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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惠然看了他一眼,蹙眉道:“怎么没穿袜子?”
元流火聚精会神地看书,没理他。
林惠然弯下腰,握住了元流火的一双脚踝,微微一拉,搁到自己腿上,用宽大的衣袖盖住,轻声感叹道:“还挺凉。”
元流火瞪圆了眼睛:“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不是冷吗。”林惠然头也不抬。
元流火咬住嘴唇,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林公子,你娶亲了吗?”
林惠然嗤地一笑:“没呢。”
“你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还没有成亲?”元流火质问他。
林惠然停下笔,想了一会儿,看向元流火,轻声说:“因为,你的年纪还有点小啊。”
元流火呆了一下,没来由地脸红,把脚收了回来,局促地看向别处。
林惠然挪过椅子,坐在元流火身边,一手半环住他身子,另一只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组成一个半包围的牢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元流火的身体缩成一团,最后扑到了林惠然的怀里,半晌闷闷地说:“林公子?”
“嗯?”
“你要和我成亲吗?”
“是啊。”林惠然轻声笑,停了一会儿又说:“我是林家排行最小的,爹娘对我很纵容,婚事也全由我自己做主,你放心。”
元流火沉思了一会儿,咬着手指道:“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成亲呢?”
林惠然按住他的肩膀,低头凝视他:“你不喜欢我吗?”
元流火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我当然喜欢你啦,唔……”话未说完,就被林惠然堵住了嘴唇,他挣扎了一下,身体差一点掉下去,被林惠然抱住。
半晌元流火软在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微微喘息。林惠然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子和眼睛,挥灭蜡烛,抱着他走向屋内的大床,单手解开床帏,淡黄色的薄纱将雕花红木大床团团围住,月光朦朦胧胧地照进来,洒在地板上成了淡色的霜。
清晨,林惠然做了噩梦,梦中被人追杀且刺中了胸膛,他骤然睁开眼睛,只觉得心口疼痛酸麻,外面阳光明媚,花香鸟语。他低头,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元流火趴在他的身上,睁着眼睛乖乖地摆弄床单上的流苏。并且编成了一堆麻花辫。
林惠然单手托着他的脑袋,身体往上,靠在枕头上,又重新把元流火抱在怀里。两人不着寸缕,肌肤像软玉绸缎似的在一起摩挲。
“什么时候醒的?”林惠然轻声说。
元流火起身,伸出双臂抱住了林惠然,声音低而沙哑:“抱抱。”
林惠然含笑抱住他,又见他唇色很淡,想必是劳累过度,就把他放在床上,叫他多睡一会儿,然后出去叫厨房做几样补品。
元流火吃了一点汤,捂着脑袋说不舒服,腰疼,又吵着要回家。林惠然只好安慰他了几句,又把他哄睡了,然后才出去。外面的小厮回报说:“元家的那个小少爷,半年前忽然得了一场大病,性情大变,记忆也全都丧失了,每日缠绵在病床上,从未出过门。”
林惠然猜想那东西不是个怪物,也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当即召集了家中的几个打手,以及素日结识的树妖、花妖,做寻常仆役打扮,一起往元家去。
这天恰好逢着庙会,元家夫妇一起出去逛街了,家中只有几个老仆和奶娘。他们见林惠然带着这么一群人来,当即排成一行站在门口,呵斥他们私闯民宅。
那花妖晃晃手臂,洒出一堆花粉,那几个老仆登时呆呆傻傻地站着。
林惠然率领他们进去,又吩咐道:“若那人只是寻常骗子,你们把他捆住就是了,若是个妖物,就有劳两位仙友了。”
众人诺诺答应,一起进了元流火的厢房,刚掀开帘子,只见一股黄色烟雾喷射出来,味道辛辣刺鼻。林惠然和家中仆人只觉得眼睛刺痛,后退了几步。那两个树妖、花妖却腾空而起,飞入屋内。
屋中登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声。
林惠然闭着眼睛,摸到了院子里水井,自己打了一桶清水,清洗双眼,流出一行黄色的眼泪,然后才能看清四周。他见屋内打斗声不止,一时就不急着进屋。
停了一会儿,元家夫妇回来,眼见院中情状,又气又急,呼喊着要报官。林惠然叫手下按住这两人,停了一会儿,花妖树妖从屋子里出来,手中伸出长长的藤蔓,末端绑着三尺多长的蜈蚣。那蜈蚣通身乌黑发亮,尾巴上的毒钳闪闪发光。
元夫人吓得背过气去,元老爷还担忧屋内的儿子,急的要往里面冲,只见屋内盆器倾侧,狼藉不堪,那张厚实的硬木床上,被褥散落在地,床单上却隐隐地起伏,内里似有东西在蠕动。树妖叫众人退后,手中升起一团火焰,扔到床上。
那张床本来是红木做成,外面刷着清漆,见火即着。燃烧了片刻,忽然从火堆里爬出密密麻麻的小蜈蚣来,身上带着火点,没爬几步,就身体蜷曲,不再动弹了。
火焰烧的哔哔啵啵作响,尽是蜈蚣尸体被烧裂的声音,四周又弥漫着难闻地气味。
元老爷惊疑不定,呆呆地看着林惠然。林惠然请两只妖精收拾现场,把元夫人扶到内堂延医诊治,又派人去家中把元流火叫过来。
元夫人清醒过后,林惠然给他夫妇二人讲了事情经过,二人正犹豫着要不要相信,忽听外面一声高喊:“爹,娘。”
咣当一下门被打开,元流火噔噔噔跑进来,扑到了元夫人的身上,又扳着元老爷的脖子,又哭又笑的撒娇,外面的仆人们也都赶着跑过来,拉着小少爷的手问长问短。
元流火笑着说了一会儿话,却又板着脸,责问众人为什么不去寻找他,而是把一个蜈蚣精放在家里供着。
元氏夫妇和几个仆人只好解释说被那蜈蚣精的外表给蒙蔽了。
元流火哼了一声,言谈间的意思是连你们的小宝贝都认不出来,有什么资格为人父为人母为人奴仆呢,想到那个坏妖精分享了自己应得的宠爱,又是嫉妒又是生气,一溜烟地跑出去,要去找蜈蚣精算账。
花妖和树妖忙着收集小蜈蚣烤焦的尸体,十分开心。那只蜈蚣精被藤蔓缠着,随手扔在院子里。元流火噔噔噔地跑过去,眼看见三尺长的巨物,吓得后退了一步。林惠然握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他上前一步,咦了一声。
藤蔓上却只剩下了一张巨大的蜈蚣皮,那只蜈蚣精已经趁乱逃走了。
花妖和树妖闻讯跑出来,不由得大骂了几句,又安慰元家人道:“那只蜈蚣只是想暂时找个安稳的地方繁衍后代,如今被赶跑了就没事了。不用担心。”说完掂了掂袖子里的沉甸甸的蜈蚣尸体,笑嘻嘻地跟林惠然道别。
元流火犹自恨恨的,上前把蜈蚣皮踩得稀烂,又扫成一堆喂给隔壁邻居家的鸡,这才解恨。
院子外面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上,一只褪了皮的白色蜈蚣,藏在一片叶子底下,冷静地盯着元流火的背影。
元家人不知道元流火变成毛驴被林惠然骑了半年多的残酷事实,只以为他家宝贝儿子是被坏人拐走,幸好得林公子解救,于是把林公子当成上宾,当天晚上设宴款待。而林惠然也抱着一定要提前跟岳父岳母打好关系的想法,与元氏夫妇相谈甚欢。
元流火坐在父母身边,偶尔起身倒酒,递个手帕倒杯茶什么,觉得非常无聊。
深夜时,林惠然带着几分酒意,携带家奴告辞离开。元家三口站在门口相送,直到背影都消失了才返回来,老两口随意地谈论着:“林公子人挺不错的。”“一表人才。”“不知以后谁家的姑娘那么有福气。”
元流火脸颊微热,心里十分得意。
夫妇二人话锋一转,又叹道:“流火跟他差不了几岁,总是一团孩子气。”“性子也迷糊,叫人头疼。”“马上就到婚配的年纪了,得多给王媒婆使点钱。”
元流火捂着耳朵抱怨道:“不用你们操心,烦死啦。”
他一路小跑着回屋,见林惠然的藏青色风衣还搭在椅背上,又见外面夜风寒冷,就急忙拿起衣服追了出去,父母在后面喊了几句,他只随口说:“我很快回来。”
元流火跑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了林惠然及随从的马,彼时左邻右舍的灯光都还亮着,他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就没有大声喊,而是又多跑了几步,挨得近了一些才叫:“林公子,你的衣服。”
林惠然勒马回头,见是元流火,忙下马迎上去。他身边的奴仆也都停住马,退到一边等候。
元流火把衣服递到他手里,抿着嘴笑了一下。
林惠然把衣服抖开,披在元流火的肩膀上,轻声责备他:“一件衣服值什么,还巴巴地送过来。”
“我怕你冷嘛。”元流火郁闷地说。
林惠然揽着他的肩膀,送他回去。乡间街道昏暗,幸好林惠然的夜视能力不错。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闲话。
林惠然叫他明天早上早点起床,然后两人一起去戏园子听戏。
元流火嗯了一声,又把父母刚才那番话说了一遍。
林惠然听得笑了起来,声音在夜风里十分好听,他轻声道:“他们对你的评价,倒也很中肯。”
元流火举起拳头打了他一下,停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两个男的在一起,很奇怪吧。”
林惠然眉眼低垂:“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不觉得很奇怪。”
两人很快又回到了元家门口,林惠然给他系紧了披风,低头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轻声说:“你回去吧。”
两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想到第二天早上才能见面,这一夜就变得无比漫长。
第二天竟然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元流火站在门外的走廊上,非常发愁,疑心林惠然不来接他了,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穿了衣服,带上手帕和钱袋,穿着木屐,举着一把油纸伞,一步一步地往外面走。
他刚走到村口,在蒙蒙秋雨中,看见一辆乌黑色的鎏金马车正迎面走过来。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帘子揭开,林惠然从里面探出身体,朝元流火伸手,把他抱到了马车上。
元流火收起雨伞,脱了木屐,身上依然沾了许多雨水,林惠然很懊悔没有带替换的衣服,用衣袖给他擦头发,嘟着嘴巴往他身上吹气。
他俩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去戏园子里看戏。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戏子坐在茶座上嗑瓜子,见到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冒着暴雨前来听戏,大为震惊,然后非常感动,以为他二人是痴迷于戏曲,于是整顿衣衫,抖擞精神走上舞台,咿咿呀呀地开了嗓子。
唱了一会儿,戏园子里的人才发现那两个公子哥根本不往舞台上瞧,只是坐在一起小声说笑。
两人在戏园子里坐了一上午,中午去酒楼吃饭。路过一家书局时,林惠然叫车夫去买本书,过了一会儿,车夫跑过来把买到的书递给他。
林惠然看也不看,递给了元流火。
元流火认真地看了一眼扉页,上面写着《闻野行纪》,他知道闻野是林惠然的字,于是翻开看了几页,写的是自游历以来遇到的种种奇事。
元流火合上书页,微笑道:“林公子好厉害。”
“你觉得怎么样?”林惠然认真地问他。
“写的很好,”元流火道:“林公子的才华,我一直都很钦佩呢。”
“只是些小玩意儿,算不得才华。”林惠然虽然这样说,心里却非常高兴。
两人下了马车,在酒楼上吃了一点东西。本来打算下午乘船玩的,但是元流火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大概是早上淋雨受了凉,他神情懒散,不太愿意动。
林惠然无奈,只得领着他去客栈开了房间,叫他脱了衣服去床上睡觉,自己则坐在窗边看书。到傍晚的时候,元流火醒来,觉得身上好多了,两人才下楼离开。
林惠然把他送到家门口,把雨伞递到他手里,嘱咐道:“明天要是觉得不舒服,不用出来了,不过我还是会在村子外面等你的。”
元流火揉揉眼睛,打着哈欠道:“明天我还要出去。”
“你别逞强,身体要紧,何况你若是生病了,那也没什么可玩的,总不能开一间房,让我守着你睡觉吧。”
元流火低头笑了笑,把雨伞横放在车辕上,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张开双臂:“林公子,抱抱。”
林惠然半跪在马车上,将他抱在怀里,又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他,揉了揉头发,轻声说:“回去吧,我看着你。”
元流火嗯了一声,拾起雨伞,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场雨一直连绵不断地下着,不肯停歇,两个小少爷冒着雨每天辛苦地出去玩,倒也乐在其中。过了几天河水暴涨,农田里的水沟也都被灌满,四处泥泞不堪。
这天早上元流火撑着雨伞站在村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