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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红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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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生闭紧双眼,忍得额头在地上蹭出了血,拳头攥得指甲都戳进肉里,可就是不吐半点呻吟。慕容评干得甚觉没趣,自顾自道:“绯郎,慕容部的男孩都白得太粗,很少见像你这般又白又细的玉人,九叔我早就惦记着你的滋味……”
  见红生仍旧不答,他又捞起手中浓密青丝,边耸动身子边说:“我还爱你这头发,黑油油的,一点都不发黄。绯郎,把你这头发给我,我拿去做个发髢让美人天天戴着,睹物思人,好不好?”
  一直咬牙不语的红生终于浑身一颤,再忍不住,惶惶张指护着脑后,哭出声来:“叔父,叔父……千万饶我……”
  慕容评顿时兴奋起来,从身旁摸来一把匕首,揪着红生发根就割。红生张着嘴叫不出声,只是回手握紧发根,死活也不让慕容评从发根处落刀。只听簌簌几声轻响,红生万念俱灰,整个人猛地前栽,伏在地上战栗。他的脊背无助地弓起,随着抽噎一起一伏,羊脂玉般滑不留手,慕容评只觉得气血一冲,忍不住就抓过榻上金龙腰带,狠劲抽上红生的背。镂金螭龙划进光洁的皮肉,扯出一条条错落血痕,身下花白的肉体扭动着,万般哀婉都无可幸免,真是美得叫人战栗!慕容评兴奋得两眼发红,就在这战栗中亢奋到最高点……
  暗红色的炭块在火盆中一明一晦地亮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餍足的禽兽舐着唇离开,室内只剩下死寂一片。红生僵卧在地,手指一点点恢复知觉,他耗尽气力才慢慢撑起上身,虚得低着头直喘气;下半身疼得不能动,他咬牙挪到榻边,颤着手拽过凌乱的衣物就往身上套。手指打颤系不上衣带,泪眼昏花看不清衣钩,他从不知缙绅鞶带是这般地繁文缛节,恐惧和惶急堵在他心口,化作数声压抑的哽咽。
  他不敢高声,怕那人再折回来。
  哆哆嗦嗦穿回衣服,戴上步摇冠时只摸到一溜碎发,红生眼中又是一热。他蹒跚着爬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拐穿过户牖,在进客堂时突然听见慕容评说话,顿时魂飞魄散;慌手慌脚藏进帘帷后,红生纹丝不动,连呼吸都不敢放松。
  堂中是慕容评在笑:“风雪这么大,难为四郎特地过来。”
  来人正是前燕王慕容皝第四子,红生的四王兄慕容恪:“叔父客气了,替母亲送信我哪敢怠慢。只是俗务缠身四更才赶来,打搅叔父了。”
  “哪里哪里,四郎身上伤势如何?”慕容评跟自己这位侄子说话,语中竟透着点巴结。
  “不碍事。”
  但听慕容评又骂骂咧咧道:“那小子真是死有余辜,要我说,事情不能就那么算了。”
  “叔父要怎样?”慕容恪的语气竟是淡然。
  “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要当真诛九族,我们不也在其中么。”
  慕容评一时语塞,讪讪道:“四郎你宅心仁厚,你却忘了他们母子当年仗着晋国势力撑腰,气焰有多嚣张了?”
  “慕容氏的爵位都是晋帝赐的,父王自立为王令陶夫人不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四郎……”慕容评无言以对,怏怏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这事太后做的也不地道……情有可原,”慕容恪顿了顿道,“何况如果当日纵之不是自己放弃,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人马都被剿灭,还能不放弃?”慕容评冷哼。
  “虽然人马被剿灭,但他当时与我交手,正占上风——他是自戕的。”慕容恪淡淡道,“我知道他要什么,他想一命换一命,刀下留我,也留条活路给红生。”
  “辽东王府的部曲尽在乱军之中,这事掩盖不了,大王能不怪?”
  “他兄弟二人本是一气,没他的部曲才奇怪,”慕容恪说罢,叹了口气,“除了老五阿六敦,我最倚重纵之,自家内斗折损一员虎将,太可惜。红生成天写写画画的,能成什么气候,如今都已这样,别再为难他了。大王还有左贤王那里我都摆平了,叔父倒为何不平?”
  “唔……既是这样也罢……”慕容评话里隐着心虚,忽而语气一扬,“饶是如此,我也教他尝了点厉害。”
  “什么厉害?”
  “呵呵,等他上殿免冠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叔父,”做侄子的不以为然,语气渐渐不耐烦,“别太为难他,没意思的。我告辞了……”
  二人说着一同起身离去,堂中静谧下来,红生立在帘后无声地掉泪,死死咬住嘴唇。他怕被人发现,等了半天才悄悄绕出帘帷,却正撞上返回堂中的慕容评。
  “哟,绯郎,急着走?”慕容评看见红生,不但不吃惊,反倒冷笑了一下,欺身上前亲热,“这么快衣服都穿好了?”
  “滚开,”红生歪歪倒倒挣脱慕容评,咬牙骂道,“你以为能置我于死地,才敢这般胡为,如今四王兄要保我,小心我把这事张扬出去。”
  慕容评两只豹眼狠狠一眯,冷笑:“我不信你敢张扬出去,既然你这次死不掉,我总有法子让你长久依我,你信不信?!”
  红生死死瞪住慕容评,甩手逃开。匆忙中他顾不上换靴子,就穿着室内用的丝履踩进雪里,跑动中鲜血顺着腿一路滑到鞋跟,疼痛使他不得不减小步幅。他不想将一身狼狈暴露在人前,于是偷偷绕到侧门逃离,跌跌撞撞冲进黑暗的雪夜……
  不知道危险会从何处袭来,他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闷头奔跑,竭力摆脱追在身后的魔魇,直到精疲力竭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直到仰脸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深凹狭长,因此成为最澄澈的深潭,其中蕴满了神采,静静映着红生,令他看见自己苍白的身影落在那眼底,像一只渺小的蝼蚁。
  于是空落落的心蓦然悲从中来,他对着那样一双眼睛,直想破口大骂;然而那映着他的目光却忽然暖烫,浓浓地凝成黏稠的松脂,不断地淌下来,落在他脸上身上,层层叠叠漫延肆虐,将他缚得动弹不得——他恨不能就此窒息,好让自己永远凝在那两颗琥珀里,再也不求解脱。
  红生豁然睁开双眼,眼前白茫茫一片,许久才看清头顶上蒙着蛛丝的房梁。
  “大人您醒了?”
  耳畔传来陌生的声音,红生张开干裂的嘴唇,沙哑的嗓子只挤出一个字:“水……”
  在一旁伺候的人赶紧扶红生坐起,将粗糙的陶杯送到他嘴边。红生低头一气喝干,才茫茫然回神轻问:“我病了?”
  “嗯,发烧,睡了一天。”
  “哦,”红生愣了会儿神,才想起伺候自己的人是驿亭长和他的女儿,便又问,“外面是什么声音?”
  “是鼓声,今天腊八,”亭长女儿红着脸笑,“大家都在外面‘逐除’,大人烧刚退,还要沐浴么?”
  “要。”一定要。
  红生笑了笑。
  四十天,只是四十天,那个人能给他十四年,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他四十天?
  泡在热水中仔仔细细沐浴,在熏笼上烘干头发,一边剔净指甲,一边不停与身边的女郎调笑。他穿上裘裼大氅,系上玉佩容刀,好好地站起来,便又是一棵芝兰玉树。
  他不在,好好生活,也不是难事。
  当红生一身爽净,信步走到驿亭门口,街上正鼓声喧天。县中男子都戴着胡公头面具,拍着细腰鼓驱逐瘟神;人们成群结队跳着傩戏,奔跑,用楚语唱着红生听不懂的歌谣。
  “腊鼓鸣,春草生……”红生喃喃念着,轻轻迈步走向喧闹的人群。
  “大人要去‘逐除’么?”
  “嗯。”他应了一声,接过亭长女儿送上的面具,头也不回地跳进红尘……
  不会等待,再也不会在原地等待。
  为什么要等待?眼前的快活触手可及——戴上面具,相逢不相识,可每个人都在对他笑,将温暖的手递给他,拉着他不停奔跑……这感觉真好。
  当跑过集市时红生遇见了骆无踪,他停下脚步,隔着面具冲骆无踪大笑,然而面前的人只顾兜售着面具,还不耐烦地搡了他一把,害他笑得打跌;他又跟着县里的年轻人一起冲进荆州刺史家,肆无忌惮地登堂入室,抢光灶灰里滚烫的胡饼,再顺便带走屋中子虚乌有的瘟神;最后他们跑回街市,打散长长的傩戏队伍,手拉着手不停地笑。
  红生觉得自己已许久没这样疯闹过,他跑出一身汗,冷风钻进面具吹得他极舒服。他在面具下大笑着,笑着笑着忽然又低头大哭,鼓点湮没他的哭声、面具遮去他的泪,双肩急遽的抖动被人错当成笑——但没有人松开他的手,他仍被拉着不停地跑……
  这样热闹的感觉、这样放肆的感觉、这样寂寞的感觉——真好。

  第卅九章 昏黄·壹

  餔食时分,当常画匠在白马寺中不停追着儿子喂面糊时,余光忽然瞥见立在寺门外的细挑人影,他直起身子,望着红生从夕阳中走来,瞄了他身后一眼轻笑道:“我以为大人会带一个人来的。”
  “我也这么以为,”红生对着常画匠耸肩,微微苦笑,“早知道就不兜这么个圈子……后悔死了。”
  话音未落阿蛮就已扑在他身上,抬头叫嚷:“大人大人,慕容大人,伽蓝呢?”
  红生低头,笑着揉揉阿蛮的脑袋:“伽蓝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很重要的事?”阿蛮懵懵懂懂。
  “对,”红生蹲下身望着阿蛮笑,“也许等他来的时候,会带一个小娃娃与你作伴。”
  “好呀好呀,”阿蛮乐得直蹦跶,“若是那小娃娃来了,我要做哥哥,我分一半果子给他。”
  红生抿唇笑,站起身望着阿蛮跑远,才转身与常画匠寒暄:“先生别来无恙。白马寺的壁画,可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大人客气了,您若是肯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红生点点头——他喜欢画壁画,作画时享受着周遭的安静,依照现成的线稿粉本填色,可以随便走神、随便回忆、随便思念;即使画着画着心忽然疼得厉害,因为独自面对着墙壁,失控的表情也不会被人看见。
  数九严寒时晴时雪,日子在恍恍惚惚中流逝,他学会敲冰汲水,漂洗茧衣;学会伐薪烧火,煮茶做饭;学会蹲在灶边烤橘子,诱哄阿蛮计算自己来到寺中几天——他不让自己等他,所以心里不算日子,只是每天都要在嘴上数一遍;他想好绝不等他,结果每天暮鼓晨钟,都在等他。
  “四十天,慕容大人来了四十天了!”阿蛮嘴里塞满橘瓣,含含混混嘟囔。
  红生坐在灶边晃动身子,一边对着火烫的橘子吹气,一边低头轻笑:“四十天了啊……”
  算上来时路上耗费的日子,伽蓝,你对我失信了。
  你对我失信了……
  红生睁开双眼,又是一夜辗转难眠,让他眼底尽是涩意。强打着精神推开床屏,即使心口闷堵着,也得爬起来吃朝食——他必须振作,今后到底该怎样计较,另说。穿好衣服正在漱洗时,堂外却忽然响起阿蛮的叫嚷,跟着是好一阵喧闹,红生一怔,心立刻怦怦跳起来。
  是不是伽蓝来了?
  再顾不得多想,他扑通一声将铜匜丢回水鉴,匆匆跑了出去。
  来人并非伽蓝,而是二三十名胡僧,其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看得出是做主的大和尚,余下的年轻比丘与小沙弥,应当都是大和尚座下弟子。那和尚显然与白马寺的住持是旧识,此刻站在庭中只顾与他说话,眉宇间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善哉善哉,千辛万苦带着弟子逃来这里,总算可以安心了。”
  白马寺住持闻听此言,便问道:“赵国现在到底如何?我长居寺中,只听说那里很乱。”
  和尚合掌摇头道:“自从新帝被武德王幽禁,李司马将京都城门洞开,听凭百姓去留,一切就全乱了套了。接连数日,就看方圆百里的汉人不断涌进城中,胡人尽数逃空。我料见不好,及早带了弟子出城南逃,罪过罪过,听说武德王跟着就颁布了杀胡令,凡是汉人砍下一颗胡人头颅送到凤阳门,查实后文官升三等、武官升牙门,邺城内外都杀疯了,幸好逃得快……”
  “罪过罪过,”住持听罢合掌长叹,“这一道令下,赵国境内不知要死去多少胡人。”
  “岂止胡人,就连高鼻深目的汉人,都不知被枉杀了多少,罪过罪过……”
  红生正站在堂前檐下,听见这话,身子顿时一凉;他想到伽蓝的样貌,一颗心就直坠谷底,顾不上换靴直奔庭中,冲到胡僧们面前就问:“那道杀胡令,是什么时候下的?”
  “大概十二月末。”大和尚打量着忽然闯到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见他面色苍白,便知他当有故旧在邺城,赶紧回答。
  十二月末……恰是伽蓝在邺城逗留的时刻。红生听了便不再言语,讷讷转身径自离开,浑不觉自己此举有多唐突,只将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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