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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与京城的庄席相处久了,如今看到他地兄长,曹颙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只是好奇与探究,而是从心底多了几分亲近:〃庄先生,好久未见,您老可还康健?〃
见曹颙进来问好,庄常笑着起了起身,抱了抱拳:〃多谢大公子惦记,老朽还好!听说公子十五从京城出发,两千多里,只用了七日不到,公子实在是孝心可嘉!〃
这样寒暄来,寒暄去地,尽是客套话。曹颙摇了摇头:〃这是为人子女者,应当做地,可不敢承先生的夸。只是,先生我来,不是为了赞我的吧!〃
庄常挥了挥手,打发上来送茶的小厮退出去,而后方说:〃公子,老朽还要先告罪啊!给万岁爷上折子,叫你回来侍药是老朽自作主张,还望公子不要怪罪!〃
曹颙想想方才吃饭前,在母亲那边知道的,父亲虽然看着病重,却实在没有生命之危,只是由庄先生做主,对外只说是凶险。其中深意,李氏也不得而知。只是因素日曹寅不在时,就是将织造府的外事托付给庄常的,所以李氏虽然疑惑,也没有多问,以为是丈夫这样安排地。直到曹颙回来,曹寅说是庄常多事,李氏才知是庄常自己个儿的主张。
早在曹颙出世前,庄常就是曹家的幕僚了,因为曹颙也相信他不会有恶意,当即开口问道:〃先生客气了,先生既然这般安排,定然自有深意,只是小子愚钝,不能解其中之惑,还望先生直告之!〃
庄常摸了摸胡子,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态,先把一个册子推倒曹颙眼前。
曹颙接过。打开看了,里面记着南北诸省地一些采珠大户的资料,后边还有标注
注明〃请帖已送达〃,有的注明〃途中〃。看来是到地那个养珠秘法地转让已经在进行中。
庄常在旁解释道:〃如今大人身体不适,托给老夫,却有些不妥当,这个毕竟是曹家的私产。还是应该曹家人出面才好。这是老朽设计让公子回来的原因之一。〃
有其二那必定有其二了。曹颙放下册子。等庄常地下文。
庄常却沉思许久,方问道:〃听大人说,公子对大人在江南地差事心里有数?〃
曹颙点了点头,想起年前与父亲同去见驾时提过地曹家从江南官场抽身之事。
〃那老朽也就不瞒公子了,大人身为江南通政司的主官,老朽为大人的副手,已经多年矣!这次京城归来。因被公子所劝,大人似乎萌生退意,却因念及万岁爷对曹家的恩情,迟迟拿不定主意。如今曹家已经抬了满旗,这织造的职务按理来说,应是自大人止,不会轮到公子头上。不过,通政司这边。却不知万岁爷到底是什么安排。而今。大人已经五十三,老朽也是六十的人,万岁爷却始终没有安排能够接班当值的人到江南来。〃庄常顿了一下。瞧了曹颙一眼,道:〃老朽只是担心,万岁爷地恩典过了头,会让公子来接大人的班!若是那样,曹家再想要从江南脱身,恐怕就万万不能了!〃
庄常说到这里,唏嘘不已:〃我与大人同僚近二十载,知道他虽然很少提到公子,但心中却是甚为惦记你的。若是万岁爷真存了心思,等大人西去后,安排公子回江南,那就是将曹家将烈火上烤啊!我们都老了,万岁爷又能够护住曹家几年?〃
虽然身为属官,在曹寅病重之时自作主张安排这些个有些僭越,但曹颙心中只有感激。冒着欺君的危险,这样费心筹谋,不还是为了曹家吗!这种古代士大夫之间的拳拳相交,让曹颙既感动、又心折。
曹颙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多谢先生费心,小子感激不尽!〃
庄常嘴上称曹颙为〃公子〃,实际上早当他是子侄般,又为他费心筹划许久,这个礼倒是受得心安理得,伸手虚扶起:〃公子不必客气!〃
等曹颙又回到座位上,庄常才又到:〃而今借了大人病重的由子,请了公子回来,也是想探探万岁爷的心思。若是万岁爷真有心让公子来接大人的差事,怕是不久后便会有旨意下来,安排公子跟着学差事。那样地话,公子心里有数,也好想应对地法子。大不了挑无关紧要的差事,错上那么一两件,让万岁爷熄了这个心思。若是万岁爷没有旨意下来,这边大人就该主动推荐一两个人来接我们两个的职务,也好让曹家有个抽身地缓冲时机!〃
曹颙听了这番话,果然想得妥当,不过想到其中不解之处,问道:〃先生,若是父亲因年老交了通政司的差事,那万岁会如何安置父亲,总不会就此致仕吧!〃
怪不得曹颙发问,因为这时候官员虽有致仕这么一说,但是都要熬到七老八十,实在老迈得不行,才回上折子〃祈骸骨〃,告老还乡。若是遇到是皇帝器中的臣子,那告老的折子就更是驳了又驳的。例如,兆佳氏的伯父尚书马尔汉,就是七十六岁才致仕。凭借曹家与康熙的关系,又有曹家倾家荡产还亏空这个情分,康熙怕是绝对不会许曹寅五十三就致仕。
庄常无奈地点了点头:〃公子说得正是,老朽也再三思量了。就算大人卸下通政司的职务,怕织造府这边的还是卸不下!这江宁织造的府邸先前老大人在江南营建的,太夫人、夫人又一直在这边生活。万岁最是体恤臣子,怎么会让大人去外地养老?怕是恩典之下,大人要在这边任上终老。〃
见曹颙皱眉,庄常劝慰道:〃这边织造衙门都有一定章程,不必大人太过劳神,公子倒无需为此担忧!〃
曹颙想到京城之中看似平静,但是太子储位不稳,其他皇子私下里未必都是安份的。早先太子一废前,太子与大阿哥、三阿哥就都到江南打过秋风,噶礼弹劾曹家时,就有私下送银钱给阿哥这条。幸好,曹寅早在折子上提过这些,康熙对那几个儿子心中有数,不会猜疑什么。
若是曹家仍在织造位上,怕是还有这样的事。到时候未来的雍正皇帝,眼睛里可会容得这些?想到这些,曹颙暗暗下了主意,若是再遇到阿哥勒索银钱的事,要先给四阿哥悄悄送份大头,不能让他因此心中生刺儿。
大主意已定,接下去就要等着京城的旨意行事了。两人心照不宣的转移了话题,又随意聊了几句,方散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曹颙有点古代孝子的模样,每日随着母亲在父亲床前侍疾问药。正月里派去南北各省那些采珠大户那里发帖子的下人也陆续回来,由曹方整理统计,接待各地派人的信使。这期间,康熙也来过一次旨意,却是过问曹寅病情的。由曹颙亲自写了谢恩帖子,并且说了父亲的病情正在渐渐起色,其中自然有难以掩饰的〃忧心〃。
转眼,到了三月下旬。曹寅虽然卧床,但是身体却渐渐痊愈。待到康熙的万寿节赏赐下来,曹颙与庄常却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如何了。因为,在给庄常的密旨中,康熙提到由苏州织造李煦接替曹寅江南通政使的职务。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妾意
宁,清凉寺,后山。
曹颙席地而坐,面前是两个打开的纸包,一个里面放着熏鸡,一个里面放着酱猪蹄,都是切好的。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青色僧袍的少年和尚,剔得青旋旋儿头,正双手合十,很是虔诚地望着那两包荤食。
〃小和尚,明儿你真要受戒吗?不再仔细斟酌斟酌?虽说出家清净,但是红尘也有红尘的趣味。人活一世,自在随心些多好,何必用这些个清规戒律拘了自己!〃曹颙忍不住劝道。
他这样子,不过一贪嘴的少年,哪里有什么佛性!
这小和尚是清凉寺的沙弥智然,他正从容伸出手来,十分优雅地掰了一只鸡腿送到嘴边,听了曹颙的劝,不在意地说道:〃大自在就是不自在,不自在就是大自在,曹施主不必再劝了!〃说完,已经咬了口鸡肉,边吃边点头,看样子对其滋味甚为满意。
曹颙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才十六,自幼在清凉寺长大,没有见过外头的花花世界……哪怕是出去游历两年,再决定是否正是受戒也不晚!〃
智然迅速地吃完一个鸡腿,又拿了半块猪蹄,边吃边说道:〃若是耐不住修行寂寞,就算是七老八十还俗也无不可,眼下受戒不受戒又算得了什么。师傅只有小僧一个弟子,若是小僧不能正式受戒,师傅他老人家该多失望!〃
曹颙笑了笑,这小和尚。既贪嘴,又孝心,也离六根清净也差太远了。罢了,还是随他,待到到他想还俗时,再帮他就是。
智然想来也是许久未开荤了,转眼七七八八地将两包荤食吃个干净,随后才对曹颙道:〃寺里月初又新制了一批香。准备下月佛祖诞辰用的。师傅想着曹施主年前来信曾提过地。就留了一份出来,这次施主来,正可以带回去。〃
〃新制了香了?〃曹颙很高兴,这可是〃行贿〃四阿哥的好东西,就这般不远不近地联系着,再在十三阿哥面前多亲近些,也让曹家做个隐形的〃四党〃。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曹颙提到明儿会来观礼,智然小和尚郑重谢过。他本是弃婴,襁褓之中就被人扔在清凉寺门口,自幼由师傅拉扯大,实在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也只有曹颙一人。
回到织造府,正看到庄常皱着眉从二门出来。曹寅虽然近日精神头渐好,但仍是不能下床。庄常年岁大了。没那么多避讳,一些需要与曹寅商议的公务就进去开阳院,与之商议。
曹颙迎上前去。问了声好,因见庄常眉头紧锁,不由问道:〃先生可是为前几日的旨意烦恼?〃
庄常点了点头:〃按照章程,这几日老朽交接了织造府的幕僚差事后,就要去苏州那边去,往后大人这边,还需要公子多担待了!〃
〃李家?〃曹颙不知是该为曹家庆幸,还是为李家悲哀。但是毕竟两家实在是休戚相关,往来得太密切。在别人眼中,江南三大织造曹家、李家与孙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李煦与曹寅不同,更像个官僚。他与曹寅出身一样,这些年却始终位于曹寅之下,如今能够直接效忠康熙,成为通政司主官,怕是难免醉心于权利。在前几年,他就曾大肆挪用盐课的银钱填补苏州迎接地亏空。曹寅曾劝他几次,他都不知避祸收敛。
想到这些,曹颙与庄常都有些忧心。庄常叹息了一声,道:〃毕竟是公子母族,若是公子能够帮时就帮一把,实在无法援手就要想着摘下干系,不要被牵连进去,否则之前这些就白筹划了!至于老朽,明年就是花甲老翁,实在没辙子就只好祈病。〃
都是肺腑之言,曹颙点头应了。
庄常又道:〃虽然老朽不在这边府上,但是老朽地堂弟公子却可以信赖。他年轻时曾受过公子父祖地恩惠,对曹家只有一片感激,不会有二心。〃
〃先生多虑了,即便先生不在这边府里,也是家父至交。京城庄先生,小子一向以师待之,绝不敢有半分简慢之处!〃曹颙郑重道。
庄常点了点头:〃公子心地纯良,颇具大人年轻时的风范,是老朽啰嗦了!〃
两人别过,曹颙进了二门,仍是先去开阳院给父母请安。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曹寅的面色好了很多,倚坐在床上。李氏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手里剥着荔枝,然后递到丈夫的嘴边。
曹颙站在门口,看到这个画面,心里暖暖的。这些日子,随着曹寅身子渐好,李氏地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仔细算起来,夫妻两个这样守着几个月的日子实在不多。往年,曹寅有大量的公务需要处理,每月有大半月的时间在江南各处,留在织造府里的时间少之又少。
〃大爷来了!〃李氏身边的大丫环绣鸾从外间进来,看到曹颙道。
李氏起身回头,这才看到儿子来了,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也有几分尴尬。
曹颙心里暗叹,母亲的人实在是太羞涩了,不过是丈夫喂个荔枝,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地?不过,面上却一点也不显,上前几步,给父母请了安。
父子说了两句闲话,绣鸾低声请示李氏,厨房那边饭菜好了,是不是现在摆饭。
曹颙虽然刚刚瞧着小和尚吃了两包肉,自己却是未吃地,肚子也有些饿了,就笑着对李氏说:〃今儿儿子就在母亲这里混饭吧!待会儿,也去把萍儿叫来,咱们一家人也许久没一块儿吃饭了!〃
李氏望着儿子,慈爱地笑笑:〃今儿却不行,大夫让你父亲这几日清清肠胃。我陪着你父亲喝粥呢!再说,萍儿那边早准备好的,等你一起用晚饭!还有客呢,你换了衣服也去吧,别叫人家等得久了!〃
〃三妹妹那里有客?
吗?我去了,却是不妥当吧?〃
〃不是那些个,等你去了自然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