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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扬起圆嘟嘟的脸,笑着说:“才不呢!我喜欢跟着小姐,您什么都好,是我见过最漂亮也最完美的人。”
“呵,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华雪颜轻轻摇摇头,转头避开铃铛纯稚的目光,撩开车帘,“月圆一日,是因为它足足缺了二十九日。长久的残缺方能换来一夕的圆润皎洁。世上没有不要代价的事,越是美事,后面的代价越大。大到……足够毁掉剩余的所有。”
她华雪颜貌似安稳无虞的今日,也是这般而来。她为了踏上这一步,交予出过去的所有,甚至未来。
车辇在华府门口停下,铃铛先钻出来跳下车回去取鞋,华雪颜坐在车厢里等她,马夫则收了鞭子去查看车轮轱辘。
“嘶——————”
不知怎的,驾车的马儿忽然昂首对天嘶鸣一声,甩着脖子就飞跑出去,蹄声哒哒势如雷霆,好像疯了一般。马夫还来不及去追,就见惊马拉着车厢,转眼就跑出十来丈远。
马夫大惊,在后面追着大喊:“小姐——小姐还在里面——”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后面蹿出一匹黑马,奔如闪电,朝着华雪颜的车马追去。
马上男子黑裳深眸,高鼻剑眉,一股桀骜凌厉之气。腰间兽纹玉佩随着疾速飞驰而晃荡,隐隐显出一字刻痕。
纪。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爬榜不容易,请大家多多支持,不要吝啬手里的花花哟~~~
☆、第七章 七骑踏雪
华雪颜在车厢内被颠簸得左跌右碰,肩膀结结实实撞上硬梆梆的木头厢板,她痛得眉心皱成一团,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发狂的马儿还在疯跑,也不知要将车拉到哪里去。
又是一下狠狠颠簸,车轮应该是碾过了一块石头。华雪颜被颠得飞了起来,她趁这个机会抓住了车厢的边框,努力稳住身子,然后去扯车帘,想看一看外面的状况。
这时一股凛风呼啸而过,华雪颜听见更为急促的马蹄声靠近,透过飘起车帘的缝隙。她看见来人策马越过车厢,“吁”了一声之后堵在疯马跟前,拔出了鞍上悬挂的长刀。
利刃出鞘哗声嗡鸣,来人一剑砍下,斩断了车马相连的绳辔,连带着手臂粗的檩架也被砍掉一块,露出尖锐的边角。
受惊的疯马脱缰而出,而骤然失去拉力的车厢却因没了支撑,眼看就往边上倒去。里面的华雪颜身子随之倾斜,五指紧抓车框,已经闭上眼准备结结实实摔上一跤。
谁知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如期而至,华雪颜觉得车厢又缓缓正了回去,最后“砰”一声稳稳立在地上,扬起微细木屑。
随即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逼近,华雪颜下意识绷紧了双肩,一双素手死死绞住衣角。
簌一下,车帘被人一把撩开,不算太明亮的日光照进来,华雪颜却眯了眯眼。
“下来。”
黑裳男子的声音浑厚低沉,又带有一丝嘶哑。华雪颜定定神,抬起清冷的眸子望过去,不带丝毫感激地说道:“让开。”
她冰寒的眼神之后是锐利的尖刺,纪玄微与之匆匆对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转而落到她裙摆下□的双足上。他收刀入鞘,朝着雪颜伸出双手。
“过来。”
华雪颜把身子往后一缩,避之不及:“别碰我!”
纪玄微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他试探着想要靠近,可只是迈步一毫,却让华雪颜蜷腿往后缩了更多。最后,他只得无奈垂下了手,深邃的眼眸愈发幽暗,周身浮起痛楚愤怒的气息。
铁拳握紧了又松开,纪玄微突然转身离去,放任华雪颜独自留在车厢了之中。
车帘垂下良久,外面渐渐没了动静,华雪颜微微舒了口气,正准备蹭起身下车。岂料布帘再次被掀开,纪玄微去而复返,手里提着双崭新的绣花鞋。
他把鞋子搁到厢板上:“穿上。”
华雪颜看着那双绣鞋,粉色缎面绣有彩蝶,精致小巧,一针一线无不彰显了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怀。很适合她的年纪,却不适合她的心境。
她眉梢高挑,唇角漾起一缕讥讽:“平白无故送我东西?你有什么条件?”
一瞬的愕然划过纪玄微冷峻的面庞,他避而不答,把绣鞋往前递了递,固执地要求:“穿上。”
“将军的大礼我可担不起。”
华雪颜冷笑一声,光着脚就跳下了车厢,看也不看那双鞋一眼。脚心被带有尖利棱角的砂石刺得剧痛,听闻身后男子愤怒的喘息声也愈发粗重,华雪颜忽然觉得无比畅快。
自己送上门来找打,怨得了谁?
“站住!”
纪玄微压抑的怒火终于喷发,他怒喝一声却未能阻止华雪颜前进的脚步。见到那抹婀娜背影头也不回,纪玄微抄起绣鞋大步亟亟上前,一掌就按住华雪颜的肩头。
啪——
一记响亮耳光直接落在纪玄微脸颊,华雪颜反手就是一掌,狠狠扇向这个呼风唤雨的桀骜将军。
她咬牙挤出几个字,眼眸燃起无边恨火:“告诉过你别碰我!”
纪玄微仿佛被这一巴掌打得发懵,双眸愣愣直瞪着华雪颜,幽暗的瞳孔聚起暴戾,却又很快散开,最后竟然被些许愧疚所代替。他不说话,只是蹲了下去,不由分说握住华雪颜的脚腕,强硬地把鞋套在她脚上。
华雪颜不肯穿,使劲踢腿挣扎,但是不敌纪玄微腕臂的大力,在脚腕差点被捏碎的时候,终于穿进了鞋里,尺寸不大不小,刚好好。纪玄微也松了手。
她想把鞋蹬掉,不料纪玄微忽然站了起来,把手掌摊过来要钱:“三十文。”
华雪颜动作一下停了,话语也哽在了喉咙眼儿。
纪玄微面色无澜,只是摊着手要钱:“买鞋用了三十文,拿来。”
华雪颜闻言,飞快从身上解下荷包,从里面数了三十枚铜板出来,一股脑儿砸到纪玄微身上。
“分文不差,你我互不相欠。”
铜钱掉到地上哗哗脆响,华雪颜拂袖转身,脚步迈得飞快几乎在跑,恨不得立刻飞到天边,离开纪玄微越远越好。
打在身上的铜板轻飘飘的,就好似今晨的那场小雨。可不知为何,纪玄微却觉得胸口疼痛难忍,好比在战场上中了敌军一箭。
他没有弯腰拾起铜板,而是紧紧尾随上华雪颜,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默然相随。华雪颜走快他便走快,华雪颜走慢他便走慢,华雪颜不走,他亦驻足停留。
途中几次华雪颜回首恨视,纪玄微视若无睹,只是微微垂首盯着脚下,剑眉横飞深眸落寞,紧抿双唇不发一语。
互不相欠。
她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她确实不欠他的,他却欠她一个被毁掉的终身。
就这般一路走走停停,两人不知不觉回到华宅门口。华雪颜抬头看了眼破旧的宅门,突然折返回来走到纪玄微的跟前,站定昂首。
一段沁入肺腑的幽香飘来,刚毅男子竟然被这娇柔的身姿逼迫得后退一步。纪玄微嗓音哑涩,妄图开口解释:“我……”
华雪颜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出言便是一通嘲讽:“堂堂纪将军何时也变得这般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尾随女子,是有什么龌龊心思?”她冷哼一声,表情染上几许凄然,又道:“你的龌龊心思我当然知晓。不过你搞清楚,就算我以前和你有什么瓜葛,但自从回到上京的这一天起,我们之间就已经没了关系!别忘了当初是怎么说的,恩仇两清、再不相逢!”
华雪颜褪下绣鞋,犹如丢弃破烂般往街角一掷,冷冷道:“你的东西让我恶心,用脚踩都不配。”她表面凶狠不留情,可手心里已经攥了一把的汗。深吸一气压下方才的失态,雪颜冷睨纪玄微一眼,决然转身。
“别再让我见到你。”
话音一落,耳后风动,华雪颜刚刚迈出两步,便被纪玄微从后拦腰抱住,拽进了怀中。
后背撞上刚硬如铁的胸膛,宽阔的双肩把她圈进臂弯。纪玄微一臂紧紧箍住雪颜的腰肢,伸手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抵着人就靠在了街边墙上。
他低头咬牙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男子鼻翼翕然,粗热怒然的气息尽数扑倒她脸上,热气燎灼一片。华雪颜无惧这头发怒的雄狮,傲然把头一昂,冷眼如刀。
“闹?我像是在跟你闹?”她神色轻佻,笑盈盈道:“你以为我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家,没事干就和情郎闹闹别扭?还是你以为你有这个资格,值得我为你牵肠挂肚?纪玄微,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人,也别忘了我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去了——孟家。”
薄唇轻吐,纪玄微一听“孟家”二字,暗眸里迅速燃起愤恨,一掌就钳住了华雪颜的下颔。
“你去孟家干什么!”
华雪颜恣意笑着,眼波妖媚:“自然是去见想见的人。也不知你听没听说过孟之豫,孟尚书的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你!”纪玄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五指越收越紧,在她若雪的脸颊上按出几道红印,“你就这么赶着送上门?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耍花招,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华雪颜狠狠一拧头甩开他的钳制,她表情狰狞狂妄,道:“你的手段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什么无情有情……不过尔尔。你要杀要剐还是要怎么样,悉听尊便。反正这天底下还没有我玩儿不起的赌局,我也没有输不起的东西。”
她挑唇一笑,媚眼如丝,慢条斯理道:“大不了输掉自己,我值多少价,想必你心中有数。”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句话彻底挑破,纪玄微狂怒不已,大掌一抓托着华雪颜的后脑,即刻就俯下了头。
可就在他快贴上那双嫣红丹唇之时,却又听到一声讥诮。
“你除了用强还会什么?”
纪玄微身子一僵,嘴唇硬生生停在了在离华雪颜毫厘之差的地方。大掌缓缓滑落,带茧的指腹擦过华雪颜的后颈,摩得她痛彻心扉,疼痛感几乎钻进了脊骨之中。
“我……”纪玄微踉跄倒退一步,低低垂下了头,从嗓子眼里艰难迸出两字:“抱歉。”
华雪颜若无其事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无谓道:“没什么抱不抱歉的。你没对不起我,我也没对不起你,反正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拿到了。从今往后还是那句话——恩仇两清,再不相逢。”
恰巧这时铃铛从府里头出来,手里头拎着鞋子。她见华雪颜赤足站在地上,赶忙着跑了过去。
“小姐你怎么光脚就下来了?咦,马车呢?”
“马儿受了惊疯跑,我就先下车了。”华雪颜穿好铃铛拿来的鞋子,理也不理一旁的纪玄微,牵起小丫头的手边笑边往府里走去:“快陪我回去换身干爽衣裳,今儿个沾了一股子酸臭味,顺道再喝碗周妈妈熬的红糖姜水……”
就在二人言笑晏晏踏进了华宅大门之际,纪玄微忽然在后出声。
“她已在来京的路上。”
刚跨进门的脚登时一滞,华雪颜猛然回头,错愕而又锋利的眼神投向纪玄微。
纪玄微吹响口哨唤来坐骑,补充道:“她很坚决,我拦不住。等她到了安置好,我会再告知你。驾——”
腿夹马腹吆喝一声,黑马如弦上利箭嗖一下飞了出去,驮着那黑裳深眸的男子转眼消失在街口的合欢树后。
“这人是谁?”
铃铛好奇去问华雪颜,一转头却见到她呆呆立在原地,眼睛里流动着说不清的波涛,暗涌阵阵。
铃铛忽然心生胆怯,小心唤她:“小姐?小姐……”
“我咋没注意这畜生伤了后腿?什么时候被划到的?”
这时马夫也牵着跑远的马儿回来了,一路自言自语,不断摸着马头鬃毛安抚受了伤的可怜牲口。
华雪颜终于回过神,率先看了“疯马”一眼,唇角笑意依然三分了然七分讥讽。这么费尽心机要和她见面,真不知该说他用心良苦,还是居心叵测,抑或阴魂不散?
心绪有一瞬凌乱,很快她又恢复常态,提着裙摆彻底进了家门,对铃铛说道:
“我不认识。大概是一个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