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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流火反应算是迟钝的,可也看明白了刚才的情形,两人分明是嫌恶他,又不好意思直说,因此远远地避开他。元流火本来有许多委屈和思慕要对林惠然讲,但是这一刻忽然觉得心都灰了。
他是照过镜子的,他知道自己的形象有多么不堪,尤其是天气冷被风吹时,满脸青筋暴突,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怕。他听一个道士说,用石灰擦脸能祛除诅咒,因此连着涂了几日,不但没有效果,还烧毁了好几片皮肤。元流火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戴上严严实实的面罩。但是戴了面纱的自己,依旧是这样的惹人嫌恶啊。
其余的人陆陆续续的上山,元流火心灰意冷,逐渐落在后面,昌仆经过他时,微微扬起俊美的脸,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山中寺庙香客不多,邓君儒名义上是上香的,其实是来见一见崔小姐。那崔小姐跟他是宗亲,小时候在园子里一起长大 ,后来订了亲事才逐渐疏远。
这些事情其他几个人都知道。今日来也是为了给这对新人作掩护的。
邓君儒在佛堂前拜了又拜,旁边帘幕后面,站立着一名娇俏的小丫鬟,朝他微微一笑,又摆了摆手。邓君儒会意,左右看了看,状似无意地走进寺庙后堂。
两人约在一处废弃破旧的房间里相见,其实两人家教甚严,在屋子里见了面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说几句嘘寒问暖的话。
房子外面,远远地站着几名婢女、李苏、周学之两人以及三四个小厮,警惕地在四周看守,昌仆神思倦怠,倚在走廊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元流火没跟他们一起进寺庙,他知道自己讨人嫌,心里也更加地厌恶那些人,将马匹停在寺庙外面,他沿着一条山路,漫不经心的地往树林深处走。
冬日的山上寒风呼啸,百草凋零,所幸山泉并未冻结,泉水冷冽,沿着两边突兀的怪石和枯草,叮叮咚咚地往山下流。
元流火漫无目的地走,两旁干枯的荆棘枝干不时挂住他的衣衫和头发,他艰难地走到溪边,拣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安安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白花花的泉水。
山上空气清冽,檀香味道隐约传来,身后的寺庙里,传来嘤嘤嗡嗡的诵经声和叮叮当当法器撞击的声音。元流火的手背被树枝划开了一道口子,一串血珠扑簌簌地流出来。他掏出手帕,揩干净血迹,又蹲在水边清洗手帕,还顺手把脸上的面罩摘下来放在石头上。
本来是安安静静地洗手帕,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圈一热,两滴泪水扑簌簌地掉落在水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偏偏又无可倾诉,自怜自艾似的,他对着水中的倒影,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脸颊上的泪水始终是擦不干净,手帕早就被水流冲走了,他满手背都是泪水,袖子也被弄得湿哒哒的,他勉强用溪水擦拭眼睛,颤巍巍的站起来,重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红肿的眼睛登时被太阳照射的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他看见了对岸站着一名黑衣长衫的青年,负手而立,衣袂翻飞,安安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元流火心中一阵恼怒,正要发作,却看清了那人正是林惠然,登时愣住了。两人呆呆地看着对方,都不说话,过了半晌,林惠然先转身,沿着一条僻静的山路走了。
元流火目送着他的背影,没滋没味地叹了一口气,也原路返回。
他俩一前一后地回去,与众人汇合。不料那边却起了不小的纠纷,邓君儒满脸怒容,攥紧了拳头,像是随时要打人。而昌仆亦是圆睁双目,咬牙切齿。旁边的周学之拱手作揖,连连赔笑,给两边说好话。崔小姐和两个丫鬟都已经回去了。小厮们则是忙忙乱乱地劝架。
邓、昌二人到底是没有打起来,几人整顿了马匹,满心牢骚地回去。在路上,李苏跟林惠然讲了其中的缘由:原来邓君儒与崔小姐在屋子里坐下闲谈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群毒虫,这屋子是木质结构,又极破旧,角落里本来就藏着许多蜈蚣蝎子之类的。
两人见了钻出来的毒虫,先是大声叫嚷,然后一顿乱踩,给弄死了。
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众人进来看了看,安抚了一番也就罢了。谁知昌仆莫名地就给惹毛了,他大骂两人狼心狗肺,还狠狠推了邓君儒一把。
邓君儒很有雅量,平时跟别人说笑,被推十下也无所谓,但这次昌仆竟然把崔小姐也骂了,邓君儒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当着崔小姐的面,两人绷着脸,没有说什么,崔小姐一走,他俩就打起来了。
李苏嗤嗤一笑,轻声道:“瞧不出来这位玉公子还是佛祖心肠,为了几只小虫子大动肝火。”林惠然心不在焉,并不发表意见。
元流火在旁边听见了,心中冷笑,暗想,子离瞧见别人穿狐裘大衣也要气的发狂,所谓物伤其类,昌仆见自己的同伴被踩死,没杀了崔邓二人就很便宜了。
众人下了山,原本还打算晚上去酒楼吃饭,如今闹了这么一场,都没有什么兴致,各自散了回家。元流火落在后面,他远远就闻到了焦糖米糕的味道,于是悄悄地下马,调转了方向去吃东西。
焦糖米糕是他们家的特产,高温烘培的糯米和糖稀混在一起搅拌,然后切成蝉翼般的薄片,放在木头板子上面,论斤叫卖。
彼时满街人头攒动,夕阳西下。元流火一手拎着缰绳,一手指着摊位,开口道:“给我一片。”然后晃动手里的缰绳,坦然道:“我没有带钱,这匹马就送给你了。”
摊主愣了一下,陪笑道:“小客官别开玩笑了,这马能买十个这样的摊位了。”
元流火蹙眉,还要说什么,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伴随着低沉温和的男人声音:“这马是周家的,你怎么胡乱典当?”
林惠然纵身下马,从钱袋里找出一块碎银子给摊主,又指了指摊位,说道:“把剩下的也包起来给他。”摊主答应一声,快手快脚地用牛皮纸包起来,捆成一扎递给元流火。
元流火手里捏着半片糖糕,另一手提着一包点心,抿着嘴唇看了一眼林惠然,转身走入了人群里。
林惠然把两人所乘的马匹交给身边的小厮,吩咐他带回府里。小厮直着脖子问道:“公子,不回去啦?”
林惠然盯着元流火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步入人群中
元流火走得很快,他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一举一动都带着怒气。林惠然快步追上来,伸出右手拦在他身边,强行把他往道路旁边推,斥道:“乱跑什么。”
林惠然走在他身边,帮他挡住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和马车,两人安安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元流火嘎巴嘎巴地吃糕点,脸上的面纱不知道何时丢掉了,他也不在意,倒是旁边的路人吓得纷纷退让,躲到远处指指点点。
“你别跟着我了。”元流火吃完了一片糖糕,终于无奈地开口:“这样很丢脸。”
林惠然神态轻松随意:“不会啊,我形象很好,不会给你丢脸的。”
元流火叹气,知道他是在装傻充愣,于是不再说什么了。
停了一会儿,林惠然微微弯下腰,轻声问道:“你今天在水边哭什么?”
元流火摇头:“不为什么。”自己认真地想了想,伤心的原因有很多,但却很难用语言来概括,他看了一眼林惠然,淡淡地说:“每个人一生中,总会有独自伤心哭泣的时候吧。”
林惠然心中一震,点点头,遂不再问了。他忽然换了话题,问道:“糖糕好吃吗?”
元流火打开纸包,又取出来一块,递到林惠然嘴边:“你尝尝。”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林惠然也很熟练地张口咬了一块。
元流火咬着剩下的半片糖糕,点评道:“比我家乡做的差远了。”
“你家是哪里的?”林惠然问。
元流火说了自己家乡的地名,林惠然拍手笑道:“这可太巧了,原来你我是同乡。”
元流火哼了一声。
林惠然盯着他的脸,开口道:“这和玉公子的说法不符啊,他说你们兄弟两个是东晋贵族后裔,一直以来隐居海外。”
元流火低头想了想,忽然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四周,对林惠然招手。而林惠然也十分配合地弯腰附耳。
“我是好人家的孩子,被他拐骗到此处的,其实他也不是什么贵族,他是个大骗子。”元流火踮着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
温热的气流丝丝缕缕的缭绕在耳边,林惠然下意识地看了元流火一眼,近距离的接触,他只看见一双水晶般剔透的眼睛、蝴蝶般浓密漂亮的睫毛,随着气流轻轻颤抖。
元流火推了推他的胳膊,怒道:“你发什么愣啊,我跟你说话呢。”
林惠然回过神来,遂直起腰继续走路。
“你不相信我说的吗?”元流火不安地问他。
林惠然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轻声说:“不相信。”他伸出长长的手指,在元流火的眼角轻轻一撩,低声说:“你有一双,很会说谎话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茕茕白兔
林、元二人一起回周家,即将走到府门口时,元流火停住了脚步,对林惠然道:“你先走,我随后再进去。”
林惠然蹙眉:“你搞什么鬼?”
元流火双手抱臂,漫不经心地说:“被别人瞧见了不好看。”
林惠然取笑道:“你又不是大姑娘,还忌讳这个吗?”
元流火脸上带着气,执意不肯和他一起进去。林惠然本来是很聪明的人,很快就明白了他在闹什么别扭,遂解释道:“今天上午,实在不是我有意避开你,邓、李、周三人,是花花公子的脾气,又好事撩闲,你远远地躲到后面,他们不会搭理你,若是跑到我跟前说话取笑,难免会被他们羞辱。”
元流火慢慢地戴上斗笠,整理面纱,冷淡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以貌取人,觉得我很丑,不配跟你们说话。”
林惠然微微一笑,负手而立,温和地说:“我若是以貌取人,又怎会专门去闹市里找你呢。”他微微俯身,帮元流火系斗笠上的绳子,拇指轻轻抵着元流火的下巴。
元流火下意识地仰起脸,隔着一层面纱看着林惠然。
“明天中午若是得闲,咱们去茶楼里坐坐吧,那里的芙蓉糕做得很好。”林惠然轻声说。
元流火犹犹豫豫的,还没开口。林惠然忽然捏了捏他的下巴,严厉地说:“不准说不去。”
元流火轻声笑:“没说不去呀。”
第二日下了小雪,天气极冷,林惠然早上醒来见廊下的冰柱有一尺多长,他打了一个哈欠,正打算叫小厮进来伺候,周学之与昌仆穿着绒毛大衣,说说笑笑地走过来,邀请他去喝酒。
林惠然一点都不想去,并且说:“哪有一大早就出去喝花酒的?”
周学之这才说,后日邓君儒就要成婚了,今日特意邀请平日玩得好的朋友,昏天黑地地玩一场,才算尽兴。
林惠然听他如此说,倒不好拒绝了,忙忙乱乱地洗漱穿衣,他出门时见门口停着华丽漂亮的车马队伍,俱是平日里吃喝玩乐的朋友。他轻声问昌仆:“玉公子,你弟弟没来吗?”
昌仆还没开口,旁边的周学之撇嘴道:“咱们是去喝花酒,带那种人干嘛,别把那些姑娘吓坏了。”
昌仆笑道:“他还在屋里睡觉呢,林公子若是挂念他,我马上叫他过来。”
林惠然忙说不必了,又说:“他年纪还小,去那些地方也不合适。”
待众人走了之后,林惠然悄悄地把身旁的小厮叫来,嘱咐道:“跟玉公子的弟弟说,我今天中午有别的事情,改天再约。”
小厮懵懵懂懂地点头,回到府里一问,那位丑公子还在睡觉,于是把这件事情撂一边了。
周学之对满城的烟花柳巷了如指掌,今天为了给好友庆祝,就把最好的一栋花楼给包了,几十名貌美的娼妓站在走廊上行了万福,给众人挑选。
几个人各自挑选了可心的人,搂抱在一起喝酒唱歌弹曲,倒也玩得很热闹。
林惠然只饮了几杯酒,只觉得干巴巴的很没有滋味,眼前的欢歌笑语也十分无聊,他推开怀里的姑娘,借故离席。
院子里依旧下着小雪,今年冬天恐怕是不能回去了。林惠然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忽然想,元流火怕冷,晚上没人给他暖被窝,可怎么好呢。
子离是漂浮浪荡的性格,又牙尖嘴利,狡诈凶狠,元流火嘴巴笨,性情又懦弱,两人若是吵架了,吃亏的肯定是流火。林惠然想到这些,焦躁地站起来,停了一会儿又失落地重新坐下。
那两个人是恩爱还是争吵,反正和自己是没有关系了。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昌仆手里拎着坐垫和手炉,递给林惠然,轻声道:“怎么不进屋里玩,在这里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