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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在布加勒斯特市中心,你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堕入了巴黎的某个角落,梦和危险的角落,幻觉和大麻的香气一样奢靡轻妙,盘旋在半被摧毁的法国古式建筑周围,陈旧的林荫大道在夜晚才绽放芬芳。布加勒斯特没有左岸右岸,没有双猴和花神咖啡馆,却同样不缺酒馆、露天咖啡店和妓院。
梵比多山里家规虽然算不上森严,和同族女孩子乱来却总是说不过去。年轻气盛又没有情人的卓根提斯们偶尔溜出来,成群地跑去布加勒斯特这情色城池过一过瘾,享受一下枕席之欢,也是家里默许的。特别是十五六岁将将成年的男孩子,被兄弟或年长同侪们带去见世面,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很有点儿旧时老派殷实人家调教启蒙自家子弟的风格,给懵懂青春期种下疫苗,以毒攻毒,以免沉迷。
格拉齐安坐在沙龙一角,自顾自喝着瓷杯里的甘菊茶,姿势缓慢而准确,他深垂着眼帘,就几乎看不出瞳孔的异样。两个美女一左一右偎在他身边,软软地陷进了沙发里,纤手摆弄着他的发辫和衣襟,不时试图把裹着血红蕾丝吊带袜的雪白大腿放到他膝头上。他却泰然自若,仿佛喝掉那杯茶才是天字第一号任务。
女人挑弄了半晌,见男孩子没有丝毫反应,又摸不清他底细,赌气站起来悻悻走了,大抵去和领班抱怨。
阿尔比纳坐到他身边,微笑,“这家店的女人都有点儿脾气。”
格拉齐安不作声,他听说了这销金窟的名字,叫“夜莺的洞窟”,听上去就绮靡的紧,大抵也足够著名。果然不一会儿领班妈妈桑便亲自过来招呼,竟是个棕色中年美女,身段略有点松弛,年轻时的火爆也大致没变,剑眉画得漆黑飞挑,红唇完美无瑕。阿尔比纳看了忍不住点头,“不好惹。”
女人过来单手叉腰一站,声线沙哑呻吟似的,麻酥酥低沉性感,“这小宝贝一个都挑不中?”
阿尔比纳笑了,伸手招她过来,“卡婷卡,你是行家,”他看一眼格拉齐安,压低声音,“这孩子第一次来,可委屈不得。”
那妈妈桑是何等人物,立刻会意,加了三分小心,想一想便笑,“再不济,我商量贾妮娜过来,那把小腰儿,啧啧啧,缠得死人,到底是跳肚皮舞的。就是这丫头现在还在外面,公使馆买了她三支舞,倒不留宿,过会儿也就回来了。”
阿尔比纳顺手盖住她手背,“交给你了。”
格拉齐安皱皱眉,忽然开口,手指稳稳地扬起,一指,“我要她。”
卡婷卡吓了一跳,回头看,脸色一变,刚想果断拒绝,又想到面前这一大一小背景神秘强势——她是不确知,但明里暗里早有耳闻,这些忽来忽去、有老有少,却显然同族的男人们不是好对付的,
想着她赔笑解释,“那不是店里的姑娘。”
阿尔比纳笑了,“骗鬼呢,卡婷卡,不见得夜莺的洞窟里钻得出凤凰。”
女人脸色红白不定了会儿,终于坦承,“那是我女儿,还读中学,不过来替我翻译些文件。。”
阿尔比纳也不防这个,微微一怔。格拉齐安却坦然自若,点点头,“我要她。”
阿尔比纳看一眼女人,轻声制止,“格拉。”
“否则就算了。”
他从不任性,确切说是从不提要求,忽然这么一坚持,阿尔比纳都乱了方寸,思前想后一秒钟,他立刻有了决定,拖卡婷卡到一旁谈了会儿,女人不得不妥协,又去同女孩子商量。阿尔比纳冷眼瞧着,那女孩子俨然被这无妄之灾吓了个半死,一眼一眼瞟过来尽是绝望,后来看清了格拉齐安,似乎稍稍放了一点心,脸色依旧惨白。
阿尔比纳皱起眉——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那女孩子的确生得极其秀丽,不太像她母亲,皮肤更白皙些,身材细高纤巧,一双细长丹凤眼无端带着点儿轻佻,天生的媚,没化妆,嘴唇干净娇嫩,白玫瑰花苞似的微微抿得失去了血色。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这女孩子像……一个人。
看出这个端倪,他不由自主变了脸色,低喝,“格拉!”
那女孩子已经怯怯过来,低声说:“我叫姬娜。”
格拉齐安起身,阿尔比纳一把握住他手腕,“格拉。”他又惊又恼,这孩子……这孩子竟然存了这个心思吗?什么时候的事?
格拉齐安苍白瞳孔幽幽地转向他,“我不会做奇怪的事情。”
他摸索着伸出手,准确落在女孩指尖,挽住之后轻声问,“可以喝杯茶吗?”
“你去过吗?”
德拉加抬起眼睛看着他,萧撄虹不依不饶,“喂,德拉,我在问你诶,你去过‘夜莺的洞窟’吗?”
德拉加想了想,认为是时候禁止阿梅代乌再来火兰馆了。
萧撄虹等不到答案,差点掀了桌子,“回答我啊!”
“没有。”
“为什么?”
德拉加又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抄写草药名录。萧撄虹呆了两秒钟,转身冲了出去。
他在走廊里找到正跟安布罗斯嘻嘻哈哈的阿梅代乌,劈头就是一句,“德拉有女人吗?”
阿梅代乌噗一声差点把嘴里的葡萄干喷进鼻子。
安布罗斯怔住,“小宝你抽风啦?”
“他为什么不跟你们去妓院?”
阿梅代乌呛得涕泪横流,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拼命摇头表示不知。安布罗斯按住萧撄虹,“小宝你想说什么?”
萧撄虹呆了会儿,“他都二十三岁了吧?他怎么解决那回事?他在山里有女人吗?”
安布罗斯瞪着他,“关你屁事!”
他心里隐隐觉出不对,又不好多说。萧撄虹跟他对视一会儿,一转身跑了。
阿梅代乌擤着鼻子,惶惶然看安布罗斯。安布罗斯一挥手赶走他,他立刻打算跑路,逃回药塔求个安稳,刚跑到大门口,迎面又被萧撄虹堵了个正着。他惨叫,“你饶了我吧,爵爷!”
萧撄虹鼻翼忽闪,脸孔涨红,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他跟那个耍蛇的有一腿吗?!”
阿梅代乌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说啊,王八蛋!”
阿梅代乌瞪着他,满心哀叫:天啊,我就是个刚从实习生升到督事的药塔打杂,真的管不到御使大人床上的事好吗!
他拼命摇头再摇头,自己也不晓得想表达什么。萧撄虹死盯着他,咝咝地问,“他两个是那种关系吗?”
他一张桃子形小面孔红得发紫,那种紫几乎洇到了眼睛里,阿梅代乌恐怖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怪物——他不是没听说过的,面前这小勋爵的事迹,不过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太紧张,他很有笑出来的冲动,这孩子怎么看都像被那只呆呆的紫眼蜥蜴附了身。
安布罗斯飞步而来解救了他,“阿梅代乌,滚回去。”一边呵斥,一边伸手把萧撄虹挟了起来,“走走走,少在这儿丢人。”
阿梅代乌连滚带爬夺路而逃,冲出火兰馆才缓过一口气。
他两个是那种关系吗?这问题太奇妙,他禁不住叹口气,垂着头慢慢向药塔走去。
他比萧撄虹只大了一岁,当年那孩子闹出诡怪事迹时,他还没进药塔,后来只约略在龙牙会和狼林的老人嘴里听过一些些,更增神秘。但三个月相处下来,他发现这漂亮小子挑吃拣穿,娇生惯养,对着长辈甜嘴蜜舌,跟平辈贫嘴寡舌,完全没半点正经模样,而且非常大肚能容——特别在吃饭的时候。没事时惯常扭着安布罗斯陪他到处去玩,却全向自家御使大人使性子,德拉加始终淡淡的,看不出半点端倪。
但偶尔看着萧撄虹时,他眼神里那股忧心忡忡的悲悯,连阿梅代乌都看得出。
叹了口气,他熟门熟路摸进骨塔,打算悄没声溜回自己房间,迎面却听见走廊里细微的沙沙声,顿时僵住,暗暗后悔抄近路进来。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双白亮亮的眼睛,阿梅代乌惨叫一声,后退一步绊到了什么,扑通跌倒,手刚一按住地面,陡然被一团冰凉冷滑的东西缠住,他顿时知道那是什么,吓得心脏差点停跳。
“埃、埃米尔大人……”
一裹身上那件陈旧宽大黑袍,埃米尔赤着脚走出来,他在墙壁上轻叩指尖,留长的几枚指甲依次敲过,就开出微弱苍白磷火,火光照亮了他蓬乱潮湿的一头乱发和湿渍渍的脸孔。
阿梅代乌惊恐地发现,才十几天功夫,御使大人瘦得已经很有点形销骨立的意思,离了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蒸煮死人骨头般的异样腥气,倘若不是在药塔里待得久了,早就习惯各种古怪,阿梅代乌很疑心自己会立刻吐出来。
他哆嗦着不敢看手上脚上徐徐爬满的蛇群,“大人……”
“德拉呢?”
阿梅代乌一闭眼,“……德拉加大人在龙鳞馆。”
“呵。”埃米尔轻声沙哑冷笑,“龙鳞馆,主上真看得起他。”
阿梅代乌不待他再问就叫起来,“没有!什么事都没有!”他满腹苦水不敢吐,如果告诉了埃米尔,德拉加和萧撄虹住同一个房间,只怕倒霉的就是自己。
目光一闪,埃米尔走到他面前,阿梅代乌屏着呼吸不去闻他长袍下摆里抖落出来的气息,却忍无可忍地看见一枚闪烁斑斓银光的细长蛇吻慢慢地探了出来。
他吓得面青唇白,“……水银桥!”
埃米尔大人竟然养出了一条这东西!那可是……传说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灵物。
埃米尔看透他心思,裂嘴微笑了一下,用指尖敲了一下蛇头,整条蛇顿时消散,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冰凉刺耳细响,在空中幻变成一小片水晶颜色烟雾,明亮得让人感觉疼痛。
阿梅代乌瞪大眼睛,埃米尔盯着他,“你喜欢它吗?”
阿梅代乌费力地让自己抬起脖子,胆战心惊面对他,声音几近哀求,“……大人。”
他差不多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可理喻又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你就帮它个忙吧。”
一挥衣袖,以那种他瘦弱身体几乎无法承受的灵巧动作,埃米尔的手指迅疾无比划过墙壁,指甲齐根折断,血水溅在苍白磷火中,像脏了的雪,他用那只血色淋漓的手一把揪住阿梅代乌的脖子,生生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负责药塔值守的狼林属下只听见一声短促的嚎叫,仿佛被什么东西当中一口撕断,惊恐得有点突兀,赶过来时也只看见药塔御使施施然停在原处,面孔藏进长袍兜帽阴影,阿梅代乌坐在他身边的石板地上,正露出了茫然表情,一只手轻轻握着自己的脖子。
狼林的卓根提斯疑惑地行了个礼,“大人?”又看向阿梅代乌。
埃米尔点点头,阿梅代乌晃晃悠悠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退到埃米尔身后,移动的姿态有点古怪,脚步拖沓而沉重,似乎有点控制不好自己的两条腿。
狼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行礼告退。
埃米尔不理他,只说了一句,“走吧。”
他迈开步子,阿梅代乌动了动,扑通一声又摔倒在地,他很快地抬起头,肩膀古怪地蜷缩起来颤抖着,像被捆在身上一样,两条腿也软绵绵地绞在了一起,脖颈却意外地灵活,一双晶亮的眼睛怨念地盯着埃米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双臂双腿都被胶粘在身体上,不能摆脱。
埃米尔依旧头也不回,“走。”
姬娜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你……多大?”
“十六岁。”
她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自己察觉后又迅速收了起来。虽然并不是妓女,她却有个做过花魁的母亲,人情世故的了解也算得上耳濡目染。
何况她也并不是处女,母亲满脸恐惧地来同她商量这回事时,透露出了那种难言的压力,她没胆量也没理由拒绝,虽然她被迫接待的对象居然是这么个年轻冷漠的男孩子。
裹在那件洁净朴素的米白色布袍里,他的一张脸清凉得像能滴出风声雨水。那条长长的发辫显得有点古怪,他所有头发都编在里面,一根不留,脸孔轮廓因此更加鲜明,有一种令人玩味的俊俏。
房间里自然是妓馆固有的风情,灯光绯红黯淡,大床上锦缎凌乱,不知何处熏着静静的香,无形无迹却曲折回环,缠缠绵绵地落人一身,像活了的花枝藤蔓,柔媚淫靡,挤满了整个房间,无端就有了点儿挤挤挨挨的软和意味,容易把一个人推到另一个人身上。
格拉齐安却只是抚着他手里那杯茶,已经坐了半个钟头,女孩子冷静下来,他却一点宽衣解带的意思都没有,直到姬娜忍不住问他,“我们……”
“我看不见。”
他声线里依旧微微带着童音,仿佛久不开口,就延捱了成熟的时限。
他抬起头,让少女看清了那双留白的瞳孔,“我看不见你。”
姬娜微微一怔,随即莫名有了些歉意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