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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众人大多也彼此见过,并不拘谨。只有孙珏,往来曹府少些,像永庆、纳兰富森、德特黑等人都是头一次同他见面,少不得又施礼见过。
曹原还有几分悬着心,怕自己这位姐夫像过去似地,端起个酸架子来,使得大家扫兴。不过,冷眼旁观,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言谈之间也世故许多。同前年相比,虽不说是换了个人似的,却已经是天壤之别。
京城,着实是磨练人啊!曹心里刚想赞两句他比过去出息了,但是想到月初他在李府时地丑态,心里就跟吞了个苍蝇似的。
幸好自己府里的规矩,男客都是前院吃席,侍候的都是小厮。要不地话,席间真有哪个像孙珏那般的,曹心里可实在不对味儿。
男人么,好色可以理解,却也要有度。若是不分场合,不管香的、臭的,都往怀里赚,那人品可见一般。
众人吃了两口酒,讷尔苏放了酒盅,对曹问道:〃对了,孚若,李家可有音讯回来?李鼎到底是不是回苏州了?〃
曹摇了摇头,回道:〃十三那天就使人快马往苏州送信了,只是如今还没有回音。算算日子,左右这两日,也该有信过来了吧!〃
德特黑是粗人,说话向来没顾忌,听提到李鼎,撂下筷子,道:〃小曹,不是老黑咱埋汰他,李家那小子也实在不地道。不说别的,就是董鄂家的小姑娘,她阿玛生前也在御前当过差的,同老黑还有几分交情。就是到如今,你嫂子也是每年都要过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这门亲事,你嫂子跟我念叨了好几回,明明是老李家当年巴结噶礼,上门求的亲;后见噶礼不行了,又寻了由子退亲。这怎么富察家的婚事一出来,倒成了董鄂家背信弃义退亲,他李鼎委屈了?如今,这婚期将近,他没影了,不会心里又打算攀高枝儿,又嫌富察家今时不如往日了吧?〃
曹只是笑笑,实懒得帮李鼎辩解。如今,距离使人南下送信,已经十来天,李家,已经得了音讯,不知李煦会做何想。今日使人送到这边地信。李鼎在京城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已经半月。
李家得了消息,李煦已经使长子李鼐北上。虽说李家也是显宦,但毕竟离京多年,李煦致信曹寅,也有借曹家之力的意思。
十五日了,曹寅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两步。李鼎虽然有些傲气,但行事还算有几分小聪明,这是得罪了哪个?
他想起夏日得到的消息,李煦在苏州采买了几个女子,使人送到北面去。李鼎不会是掺和进不该掺和的事,惹了杀身之祸吧?
他蹙眉沉思,对儿子曹也多了几分惦念……
第九卷 谒金门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冬寒(上)
西华门外,觉罗府。
喜塔拉氏面上虽在克制,但是捻着串珠的手却忍不住微微发抖。幔子里曹颐亦是,想着前日回娘家时,嫂子打趣的话,她的心悬得高高的。
她伸出手腕,幔子外老太医坐在椅子上,伸手搭在曹颐的脉上,沉吟了一会儿,将手移开,又问了两句。无非就是是否〃心烦喜呕〃之类的话。
待曹颐一一答了,老太医点点头,对喜塔拉氏道:〃恭喜老夫人,虽是时日短,脉相有些弱,但令媳确实滑脉无疑,令媳有喜儿了!〃
绕是喜塔拉氏再镇静,也不禁面容欢喜,口里直念〃阿弥陀佛〃。她一边请老太医到外屋开方子,一边吩咐人准备诊金。
到了堂屋,喜塔拉氏见老太医蹙眉像是有什么为难话,心中不禁一沉。因怕问出什么不好听的了,叫里屋的曹颐难过,她便请老太医到前边的院子奉茶。
喜塔拉氏想得不错,老太医到前院后,斟酌了一番,对喜塔拉氏道:〃老夫人,令媳曾伤过身子,不易坐胎。这前几个月可得精心,忌悲忌喜,忌哭忌笑,等到了正月,胎盘稳固了,就算妥当了!老夫这里先开一副温补的方子,可以给令媳先调养着。〃
喜塔拉氏听了老太医所说,想起旧事,不禁叹了口气。要是前年儿子没犯浑,媳妇的第一胎保住,这孙子已经能叫祖母了。
少不得又问了几句饮食上的禁忌,而后喜塔拉氏方叫人奉了诊金,赶车送老太医回去。
却说曹颐躺在床上,听完老太医的话后,眼泪就收不住了。成亲三年,除了最初有过一次身孕后,她的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虽然婆婆与丈夫没说什么。但是几个大姑姐回门走亲戚时,面上也都带着几分急色。
能遇到哥哥收留,父亲母亲抚养,她并非福薄之人。但是同生身父母,还有她的第一个孩子,她都是那样的没有缘分。
她的心中。也隐隐地生出畏惧,怕自己怀不上孩子,让婆婆失望。
婆婆待她如女,她敬婆婆似母,也能体恤老人家上了年岁对孙子、孙女的惦记。
她地心里,对孩子也稀罕得不行,不管看到谁家的小孩,都撂不开眼。
春芽与夏芙两个。在屋子里侍候的,如今也是满脸喜意。待太医随老太太出去,两人便上前来挑幔帐,要给曹颐道喜。
见曹颐满脸的泪,两人唬了一跳,夏芙用挂钩别好帐子,春芽已经掏了帕子出来送上:〃姑娘。这……这是大喜啊……〃
曹颐坐起身来,含着泪点点头。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她,要做母亲了。
喜塔拉氏转回后院时,就见媳妇这般在炕沿上坐着,眼睛也有些泛酸。
曹颐见婆婆进来,忙起身,低声道:〃额娘!〃
喜塔拉氏拉了她地手在炕沿上坐了,笑着说:〃这是大喜事呢。额娘已经使人打发给图儿送信。有什么想吃的,跟额娘说!〃
曹颐轻轻地摇摇头,道:〃额娘,媳妇这没事……日子短……这还不显呢……〃
喜塔拉氏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女人生孩子是大事,打现在开始就该小心了。厨房那边烟熏火燎的,不能再去那边。窗台与磨台边也不能沾,不能扭着身子坐,行走也要端正些儿个;说话也是,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都不能有恶语,要不不利生产。〃
曹颐听婆婆絮絮叨叨地讲这些禁忌事项,眼圈已经红了,一边听。一边低声应着。
少一时。就听到院子里脚步声起,塞什图挑了帘子进来。给母亲见了礼后。他看像曹颐,面上带了几分希翼道:〃真有了……你真怀上了?〃说着,往曹颐的肚子上望去。
曹颐满脸羞红,喜塔拉氏见儿子的样子,笑道:〃哪里就能那么快了,总要再过得几个月才能显怀呢!〃
塞什图听了母亲的话,确认了妻子确实怀孕的消息,乐得合不拢嘴。他在地上走来走去,兴奋得不行。一会儿问一句〃可想吃酸地?〃,一会儿问一句〃想不想吐,胸口难受不难受〃,呱噪得不行。
喜塔拉氏实看不过儿子这般没出息的模样,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瞧你张狂的,这孩子还要八、九个月才生呢!〃
塞什图笑道:〃额娘,儿子这是高兴的,您不晓得,外头的人说儿子是……〃说到这里,省得自己说走嘴,〃嘿嘿〃地讪笑两声,改了口道:〃外头的人都说儿子是石榴命,最是多子多孙的!〃
喜塔拉氏与曹颐听了只是笑,但是心里晓得他前话地原由。两人成亲三年,没有动静,除了亲戚有怀疑曹颐无法生育的,还有人嘲笑塞什图是〃银杆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两人夫妻三年,曹颐虽说是心里怪过他,但是想着他素日也不容易,心中少不得喟叹一声。
喜塔拉氏看着儿子、媳妇脸色僵硬,怕他们想起过去的不痛快,笑着说:〃得叫人往亲家与你们几个家儿家儿报喜呢,让大家也高兴高兴。〃与纳兰富森,两人身上又穿着侍卫服侍,颇为意外:〃德大哥,纳兰大哥,怎么得空过来?〃
德特黑道:〃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个李鼎!〃
曹想到李鼎,心里只觉得怪怪的,面上却是不显。
纳兰富森怕曹听不明白,对他道:〃苏州织造李大人给傅大人来信了,道是李鼎并未回南,怕有什么意外,请傅大人这边帮着探查呢!〃说到这里,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曹道:〃对了。他是你堂舅,没给你来信么?〃
他口中的傅大人,就是指侍卫处的内大臣傅尔丹。他是正白旗人,侍卫处的侍卫中,正白旗出身的侍卫受其辖制。
曹摇摇头,回道:〃舅舅还没有音讯送来。表哥要是没回南边。这……〃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德特黑有些忍不住,沉着脸道:〃大爷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冲咱们侍卫处地下手?〃
怨不得他恼,不管对李鼎私下有什么看法,大家毕竟都是侍卫处的同僚。内廷侍卫是天子家臣,宿卫皇宫。保护万岁爷安全地。
在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一个堂堂的三等侍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是打侍卫处的脸么?
曹见德特黑着恼,不晓得该如何相劝,便沉着脸没有开口。还是纳兰富森道:〃现下还不是恼的时候,既是上边交代了差事。总要先探查探查才是。步军都统衙门那边已经备案,顺天府衙门也使人问过,打初八至今虽然发现过几具尸首,却是都对不上。〃
德特黑也省得这个理,抬起头对曹说:〃小曹,你衙门差事忙不忙,看能不能放一放,陪着老哥哥们忙两天。左右是你表哥,你也当尽分力!〃
曹点点头,道:〃德大哥说得是呢。两位哥哥稍待,容小弟先跟同僚交代一声!〃
曹叫人奉茶,使两人稍候,自己唐执玉与伊都立交代差事去了。
听说是两位侍卫寻曹,伊都立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低声问曹道:〃大人,这是……〃
因是李鼎之事,曹不愿多说,便含糊道:〃有些私事,许是这两日要费些功夫!〃
唐执玉夏天同曹一块随扈。晓得侍卫处那边有不少人跟曹很亲近。虽说曹素日行事坦荡,但是难保有心之人注目,忍不住开口劝道:〃大人,虽说大人也在侍卫处当过差,毕竟已经是时过境迁。还望大人省身斟酌才好!〃
曹听出他的关切之意。心中带了几分感激,谢道:〃谢唐大人提点。本官晓得了!〃
交代完差事,曹随德特黑与纳兰富森两人,一起骑马往东直门李宅去。
因前天在曹府,听曹大致提过此事,德特黑道:〃老黑想起来了,按照那日孚若所说,李家失踪的人口不是三个,而是四人才对,还有半夜去给李鼎传信地那个小厮。四个大活人,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纳兰富森在旁也附和道:〃西直门那边也使人问过了,因初九没有朝会,虽然也有官员出城,但是人数不多,都有记录可查,并没有李鼎出城的记录。想来,他还在城里……〃说到最后,他不禁有些黯然。
自打初八晚上李鼎失踪,距今已经半个多月。就算真如外界所传那般,李鼎对富察家地亲事不满,也不会不晓得轻重,耽搁了侍卫处这边的差事,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曹心里,思量得却是德特黑所说的〃四人〃,那可是四条性命。虽说现下想这些,好像特别虚伪,但是他实做不到心静如水。
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来到了东直门李宅。
这边门房只有两个管事在,道是大爷来了,大管家陪着往海子私宅那边儿去了。他口中的〃大爷〃自然是指李鼎之兄、李煦长子李鼐了。
曹有些意外,虽然想着李家或许有人会北上,却没想到这么早就能到京。
德特黑与纳兰富森听说李家来人,也都松了口气。他们两个虽是领了差事,但毕竟是外人,李家这边儿要没人主事,委实不方便。
曹却在想自己那位大表哥,最初的印象,还是康熙四十年他被绑架后,跟着母亲从杭州回江宁途中在苏州做客时。
那位大表哥李鼐,是个稍显木讷地老实人。当时,随着李鼐去码头接人地,还有十岁的李鼎。十岁地李鼎甚是爱撒娇,待李氏这位姑母很是亲近,对曹这位表弟也很友爱。带着他去校场,看那些小弓小箭什么的。
为何竟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曹不禁有些晃神。
德特黑与纳兰富森都没见过李鼐,想着李鼎是个行事伶俐圆滑的,便以为他兄长也是如此。他们问了曹几句李家的近况,曹所知亦是有限,三句里能答上一句便已经是了不得。
听得德特黑不禁有些愕然,笑着对曹道:〃看来外头说得话真不能尽信,都说你们曹李两家一家人似的,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纳兰富森亦道:〃我心里原也这般以为,还以为你们表兄弟往来不多,是在京城不爱扎眼地缘故!依现下来看,到底是隔了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