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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资格吗?你有保护谁的资格吗?”
看着德拉加滴血的手,他发出细微冷笑声,“你连你哥哥一半都不如……我倒记错了,你至多也就只赶得上他一半。”音调里益发带了点残酷,“你本来也就只配和他搭上一半的边儿。”
德拉加垂下眼睛,哥哥吗?所有人眼里永远都只是耶雷米亚,不是吗?年少惊才的龙牙会御使,既然有了他,为什么还要有我?就不能……彻底忘掉我吗?
这是他永远弄不清楚的问题。
十三岁的时候,欧金纽干脆地告诉他,“你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德拉加?阿德里安?维奥雷拉。”
他没抬头,知道那不会是句好话。
此时此刻那句话重新扑到二十三岁的德拉加?阿德里安?维奥雷拉耳边。
“因为你实在没法让人对你抱半点希望。”
安布罗斯屏住呼吸,空气中本来过浓的草香味这一刻格外幽深,流沙般层层下沉,淹没呼吸。
德拉加没有回答,欧金纽也没有再开口,他们之间仿佛横亘了一堵万丈高墙,墙这边是午后和风拂过草海习习如雨的细响,墙那边则是天苍野茫的一座墓碑。
“呵。”
轻微的一声冷笑像一滴血在坠落的瞬间凝冻成冰。
德拉加只觉左手一阵剧痛,提在手里的长箭陡然被抽走,他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眼前一道白影斜斜划过,笔直扑向欧金纽。
刑塔师匠不避不让,脸上照旧八风吹不动的淡然,瞳孔中一线聚光却陡然尖锐闪烁。
安布罗斯大吼,“小宝!”
德拉加伸手去抓,痛得整条手臂都发麻,他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抢过长箭,合身直扑,以一个近身对战两败俱伤的姿势,自上而下狠狠刺向欧金纽,就像他手里攥着的不是一支箭而是柄匕首。
“锵”一声巨响,犀利金属棱角相击,凭空竟然有苍白火花微微溅开一刹那。
欧金纽一张脸是木雕泥塑的佛陀,镇定得天荒地老,他面前挡着个人,正慢慢抬起头来,与萧撄虹碰了个对脸。
老到如安布罗斯,竟然都没看清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身上是件和萧撄虹极其相似的米白色袍子——或者不如说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头发留得很长,在脑后绑了条长长的辫子,露出了浑圆漂亮的额头,皮肤黝黑光滑,一双眼睛就被衬得活像深潭里的雪雾,迷蒙得有几分惨淡。
安布罗斯瞠目结舌,“这……他……”
他完全呆住,会是自己想到的那孩子吗?这男孩子看上去极其年轻,大概不会比萧撄虹更大,身高也相仿,他微微屈着一膝,借力擎住手腕上的压力,手里握着的是一柄普通的弯刀,箭镞被刀刃挡住,萧撄虹脸色煞白,竟然一步不能再进。
安布罗斯拖着腿冲过去,他知道萧撄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孩子眼下明显又犯了那种异样疯病,不把对方整个半死不算完。可是这回的对手偏偏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对着欧金纽扑通跪倒,视线里满是恳求,“师匠大人!”
萧撄虹手腕一转,箭镞贴着刀刃疾滑,他本来全身力气都压在这一击上,想不到被对方利落接下,这一下子箭镞去势依旧,直戳对方喉头,却把自己胸口都送到了对方刀尖上。
德拉加扑上去想抓住他,哪来得及,他突然大喊——十几年没有提高过声线,他差点给自己沙哑喉咙吓了一跳,“格拉齐安!别伤着他!”
果然是他。
安布罗斯喃喃地,“果然是他。”
名叫格拉齐安的少年双眉一敛,漆黑睫毛刷地垂下,手上劲道忽地放松,萧撄虹猝不及防,他的攻击本来就依着对方的防御,对方突然收力,带得他一头撞了过去,失了重心,格拉齐安手上刀锋如同镶了磁铁,圆转自如地轻轻一挑,萧撄虹本来自上而下的一击被他带得偏了方向,手上吃不住劲,用力一不均匀,木质箭杆啪一声折断,他整个人也被冲力甩了过去。
这一下子连消带打十分之妙,如果不是心跳仍然过速,安布罗斯都想叫一声好。他终于明白一件事,对付萧撄虹这种发疯,起码得有不亚于他的速度和力气,这孩子年少而稚弱,看着全然不像会随时爆发的模样,但他一犯了毛病,出手立刻像个妖怪,完全不配他那娇气外表。
萧撄虹砰地摔进草丛,仰面朝天躺了会儿,静静不动,安布罗斯爬起来赶过去,德拉加早扶他起来,抱在怀里立刻试过脉搏,摇一摇轻轻叫,“小宝?”
萧撄虹半睁着眼睛,眼神没有焦距。欧金纽看他一会儿,“带他过来。”
安布罗斯挡住德拉加和萧撄虹,苦笑,“师匠大人。”
“让开。”
安布罗斯一个寒噤,仍然不动,他张开双手,是个不加抵抗的姿势。
“让开!”
“你凶什么啊!”
安布罗斯差点给这一句呛得吐血,萧撄虹推开德拉加的手,坐起来气喘吁吁盯着欧金纽,要不是一张小脸照旧煞白没半点血色,也真算气势如虹,喊出那一句,他威风凛凛地喘了半天的气,抱着德拉加的手臂站起来,“好好的你拿箭射我……我得罪你了吗?!”
欧金纽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少年一双青蓝色瞳孔明澈如翡翠水晶花,将开未开,泫然欲泣。
欧金纽忽然笑了,“呵。”除了笑声,他脸上就没有一点可以称之为喜悦的表情。
格拉齐安随着这个声音仰起头,脸颊偏向刑塔师匠的方向,嘴角轻微地斜了斜,他后退,弯刀不知何时已经收了起来,双手拢进宽大拖垂衣袖,抄在胸口,退到欧金纽身边,他像只雀鸟一样偏着头,若有所思。
欧金纽看了他一眼,又对安布罗斯点点头,“狼林,尤佳的弟弟,对吧?”
安布罗斯苦笑。
“你不错。”
安布罗斯出乎意料地抬起头,欧金纽用嵌了兽骨的弓尖指指萧撄虹,“离他远点。”
不待安布罗斯答话,萧撄虹高声大喊,“你管不着!”
欧金纽不理他,转身要走,萧撄虹挣扎着想甩开德拉加,一边大叫,“喂!那个白眼小子!你滚回来!”
德拉加一把捂住他的嘴,已经晚了,格拉齐安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照旧高扬着下颏,多半张脸沐浴在午后清明热烈日光里,透明光线在他睫毛上颤抖出奇特韵致,仿佛他始终都有点要哭的意思。那个机械娃娃一样的表情和动作,以及眼神,突然让安布罗斯有点揪心。
萧撄虹盯着他,气势弱了一点,忽然喃喃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安布罗斯叹了口气。
“小宝,”他尽可能温和地说,“你见过的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CH10 DRAMA
CH10 DRAMA
我的心如发闷的鼓,在送葬的曲中前进。
——你听见吗?
格拉齐安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微微闭着眼睛,窗外有鸟声也有木叶声,和鸣出一股清亮细密的香气,像极薄且透气的纱,细而凉地蒙在脸上。
远远的客厅里,两个人对面坐着,桌上有动也没动过所以似乎永远喝不完的茶,作为永恒的道具。
里夏德看着他,对欧金纽说:“这孩子真可惜。”
刑塔师匠不置可否,“这不是我来您这儿的目的。”
族长大人微微耸肩,他非常清楚——也许是再清楚不过了,关于欧金纽的意思。
作为家族前代尊主,里夏德?雷默?维奥雷拉可算是个立竿见影的榜样,从尊主的位子上全身而退,顺利继任族长,又能同维琴秋和睦相处,保守地说:非常难得。
别的不提,族人都觉得以维琴秋的脾气,还能容前任尊主活着掣肘,简直不可思议。虽说族中规矩向来是复合制领导,新人继位尊主,旧人便荣升族长,龙牙会与四典司由尊主亲自统领,三塔和二十四宗系则在族长治下,然而族长和当家尊主并行共存的平和局面,似乎有史以来也不太多。原因无他,权势如不死药,无人不想独吞,而年轻时的维琴秋,又是那么个疯疯张张的古怪少年。
大多数人都想不到,里夏德会把尊主之位给他,更多人想不到的是,这权位交接竟平静得似乎没起半点波澜。
欧金纽自然是知道原因的,所以并不故弄玄虚,只问了句,“您当初为什么选维锦?”
他是当事人,知晓一切过渡与尘埃落定,二十年来,他略略好奇的只有原因——里夏德不是呆子,当年他有临危受命、从再前任尊主珂缪兰手里接下整个家族的魄力,自然不会发起疯来随意转让。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当初那个药塔的美貌小御使?
“维锦啊。”
里夏德笑了,一笑起来,温和爽朗面孔上便有点莫名的调侃味道,令他说的话也带上了一点不知真心假意的虚无感。
“因为维锦是真心想要。”他点点头,“对,他非要不可。”
欧金纽用苍青色的古怪瞳孔瞪着他,那双绿松石一样坚硬的瞳孔镶嵌在异样光滑的眼眶里,眼圈周围甚至都没有半点皱纹,里夏德被他这么看着,仍然笑出了声。
“你知道吗,欧金纽?”他又点头,“要当咱家的主子,能力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
欧金纽看了一眼窗边的男孩,格拉齐安仍旧仰着脸在听风声,脸庞被阳光晒暖,微微沁出一层光亮。
里夏德也看了一眼孩子,说下去,“重要的是他要有那股子疯狂,你懂我的意思吗?维锦就有那个劲头,无论是对这个当家的位子,还是对他爱的人,他都非要不可,非弄到手不可。”
欧金纽半晌没有作声,窗边的格拉齐安转过头来,声音安静,“主上来了。”
里夏德微微一怔,笑了,向欧金纽投去个揶揄眼色,“偏厅出去,走侧门吧。”
欧金纽起身,示意格拉齐安,“走。”
格拉齐安跳下椅子,又向窗外转了转头,里夏德看着他那一丝犹豫,忽然玩味地呵了一声,“格拉,你想留下来吗?”
欧金纽眼神一动,见孩子正望向自己,心里微微震动,轻声说:“你留在这儿。”
他说走就走,转身从侧门绕了出去。
里夏德拿起冷了的茶,轻抿一口,咧咧嘴表示难喝,对格拉齐安伸出手,“过来,格拉。”
男孩听话地走到他面前,又行了个礼,姿态恭敬,神情却简单得近乎无反应。里夏德看着他,低声问,“你想见那孩子吗?”
格拉齐安依旧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略抬起脸,嘴唇不自觉微微张开了一点。
里夏德心里一沉,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孩子圆秀额头,又凭空停住,他端详格拉齐安,孩子其实长得不错,细看他相貌其实很有点旧式洋娃娃的精致,大眼睛小鼻子,脸颊上带一点婴儿肥和淡淡红晕,只不过肤色黝黑,所以不显。
里夏德无声地叹口气,慢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格拉齐安笔直站着,眉心极细微地皱了皱,不作声。
里夏德轻声问,“看得见?”
男孩摇摇头,“听见,闻见。”
前代尊主把掌心放到他头顶,爱惜地抚了抚,有点口不对心,“坏小孩。”
格拉齐安一动不动地忍耐着,过了会儿才慢慢挪开,像只安静而野蛮的动物一样,他走到里夏德身边的阴影里,靠墙坐下,长长的发辫垂在胸口。
里夏德也不管他,仆从通报维琴秋驾到,没忘加一句,“小勋爵也一起来了。”
他这里维琴秋是来惯了的,进门便大剌剌往客厅里最舒服那张躺椅上一靠,再笑眯眯打招呼,“嘿,老大。”
里夏德每次见他都有点哭笑不得,论年纪他虽然及不上做维琴秋的爹,大哥总还是够的,通常状况下却都很拿这个从小闲散的小子没辙。
萧撄虹跟着进来,倒是规规矩矩给里夏德行了大礼,有模有样泰然自若,行完礼爬起来,一眼看见地上坐着的格拉齐安,吓了一跳,“诶!”
维琴秋瞥一眼,“哦,格拉,你也在。”
格拉齐安站起身,给当家尊主见了礼,又对萧撄虹点了点头。萧撄虹慢慢后退几步,转身一溜烟藏回维琴秋背后,远远偷看他。
他伏在维琴秋耳边咕哝,“我说不要来……撞上白眼小子。”
维琴秋抬手给他一巴掌,“你该洗洗嘴巴了,小宝。”
他看向里夏德,“老大,欧金纽来过?”
里夏德笑,“你指望我说‘没有’吗?”
“那也难说,指不定他把小徒弟送你当儿子呢。”
“用不着,不是还有你么?”
维琴秋撇撇嘴,“哼,”斗输了一句嘴,他才饶有兴味地开口,“他跟你讲了吗?前几天他干的事?”
里夏德不答,一指萧撄虹,“毛头脖子的伤好了吗?”
他随即看向旁边,果然格拉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