节。
罗家的人说,前不久徐寄思给了他们一张画像,要他们找能工巧匠,把庙宇中的佛祖样貌尽可能地按照画中人来塑造,并且一再强调,要塑金身。还说这件事必须要做好,因为是杨阁老亲口吩咐他的。
那张画像呈到龙书案上,皇上一看,笑了。
画中人是陆先生。
杨阁老为陆先生做这种事,用意可想而知。
这桩案子,再次证实杨阁老是陆先生放在外面唯恐天下不乱的隐患。
心向获罪被囚的陆先生,便是蔑视当今圣上。
最可恶的是,这次又和庙宇挂钩了!
最不可理喻的是,竟然要将佛祖的样子塑造成陆先生那样!
即便是人中圣贤,谁又动过这种亵渎神灵的心思!
沉默的人接下来之后还是沉默。默默地窝火,默默地生闷气,默默地想抽自己耳光。
随后的事情就完全顺畅了。
墙倒众人推,弹劾、揭发、抄家。是因此,杨阁老与两名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频繁书信来往的事情暴露。其实这些事皇上早已知晓,这罪名也足够砍杨阁老一百次头,但越是这样的罪名,越不能首当其冲地列出来——不让人知道一个人的品行卑劣,没人能相信他竟胆大妄为至此。
杀个人太容易了,不容易的是杀人同时还要让观望的人心服口服。
关于杨阁老,事情一波三折,沸沸扬扬地闹到第二年春日,才算落幕。
这么久了,皇上就算是有过念旧情的时候,到现在那点儿情分也早被磨光了。杨阁老与之前的徐阁老不同,这是个让皇上再也不想看见只求他快些消失的卑鄙小人。连折磨他的闲情都没有。
皇上亲自裁决:秋后问斩。
杨阁老明里暗里的党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空出来的官职,自有新人补缺。被杨阁老牵连甚重的一个人,是付仰山,当年的状元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结局。一直与他站在对立面的荀佑,也就是叶沛来日要嫁的人,则因此升官。
而对于杨阁老的妻儿,因燕王妃说情之故,皇上并未追究,让他们留在沧州生活。
至此,杨文慧保全母亲、手足的心愿得偿。
此事一过,皇上为部分官员加官进爵,其中包括册封柳阁老为太子太傅并晋安国公爵、晋升叶世涛为锦衣卫指挥使。
叶浔知道,哥哥此生的路已经真正趋于平稳顺畅。
对于杨阁老的事,她起先并没曾奢望能这么快尘埃落定,是自知没有改变庙堂大局的能力。但到了此时也不意外,是明白她不能改变大局,而燕王、裴奕、外祖父这样的人可以影响并且改变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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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三月,叶浔已是大腹便便。
太夫人和裴奕隔三差五地吩咐厨房给她做羹汤,偶尔后者更是亲自下厨,给母亲和妻儿做几道合口的菜肴。
叶浔的脸颊圆润了一些,庭旭则是白白胖胖,生龙活虎的。
是从胎儿五个月之后,叶浔偶尔害口,要吃酸豆角酸笋之类的东西。太夫人和裴奕欣喜不已,笑说看起来这一胎是女孩儿。
平日里,景国公、叶夫人、柳阁老和柳夫人时不时上门来看看叶浔母子。
叶家随着叶世淇膝下添了一子、叶世涵与叶澜先后定亲,喜气盈门,一日日热闹起来。
偶尔叶澜也会跟着祖母来裴府,与叶浔说说话。提起叶冰的时候,叶澜稍显不屑,“被收拾了也不能怪人家。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她有些时候特别伤人,像我这样没心没肺还是她妹妹的都被气得吃不下饭,罗氏曾被她气成什么样儿可想而知。一辈子长的很,这次长个教训也不是坏事。”
柳夫人在一旁听着,不置可否,转而说起叶冰近况,“人整整瘦了一圈儿,如今待人再也不似以往那样的态度,甚而有些畏首畏尾,看得出是真怕了。唉,不是长媳,低调些也好。”
叶浔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这种事,她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沉默以对。
外祖父外祖母过来的时候,叶浔没问过柳之南,两位老人家也没提过。
来的最勤的是燕王妃和邢颜。
燕王妃也是一事归一事的人,对前一位聂夫人从来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对如今这聂夫人则是宽和友善。一如当初帮叶浔一样,如今也将邢颜打响名声,只是方式不同。
邢颜是宠辱不惊的性子,不论外人如何,始终风轻云淡。只是私下里和叶浔说话时,才会显露一点真性情。
这是个真正饱读诗书满腹才华的女子,叶浔和她来往越久,越是笃定这一点,也毫不掩饰自己对此的钦佩之情。
邢颜就忍不住笑,“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好了?初时也不过是能识文断字,是在那段日子里百无聊赖,他们怕我寻短见,这才遂了我的心思,找了很多书让我阅读打发时间。”
那段日子,指的是被囚禁的岁月。那段时间内,看守她的人倒也并不敢太刁难她,是因她每隔几个月就要写一封书信给聂宇。只有在确定她平安无恙的情形下,聂宇才能被前一位聂夫人控制。
以前邢颜是不肯提的,而到如今,她与叶浔无话不谈。
叶浔听到这些,总是唏嘘不已,“真是太不容易了,你和镇南侯都太不容易了。”
邢颜笑着点头,“终归是心里有个念想,当时不觉得怎样,倒是每每回想的时候,才会后怕,才会心惊胆战。”
不论怎样,她和聂宇那份感情,都是至珍贵至难得的。
远在南疆的聂宇和西域的济宁侯一样,捷报频传。叶浔问了问裴奕,得知聂宇最迟年底就能回来了。
一定要平安回来。
叶浔知会了哥哥,让他吩咐手下照顾邢颜一二。
叶世涛直嘀咕:“老老实实养胎多好,整日里总是管这管那。”无奈归无奈,妹妹的任何心愿,他都是要满足的。
进了六月,他得知了孟宗扬与柳之南一些事,啼笑皆非。
夫妻俩到了广东之后,分开来各过各的。孟宗扬专心于公务,柳之南想方设法地开铺子赚银子。
说起柳之南,叶世涛总是没好话,“我那个表妹夫也是奇了,要是打算放羊似的过日子,跑那么远又是何苦来?”
江宜室先是笑,随后心里有些不安,劝他道:“你得空给淮安侯写封信,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叶世涛闲闲地道:“信已经在路上了,不过不是写给他的。”
这倒好,直接去问柳之南了。江宜室直怀疑柳之南不会理他,好在几日后就收到了回信。
柳之南在信中说她很喜欢那边的环境气候,开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