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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尔急得抓头:“之豫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是被人家当贼抓了吧?”
左虓摇头晃脑道:“本来就是贼,淫贼!被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挨顿板子扔出来。”
王成尔一听伸长脖子想往里望:“千万别出事儿。孟家就他一个独苗,他要有个好歹你我都别想好过!”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没准儿之豫就乐意被人家收拾。”左虓表面上不以为然地努努嘴,可心里说不担心也是假的,于是把扇子一收,道:“得,我们去正门儿看看。”
两人刚绕出巷子走到华宅大门,听闻那门“咯吱”一下开了,抬头就看见孟之豫一脸傻笑地先走了出来。
王成尔大喜:“你可出来了!你的美人儿呢?”
“瞧你这大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左虓拿扇子敲他肩头一下,眼睛越过孟之豫朝后方看去,“喏,不就在那儿。”
只见孟之豫身后跟着个戴了幂篱的碧衫女子,遮面的白纱尚未放下,一张素颜白净若雪,眼眸含波菱唇点朱,当真十分出众。
王成尔赞叹:“还真是挺漂亮啊!”
“去去去,”孟之豫不高兴了,狠狠剜这大老粗一眼,“别拿你的牛眼瞪着人家,小心吓坏了雪颜。”
王成尔气得吹胡子瞪眼,举起拳头就想揍人:“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账家伙,刚才翻墙是谁帮你的!”
左虓抱着胸不插话,用审视的目光把华雪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但见对方并不惧于自己的注视,落落大方一派淡然处之,心中暗暗惊讶。
寻常女子哪儿来这样的气度?华家小门小户的,竟然养得出这般女儿?
他还没说什么,华雪颜率先开口了,微微屈膝福身:“见过左世子。”
嗯?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意思。
左虓这般想着,走上前到她面前拱手一礼:“华小姐幸会。原来之豫已经向小姐说过我们了。”
孟之豫听言回头道:“没有啊,我没说过。”他诧异地看着雪颜,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世子?以前见过?”
“没见过。”华雪颜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左虓腰间悬挂的玉佩之上,娓娓道来:“听闻定远侯膝下的公子刚满周岁便得陛下恩赏,封为世子并赐玉佩。世子名讳虓,是故佩环上刻虎头纹。这位公子的玉佩上同样刻有虎头,不多不少刚好九只。九虎之意乃为虓。定是左世子无疑了。”
左虓低头拈起玉佩,翻转过来,只见背面确实刻有“虓”字。他敛起刚才的些许轻视,朝华雪颜躬身作揖:“小姐聪慧,在下佩服。”
王成尔也来了兴致,走到她跟前,问:“那你猜猜我是谁?”
“小女子得罪了。”华雪颜微笑点头,抬脚围着王成尔绕了一圈,还请他伸出双手来看了看,这才开口:“公子自幼习武,两手虎口及指根都有茧,但右手的茧更厚,应是惯常使枪的。算一算上京年岁与公子相当,而且又以长枪作兵器的青年才俊……阁下应当是渝州王家的后人,可对?”
“嘿神了!”王成尔咂舌,“我家祖籍就是渝州!我叫王成尔,自幼练的正是家传红缨枪。你也练枪么?不然如何单凭一双手就晓得我拿什么兵器?”
“呵……”华雪颜见他的表情忍不住掩嘴笑了,“我一介弱质女流哪儿会舞刀弄枪的,只不过是长在边关,经常看那些将士们习武,耳濡目染罢了。”
王成尔憨憨的:“对对,之豫说你家是从边关来的,我差点忘了。”
“行了行了,老问东问西还有完没完了?”孟之豫见那二人缠着华雪颜说话有些不高兴,把脸一沉挥手撵人:“人已经见了,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别杵在这儿,我还有事。”
“你这小子想翻脸不认人?”左虓可没这么好打发,他搭上孟之豫的肩膀,笑得奸诈:“要去哪儿就一起去,否则我一时兴起,难保不去做点什么煞风景的事呐……”
京郊,河边。
绿柳依依,香草萋萋。春日正浓,清水之畔画满锦翠,其间鹅黄点缀,蝶蜂莺燕交织,一袭姹紫嫣红。
孟之豫原打算和雪颜二人辟地独处,不料被不知趣的左虓和王成尔搅了局,于是只好先去了朝天湖。此等节气游人颇多,岸堤之上熙熙攘攘,湖中画楫轻舫,旁舞如织。几人皆是不喜太过繁闹的地方,于是左虓提议再策马往前走一段,在靠近梁河的一块草地停了下来。
这里人烟稀少,华雪颜下了车辇径自走到河边,低头盯着水里面的倒影,久久出神。
孟之豫下马之后又去车厢里往下搬东西,同时还吆喝着叫左虓他们来帮忙。
左虓接过他递来的酒水食盒,道:“之豫你深藏不露啊,怎么让别人姑娘家跟你走的?”
孟之豫抿笑道:“也没什么,我说出来踏青,她就答应了。”
左虓撇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也敢单枪匹马出来赴约,这华小姐不一般。”
孟之豫得瑟昂起下巴:“我喜欢的女子当然不一般了!”
“哈!”左虓没好气白他一眼,“我总觉得她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怕你有本事动心没本事收场。罢了,这里交给我,你快去陪你的冷美人儿,好不容易把人约了出来,别怠慢了人家。”
孟之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顺手拿起一盏风筝就一阵风似得跑了。
“雪颜,我陪你放风筝好不好?”
华雪颜闻声回头,见到孟之豫满头大汗地跑来,漂亮的桃花眼饱含兴味,眉眼飞扬。她扫了那盏蝴蝶风筝一眼,把脸转开:“我不会。”
孟之豫殷切切劝道:“不会没关系,我教你放,你看要这样……”
他说着说着先自个儿放了起来,小跑一截让轻飘飘的纸片儿飞上了天,然后努力让风筝飞得高一些。
“雪颜你看!”孟之豫站在大老远指着天上,笑道:“飞得好高呀,这个很简单的,过来我教你。”
华雪颜微微仰头,看见湛蓝天上飘着这只彩蝶,翩然轻盈随风而动,自在得令人心神向往。这样毫无羁绊的生命是她一生渴求的,却又是遥不可及的。眼眶被骄阳刺得发痛,华雪颜垂下眸子看向孟之豫,见到他脸上始终挂着胜过春光的明媚笑容。
在无情时光的碾压下,她早已面目全非,可他好像丝毫未变。
“豫哥哥……”
低微嘶哑的声音从她齿间流出,很快被周围呜呜的草鸣声淹没,消逝在一去不回头的风中。
“哎呀断了!”
孟之豫扯得太紧,恰逢大风刮过,风筝线一下断了,那只纸片彩蝶歪歪斜斜掉了下来,落进华雪颜身后的小树林。
“我去捡。”
华雪颜主动说道,提着裙摆就往林子里走去。可等她走到风筝落地之处,却发觉有人已经抢先一步。
黑衣皂靴的纪玄微站在那里,脚下踩着这枚风筝,竹骨已经断裂,碎纸沾在他的鞋尖,彷如微尘。他眉头紧皱,幽暗的眸子迸射出莫名的愤怒痛楚,尽数投在了华雪颜脸上。
第十一章 陈卷起封
华雪颜见到人略微诧异,却没有仓皇而逃,而是走过去看着纪玄微脚下的风筝,冷冷开口:“拿来。”
纪玄微纹丝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灼热目光犹如火烙。
“松脚。”
华雪颜不耐又再说了一次,可偏偏纪玄微置若罔闻,还是那般一动不动,分明有意与她较劲。
华雪颜见状,利落转身:“不要也罢。”
果然,在她撂下背影的那一瞬,纪玄微动了,又是上前伸手按住她的肩头。
华雪颜故技重施,反手又想扇他一掌,却不料被他半空截住,紧紧捏住了手腕。
男子铁掌好比钢枷,绞得她动弹不得。
“放开!”
华雪颜怒喝,又抬脚去踢他。纪玄微仿佛早知她有此一招,空出的手往下一挡,随即搂住不盈一握的花枝纤腰,眨眼间便把人拥进怀中,面对面相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
纪玄微缓缓低头,俯首与华雪颜额头相抵,沉哑嗓音低得像是从地底发出的一般,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喜欢风筝?”
他的唇就离自己半寸之遥,她只要一说话,两人的嘴就会碰在一起,唇唇相依。华雪颜不愿开口,垂眼屏气,用力想挣脱被钳住的手腕,可半晌也没能撼动眼前的刚毅男子分毫。
“看着我!”
纪玄微把雪颜双手反拧在后,铁臂箍住娇躯,一掌捏着她的下颔强迫她抬起头来,似是讥讽又不乏悲凉地说:“连话也不愿和我说了?哈,踏青春游……你当真以为你是什么娇小姐!”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华雪颜倏然抬眸,眼底布满寒霜,恨恨道:“我自然不是什么闺中娇丽,可我也不屑沦为别人的玩物。即便在你眼中我不配如此,但在我眼里,你何尝不是卑鄙至极!”
纪玄微冷笑:“说我卑鄙?那你呢?以前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现在又千方百计想要攀高枝……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怎么来的,我能给你什么,自然也能收回什么!”
兴许是下颔的疼痛钻入肺腑,华雪颜眼中浮现出微微氤氲水汽,她咬咬唇,艰难出声:“我有今日全拜你所赐,可我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睫羽颤抖几下,华雪颜嗓音几近哽咽:“你给的自然能收回,可你从我这里拿走的,还不还得给我?”
下巴上的力道缓缓减轻直至消失,纪玄微松开了手,脸上方才的暴戾被惆怅哀戚取而代之。
他只是错了一次,却欠下一生也还不了的孽债。
“除了我,还有我的父母族人。”华雪颜还是不肯看他,失神的眼睛盯住远处,喃喃道:“我家枉死的二十一条人命你能不能还给我?我三岁的弟弟你能不能还给我?还有叶子,她的终身、她的眼睛……这些你是不是可以还给我?”
“我……”纪玄微如鲠在喉,仓皇垂下眸子,想安抚却只得说出几句苍白无力的话语:“我虽不能改变你的过去,但我能给你安稳的将来。我犯下的错我来弥补。如今我们都回来了,不用再提心吊胆什么时候就没命,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慢慢……”
“你给不起、还不了。”
华雪颜赫然打断他满怀殷切的憧憬,寒声漠然道:“我想要的只有这些,可你偏偏一样也给不了。如你所说,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全仰仗了你,不过想必你也清楚我其实是不欠你的。纪将军,你做的一切我很感激,只是你要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纪玄微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幽暗的眸子里是不甘放手的执着:“不是一条路上的却也遇见了!不要再找这些托辞,我知晓你还记恨着我。其实当初我们皆是错了,何必那么气盛?你听我说,我们从头来过。你现在已是华家小姐,等过段日子华致远升了官职,我便请人上门提亲,门当户对顺理成章,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往后的日子就我们俩过,不回边关了,你不喜欢上京,我们就去其他地方……”
他对将来的谋划如此美好,语气也是如此真切,让听的人不禁心生向往。可惜华雪颜并不为之动心。
她道:“你说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之所以要活着回来,决不是为嫁个如意郎君,又或者相夫教子。我想要的是那些人付出代价,夺走这一切的代价。”提及隐秘的过去,华雪颜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起来,低头盯住尘埃中的残破风筝,定定道:“这笔血债,我要亲自讨回来。”
“雪颜——雪颜——”
孟之豫寻了过来,华雪颜听声赶紧后退一步与纪玄微拉开距离,转身迎了过去:“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步履决绝断无回头之意,纪玄微见状心痛难耐,可又明了自己其实无力改变。相逢初时华雪颜身上就有股凌傲之气,他正是欣赏她的不屈,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帮持栽培。
是他一手塑造了她,却也是他毁灭了她。
“等等。”纪玄微忽然大步追上,从后腰摸出一个竹筒。他把东西递给华雪颜:“我从刑部调出来的卷宗,给。”
华雪颜停留在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