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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觉得惊讶,知县亦觉今日怪事乃生平未曾所见。师爷又念了一遍虞氏口供中所述两人相处的情景。
陈小抚着妻子的后背,叹道,“难为你记得这样清楚。早知你在家乡受苦,纵外面有金山银山,我也不出去了。”
知县又核对了一遍笔录,分毫不差,遂撤掉了陈氏的状纸,认定其诬告不成立,继而宣布退堂,然后领着一班差役匆匆走了。
毕竟惹出这么一堆祸事,任谁也收不了场,谁能想到只因一场官司,导致这良家妇女被赶出婆家,失去孩子,并沦落青楼呢。
退堂之后,门口的轿子旁边,两名丫鬟还在翘首等待虞氏归来。虞氏和陈小站在大堂上,相隔不远,默默无语,陈氏则呆坐在地上,自从她儿子说出那番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言语过。
虞氏看着陈小,像是等他说话,半晌只得长叹一声,转身走向软轿。
“娘子。”陈小忽然叫住她:“你去哪里?”
虞氏凄然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陈小认真地说:“你是我三媒六证娶回来的,我又没有写休书,你怎么就不是我妻子了?”
虞氏闻言,当即停住脚步,忽然扯了头上珠花耳环,拍到丫鬟手里,又扯开身上光鲜漂亮的衣服,露出被赶出家门时所穿的粗布长裙。她将衣服、身上的玉佩项链等物品,全扔到轿子里。然后像是解脱了似的,走到陈小身边,满心欢喜,柔柔地施了一礼。
之后陈小将妻子带走,两人却没有回到陈家,而是在城中另外赁了一间小房子,夫妻两个安分度日,十分快乐。陈小在家门口的米店找了份工作,一天三遍往家里面跑,傍晚时偶尔还带着陈氏出来看戏。陈氏原来喜爱打扮,浓妆艳抹,性情活泼。经此一事,便无心打扮,神情也总是寡淡抑郁。好在陈小时时开导劝慰她,又时常带她出去游玩。旁人初时总指指点点,后来就习惯了。
林惠然心中亦稍觉安慰,毕竟此事多少和自己也有点关系。幸而没有酿成大错。
他这天晚上无心睡眠,想着自出游以来遇到的种种奇事,遂披衣而起,研磨铺纸,要将这些故事都写下来。他刚落笔写了几个字。外面似有细碎的脚步声,徘徊不去。
林惠然心中一动,扔了毛笔,三两步跑到门口,拉开门,伸出手抓住了正要逃跑的元流火,开口道:“进来!”
元流火披着捡来的麻袋,瑟瑟地迈步进来。
“我等你很久了,这两天怎么没来找我?”林惠然关上房门,弯下腰认真地看他。
“额……”元流火支支吾吾,他嘴巴实在是笨,半晌才说:“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林惠然点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待要问,见他脸色发白,小腿微抖,便微微一笑,指着桌上的热茶和绿豆糕,叫他吃,又拿起衣架上的披风,扔给元流火。
元流火扔掉麻袋,披上红色流云披风,抓起糕点吃的干干净净,喝了半壶热水,顿觉浑身舒泰,他扯起披风,抹了抹嘴巴,转身看向林惠然,弯腰拱手,认真地说:“谢谢林公子。”
林惠然坐在案桌旁,瞧了元流火一眼,元流火生的白净,说话做事又很幼稚,瞧着比自己小很多。林惠然随口道:“我有一个弟弟,长得干净漂亮,长到六岁时出天花夭折了。他要是活着,大概跟你一般大了。”
元流火坐在书架旁边的小凳子上,像孩子似的并排双腿,手指甲慢慢在凳子上划拉,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林惠然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干嘛要和这人说这些呢。他又正色道:“流火,你知道你生病了吗?”
元流火仰起脸,有些疑惑:“我……我不知道。”
林惠然认真道:“我前几日接到书信,才知道你在家乡生病了,严重得不能见人。可是……”他上下打量元流火,笑道:“可是你又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元流火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林惠然走过来,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尖:“因为你是一缕魂魄呀。”
元流火瞪圆了眼睛:诶?是这样吗?我明明是一只毛驴呀。
林惠然见他惊呆,以为自己说对了,十分得意,又叹息道:“我原本是不信鬼神之说,前几日亲眼见了,才相信。”他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好笑:“人家妻子离魂去寻找丈夫。你离魂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元流火想了想,说:“我不认识别人,只能找你。你有吃的,还有软软的床。”
林惠然失笑:“糊涂虫。”
林惠然叫他去床上睡觉,自己坐在书桌前,继续写字。此时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隔壁传来沙沙的更漏声。
元流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爬起来,拖着一把椅子坐在林惠然身边,伸长了脖子看了一会儿,问道:“林公子,你在写文章吗?”
“额……不是。”
元流火念了几行,也觉得不像平日书房里读的那些严肃平整的文字,不过感觉挺有意思的。可惜他识字不多,只能隐约看出这里面讲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林惠然一边写,一边说:“我将这几天的经历写出来,寄回老家。叫家中的书局出版成册,给感兴趣的人阅读。”
元流火哇了一声:“你能写书,好厉害。”停了一会儿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你写成之后,朝廷会给你一个大官做吗?”
“不会。”
“费那么多工夫和时间,有什么意义呢?”
林惠然呲地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元流火,感觉对方的大脑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模式,停了一会儿林惠然才淡然道:“本公子不缺钱,也不缺地位,我就爱做这个。你每天闲吃猛睡,又有什么意义呢?”
元流火被抢白了一顿,默然不语,转身回去睡觉了。他觉得林惠然一会儿温柔如水,一会儿又浑身带刺儿,干脆不理这种人了。
第二天天没亮时,元流火爬起来,见林惠然躺在床外侧,双目紧闭,鼻翼微动,两个浑圆结实的肩膀露出棉被,黑色长发丝丝缕缕地散在雪白的被子上。元流火扯起棉被,盖住他的肩膀,而后悄悄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
☆、码头少年
林惠然在此地住了几日,眼见满城春花已经颓败,心里打算乘船去江南游玩,这天他结算了房钱,辞别了客栈老板,牵着小毛驴信步走到江边,雇了一艘中等型号的木船,乘着春风一路朝江南而去。
在他所写的故事里,陈家婆媳的故事最后以一段浪漫而奇幻的梦境作为结尾。但现实并非如此。
几天后的深夜,陈小深夜闯进母亲家里,捉住了赤身裸|体的客栈老板及陈氏。他将两人送到县衙,状告客栈老板与人通|奸,并且奸|淫了自己的妻子虞氏。
陈氏与虞氏的矛盾,并非因为虞氏的不贞。而虞氏腹中孩子的父亲,也并非陈小,而是客栈老板。世界上并没有离魂一说,这个故事的真相,并不那么美好。
陈氏常年守寡,近些年与隔壁客栈的老板勾搭上,二人常私下幽会,旁人从未察觉过。后来陈小外出打工,媳妇安分守己呆在家中。这就给陈氏的偷|欢带来许多不便。她与客栈老板商议后,索性使出一条毒计,叫客栈老板奸|污了虞氏,本来想迫使虞氏羞耻自尽,那虞氏却非寻常三贞九烈之人,遭此奇辱也只暗暗忍下,等丈夫回来主持公道。后来她不幸受孕,陈氏又趁势诬告她,虞氏无奈,才编出这么一套弥天大谎。
陈小与妻子恩爱非常,回来后听见别人的叙述,心中就知另有隐情,后来见妻子那种委屈的光景,就一力帮她圆了这篇谎。
夫妻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虞氏才将实情告知给丈夫。陈小也是个有计谋的,当时并未冲出去报仇,只在身上藏了绳子,夜夜伏到陈氏家院墙外,终于抓住了这两人。
知县审理过后,遂判令这一对奸夫淫|妇充军发配。囚车出城当日,全城轰动,人人竞相围观。
唯有陈小与虞氏夫妻两个,安安分分的买菜做饭,与平常一样。
且说林惠然在船上待了几日,一路饱览两岸景致,倒也十分惬意。唯一苦恼的是,小毛驴晕船,在船上又吐又拉,还时常嘎嘎乱叫,惹得一船人都心烦意乱。
林惠然从过往商贩手里,买了一罐蒙汗药。每日取出一点,用水化开,掺到毛驴每顿必吃的包子中。
元流火趴在船舱底部,浑身泥污,身上盖了一层毡布,黄色的污水顺着脊背落下来。林惠然端着一盆包子过来,一个一个地塞到他嘴里,见他双目黯淡,颊下泪痕宛然,不由得叹气:“早知道你这样娇气,我就不带你来了。”
元流火吃了几个包子,困意正浓,脑袋微微一侧,就在林惠然面前睡着了。他睡着时,晕船的症状才稍微减轻。林惠然趁此时打来热水,给他简单擦洗了身体。又给他换了干净的毡布,然后才返回房里做自己的事情。
他对那只毛驴其实没有很深的感情。像所有出身优渥家教良好的贵公子一样,他脾气不算很好,会讨厌很多不顺眼的人和麻烦的事情,又会对所有处于弱势的人或动物产生深切的怜悯。
这天夜里,他梦到了久违的元流火。元流火不复前几日白净圆润模样,却浑身泥污,骨瘦如柴,像是病入膏肓似的,他对林惠然施礼,哭泣道:“小弟因一时糊涂,遭此厄运,如今命在旦夕,乞求兄台念在你我相伴多日的情分,将我骸骨送回老家,与父母团聚。”
林惠然见他哭的凄惨,心下恻然,又追问道:“你为什么成这样了?谁要害你?”
元流火不答,身体越走越远,忽然化成一只灰色毛驴,朝林惠然扑过来,林惠然大吃一惊,从床上坐起,他抹了一把冷汗,才知刚才是一场梦。
此时已经深夜,江上月光从窗口洒进来。林惠然披衣而起,借着月光走出船舱,江面上波涛阵阵,甲板上却站着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男子一身白衣长衫,腰配银带,长发束起,衣角翻飞,宛如仙子。
林惠然看了一会儿,才试着喊道:“子离?”
男子身体微侧,用极低的声音道:“是我。”
林惠然大喜,几步奔过去,才要开口,却见他眉目低垂,神情萧索,只得按捺喜悦之气,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子离低头不语,随便坐在甲板上,手里捏着一坛灰色陶制酒壶,一口一口的喝,过了很久才说:“不开心的事。”
林惠然席地而坐,关切地说:“说来听听。”
子离神色冷淡,淡淡地说:“说了又怎么样,你帮不了我。”
林惠然被抢白了一顿,有些讪讪,遂不再理他了。
但是过了片刻,子离忽然站起来,脚步踉跄了几下,他把手里的酒瓶随手抛到水里,看了一眼林惠然一眼,蓦然开口道:“总是这个样子,好累,好累。”
他连着说了几个好累,力不能支似的,仰躺在了甲板上,手脚长长地伸展开,望着无边的夜幕,漫天星星尽数落入他漂亮的眸子。
“他今天成亲。”子离有气无力地说,声音里有一些湿意:“新娘是丞相的千金,这是好事,我本该恭喜他的。”
林惠然盘腿坐在他身边,淡淡说:“然后呢?”
子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一千多年前,他是秦国的木匠,那个时候我就跟他结识了。他是个很有趣的男人,笑起来很温柔。”子离眼神迷离,笑了一下:“可是我真后悔认识了他。要是不认识他,这一千多年,我就不用忙着去地府寻他的转世,到天上看他的命格,到凡世庇佑他……”
子离沉思了半晌,有些心灰意冷:“不过都没用的,他不喜欢我。”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像是给自己说的:“没用,做那么多都没用……唉。”他翻了个身,像一只大狗似的,两手捂住脸,安安静静的趴在甲板上。
林惠然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也许,因为你不是母狐狸?”
子离闷闷地说:“你跟我扯淡呢。”
林惠然无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只失恋的狐狸。
好在子离伤心了片刻,就自行恢复了,他在这一千年里,无数次地见到心上人生老病死,结婚生子,早就习惯了。
“你从哪儿来?”子离随口问他。
“江北,我要到江南玩,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林惠然诚恳地邀请他。
子离扁嘴:“不去。”他从地上爬起来,整顿衣衫,梳理头发,脚尖一点,随风飘荡在无边的黑色江面上,他开口道:“我去天山找仙子下棋,你们人类最无趣了,江南江北,不过一水洼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林惠然有些无语。
子离要走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