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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躺在寂静的房间,仿佛什么都可以听见却又什么都没有听见。似乎有人从门廊里走过,轻盈的脚步声;又似乎游鱼在天井的池子里翻动起一片水声。周身沉浸在浓稠的夜里,倾听。仿佛没有尽头,各种细碎的声响鱼贯地穿过寂静的房间。晦涩的虫鸣声,阁楼木板的吱呀声,游离嘶哑的呻吟声汇聚成空灵的回响,慢慢穿透胸腔……
混着冬夜里凄厉的风声,周淇年在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有人在阁楼下拔尖了嗓子拖长了腔调唱:“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似玉人来……”他有些惊惧地睁开眼,周围还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彤光,屋内只回响着他的心跳。他咽了口唾沫,然后又闭上眼睛躺好。
半晌,又有人声。这次他听清楚了,窗边有人叹息道:“庭兰……”
第二天起来天有些阴霾,南方的冬季虽然不下雪,但也阴冷潮湿,看样子这阵子不是阴天就是雨天了。
“小少爷,热水放在门外了,请尽快下来用早餐。”门外是芳叔的声音。
周淇年正躺着发呆呢,被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好,我洗漱完就下去。”真像是财主家的少爷,他答完又自嘲地笑笑。
下了阁楼,周淇生已经到了。今天周淇生穿着一件青布长衫,领口袖沿有着细腻的绣工,盘扣也很是精致。这衣衫衬着周淇生清冷英俊的面孔,倒真像是世家少爷。
“你怎么穿成这样了?”周淇年惊诧。
周淇生慢条斯理地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你既然到了,这几日就开始准备祭祀吧。过些天本家的亲戚们陆续会到,衣衫还是按规矩穿的好。晚些时候镇上的裁缝会过来,为你准备的袍子让他们改改。你比照片中要瘦些,也不知你父亲拿来的尺码是否贴合。”
“有必要这么麻烦么?”想到自己也要穿长衫,周淇年有些难为情。
“无聊的乡里规矩。长衫在旧时是读书人的象征,周家除了第一代克岐公后几乎再没有出过功名,不过是撑着点门面罢了。”周淇生讥诮地笑笑,喝了口茶。
周淇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芳叔摆上早餐来,白粥小菜,清淡可口。周淇年很久没有这么正正经经地吃早餐了,倒是有些不习惯。
“昨夜里睡得好么?”周淇生闲闲地问了句。
“不好。”回答的很是沮丧。
周淇生轻笑一声,放下筷子,拿过茶盏又喝了口茶润嗓子:“遇着夜行了?”
“什么夜行?”小堂弟一向傻气地问。
“你信阴灵么?若想见见,这阴宅夜里倒是可以见到的。”周淇生这下声音里倒是有些不怀好意。
周淇年低头吃菜,闷闷地说:“我倒是听见有人唱西厢记来着,还念叨着什么‘庭兰’的。”
“嗑”的一声,芳叔磕碰了碟子。周淇生敛了敛眉,没了调侃的兴致,不再说什么了。
周淇年还没来得及对他们古古怪怪的反应感到奇怪,镇上的裁缝就到了。
又是量身又是改款,忙了一早上。简单地用过午饭,周淇年想把平日里用的电子产品拿到镇上去充电,顺便买个应急灯回来解决照明问题。但他还没有踏出门就变天了,午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天愈发显得阴沉,漫天的阴云低低地压下来。整间宅子被单调凄清的雨声包围,屋檐的水落到天井里去,红鳞鱼不安地游来游去,院子里还微微散发着泥腥味。阴冷潮湿的冬雨令人极度难受,芳叔让周淇年回房,为他燃起了暖炉。
喝着热腾腾的姜茶,周淇年突然又想起了那个话茬:“芳叔,庭兰是一个人的名字么?”
芳叔收拾炉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
“我知道的,他一定住过这里。书架边上是他写的字吧,写的真好。他也是我堂哥么,以前来主持过祭祖?”
芳叔没说话,倒是门口传来一声嗤笑:“你还真是小孩子,什么都好奇。”周淇年抬眼望去,只见周淇生捂着个竹篾编的精巧手炉立在门口。
“好奇不成么?你来被吓试试!”周淇年这下没好气了,他就知道这个堂哥看他不顺眼,喜欢损他。
“住着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周淇生淡淡地无奈一笑。
整理完炉子的芳叔突然开口:“这内院本来住的是女眷,但是后来本家的独苗——福房嫡长公子病了,便赶了女眷迁到内院来独住。周梓言,表字庭兰,未及而立就病死在这间房里了。他是这屋子最后的主人。小少爷,这并非什么不可说的事情。”说完,向来面无表情的他居然笑了笑,只是那张沧桑的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有些阴恻恻,皱纹狰狞。
周淇年不知是怎么吃了晚饭躺到床上去的,整个下午连着傍晚都有些浑浑噩噩的。要说不害怕那是逞强,但是他可不想在周淇生面前表现出一副软弱的样子。不过周淇生似乎挺同情他的遭遇,吃过晚饭给了他一盏加了透明灯罩的油灯。
所以我更觉得他是在故意整我,周淇年有些愤愤地想。
雨还在下,落在屋檐上脆响不停,天井里的池子和水缸也发出水声,像是可以听见波纹一圈圈荡开涟漪。
周淇年睡不着,在大床上滚来滚去,扯着凤头红穗的帐勾玩。滚到床里侧的时候,他觉得有什么硌了一下他的背。他倒不甚在意,居然还哼哼唧唧学起昨晚听到的那腔调:“隔墙花影动,疑似玉人来……”无聊得猛了,他滚了两下,又被硌到了,这下有点疼。
周淇年小孩心性又犯了,掀了垫被就用手去抠。抠了了半天抠出块木牌来。这下不得了,凑到桌边的油灯前看,上面端端正正用正楷漆金字写着:族兄 周氏庭兰公 讳梓言 之神主。
周淇年惊叫出声,为什么周庭兰的牌位会在床上!
窗外一声闷雷,油灯颤抖着熄灭了。风把门窗摇得吱呀响,无尽缠绵的雨声依旧笼着这宅子。周淇年房外门廊里特意挂起的灯笼被风吹得招摇,晃出彤彤光影,透过门格窗格,映出一片扭曲的图纹。
周淇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响,混着风雨声,诡异的节拍。抓着牌位的手心出汗,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院子里的哪个角落似乎又传出了拖长调的唱腔,在风雨声中凄厉嘶哑:“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似玉人来……”
门廊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不真切。晃得狠的灯笼被风吹走了,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黑暗中,周淇年听见脚步声近了,近了……
然后,轻轻的叩门声响了起来。
第二章 百鬼夜行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门外是周淇生的声音:“周淇年,你怎么了?”
周淇年几乎是飞扑过去打开了房门,只见周淇生一件月白缎长衫,提着一盏幽幽的白纸灯笼,眉尖微蹙地立在门廊里。周淇年吓了一跳,手中还抓着周庭兰的牌位“哐”的一声脱手落地。
“你怎么……”周淇生地目光看向地上,顿了一下,自顾自笑了起来,“看来你也发现了。”
“你,你别吓我。”周淇年这下不管不顾,一把抓起他堂哥的手,可惜那只手也如那牌位般凉。
周淇生把灯笼熄了了,放在门边,一手牵着周淇年一手拾起那牌位进门。他想重新点亮那油灯,才发现油底已经耗光了,只好找出下午剩的那小半截蜡烛点起来。安抚了小堂弟,他又去关门。这下屋子里才有了种平静的气氛。
“你早知道这床上有那东西?”周淇年理清了思绪,有些恨恨地问。
周淇生没有了一贯冷淡的表情,冬夜里眉眼温暖了许多:“我成年的那年随父亲返乡,住的便是这里,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没有动它,也没有声张,把它放回原处了。”
“为什么?”小堂弟惊讶。
周淇生恍然陷入回忆:“周庭兰是福房的嫡长公子,原本是族长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是未及而立就夭折了,所以他的牌位还不够资格摆在本家的宗祠供奉。咱们福房的祠堂在周家墓园的那头,我去看过了,那里已有了周庭兰的牌位。因此这一块,还是按照它主人原本的意思,放在它该放的地方吧。”
周淇年点点头:“这上面写着‘族兄’,应该是周庭兰的堂弟立的牌位吧?”
周淇生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怅然叹了一口气:“我住在这间屋子里曾经遇到过鬼戏。”
周淇年瞠大眼睛:“鬼戏?”
“鬼戏在我们家乡话里大概的意思是说看到鬼的记忆。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清楚。呐,大概是指死者生前的记忆,或者说是鬼的执念吧。乡里人一直觉得鬼其实就是被强烈的执念牵扯着留在人世的魂灵,所以我们看到的鬼戏对于那些鬼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记忆。”
“你看到了什么?”
周淇生不语,看着小堂弟一副又惊惧又好奇的样子,半晌才说:“你总有天也会看到的,我只能说这间屋子最后的一个主人并不是庭兰公,而是玉书公。”
周淇年倒也不急着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周玉书是什么人,沉静了半晌,有些难为情地说:“堂哥,你今夜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周淇生没有讽笑他,只是点点头,解了外衫掀了锦被就躺下,一点不拖泥带水。见周淇年呆住,周淇生淡淡解释道:“我遇见鬼戏的那个夜晚也像今天一样,下着雨,门外都是雨声。并且,也是在我见到了那个牌位之后。”
他话音刚落下,周淇年就蹭地蹿上床,直往里头躲。
两人刚整好被子,躺好,那半截蜡烛就燃尽了。
外头的雨声不间断,溅在青瓦上,滴在空阶上,落到天井里……周淇年却觉得这雨声像凄清的梦魇,令人不寒而栗。
“堂哥,你说这宅子热闹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呢?以前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冬夜里也会被雨声吵醒吗?还有这整条周家街,都贴起春联放起鞭炮,应该会很气派吧?从前究竟是怎样的景象,现在这满目冷清萧条真是让人觉得伤感。”
“你还真是喜欢胡思乱想,男生不要太多愁善感。”周淇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什么嘛,你这个古板的家伙……”周淇年嘀咕。
这时,周淇生突然捂住他,悄声道:“你听……”
门廊里传来脚步声,不只一人,像是有很多人。
周淇年微微瑟缩了身子,然后他听到有少女的轻笑声,软软的南方方言:“过啥子小年,少爷无吃交子,筷子面最好!”旁边是一片附和声、哄笑声:“小桃姊最厉害,少爷爱吃什么伊都哉!”
凄清寒冷的雨夜里,少女们娇俏儒软的语调愈发显得可怖。
然后又是一阵忙碌的声音,周淇年从床边微微探出头去,看见远处门廊里灯笼散发的彤光映在门上,一个个人影晃动着。
这时,门厅那边隐隐传来哭喊:“破戏子,轰出去,轰出去!”
接着又是凄厉嘶哑的唱腔:“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似玉人来……”
尖锐的嗓子直叫唤:“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这老宅子,真是够混乱的。”周淇生轻轻啧了一声。
“堂哥……”
门窗还在雨夜里吱呀不停,雨声伴随着本不该出现的人声更令人发寒。前厅的祠堂隐隐传来丝竹声,似乎是准备过小年的热闹。在这冬日的雨夜,那唢呐吹奏的曲子犹如丧曲般阴冷诡异。
暗夜里,阴宅角落里的各小鬼似乎忍不住恶意的笑……
“这出戏可真是百鬼夜行啊……”
周淇年抓紧了周淇生的手臂,在黑暗里微微喘息,他轻声说:“哥,我害怕……”
周淇年睁开眼地时候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恐惧中睡着了,好像最后是周淇生半搂着他,让他缩得严严实实。周淇年有些脸红,恼自己怎么这么胆小,这下在周淇生面前抬不起头了。他有些庆幸周淇生早起了,不会看到他现在的别扭样子。他翻滚了一下,少了周淇生,一个人睡这个被窝似乎有些宽大。然后周淇年僵住了,他感到自己的背在同一个地方被硌了一下。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窗外的雨停了,晨气微凉,独自一人在床上醒来,周庭兰的牌位依旧在那个地方硌人。但是其实一切都不一样了,昨夜里的百鬼夜行,还有那个温柔得不动声色的周淇生都不是梦境。
“小少爷,请下来用早餐。”门外芳叔的声音吓了周淇年一激灵。
“呃,好……”周淇年慢腾腾地起身,发现床边是昨日比过的杏色长衫,又别扭了一下。
下了阁楼,周淇年看见天井里一片湿漉漉的水汽,在冬日里显得格外阴冷。他微微打了个寒战,想等会儿要回房继续煨暖炉子去。周淇年到的时候,周淇生已经坐在偏厅里喝茶了,月白缎的长衫外加了白裘坎肩,愈发的大少爷气质。
周淇年瞠目结舌:“你是在玩cosplay吗?”
周淇生挑眉,白了他一眼:“咱们等会儿得接待亲戚,穿得像样点。”
周淇年被这正儿八经的样子震到了,有点紧张:“不是说亲戚三十那天才来祭祖么?日子还差了很多天呢。”
“来的是喜房的管事,他们每年都会提早来帮忙。”
“诶,喜房?有人要结婚吗?”某傻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