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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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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已经够乱了,谁稀罕你不明不白地掺和进来。
  尤佳立刻上前护住他,轻轻拢住少年肩头,他明白这孩子受了刺激,被那一句。
  萧撄虹靠在他怀里,脸色发白。格拉齐安放下手,一转身自顾自走了,萧撄虹握紧拳头,冲着他背影怒吼,“我不要你!不要你!你听见了嘛!”
  格拉齐安头也不回,脚步不紧不慢,姿态不卑不亢。
  萧撄虹狠狠跺脚,膝盖上擦伤痛得他眼泪都迸了出来,想咧嘴大哭,忽然想起身边并不是安布罗斯,本能想忍住,反而又激起了浓重酸楚,泪水瞬间涌出眼眶,汩汩地淌了一脸。
  莱努察轻声说:“那孩子……”他看了看尤佳,尤佳轻轻点头。
  “小宝,如果我没看错,格拉戴着你那条链子。”
  萧撄虹正抽泣得不可开交,顿时愕然,“什么?!”
  莱努察点头,“没错,昨天是他送你回来。”这样一想,项链倘若是被他拿走,倒半点不奇怪。
  “他拿那东西干嘛?”
  尤佳和莱努察对视一眼,神色都微微不定,拿不准该怎么讲,莱努察轻咳,“尤佳,你来吧。”
  他知道这位狼林总管向来有点温温软软的脾性,如此艰巨任务,交给他还合适些。抛下难题,他转身溜了出去。
  尤佳为难地看他一眼,还是没有拒绝,轻轻扶萧撄虹坐下,“格拉齐安向你承诺了。”
  萧撄虹咬牙,“我不稀罕!”
  斟酌了半晌,狼林总管无奈苦笑一下,“咱们家里,有这么个传说。”
  维奥雷拉人天性如龙族,爱美,喜修饰,仿佛个个都生着层次不同的喜鹊病,但卓根提斯不同,任何卓根提斯都不轻易佩戴饰物,那些饰物……倘若不是长辈亲族所赠送,就是枷锁的征兆。
  换句话说,戴他或她赠予的饰物,等同把自己锁给了那个人。
  传说只是传说,究竟是否应验没有人知道,但一个传说既然流传经久,总有它坚韧而刻毒的力道,一个本就是超自然存在的家族,对传说的珍视和敬重,自然更根深蒂固。
  萧撄虹眼睛瞪得像两颗孔雀蓝宝,完全不可思议,“你们信这个?你们相信戴了别人给的东西,就算是把自己的命卖给那人了?”
  尤佳看他半晌,点了点头。
  “那你呢?”萧撄虹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这一句,他一把抓住尤佳胸口,向下一扯,尤佳不防,向后一挣,领口两颗扣到喉头的衣扣绷开,一条颜色黯淡的线绳啪地弹出来,绳子是几条黑色丝线打成,串着一枚宝石绿的贝壳小扣子。
  尤佳瞳孔狼似的紧缩,一把握住扣子塞回去,脸色如冰,萧未瀛看见他那个眼神,又打个冷战,狼林总管从不曾露出这样的神态,他甚至以为,尤佳一直都是温柔的。
  现在他明白了,只要碰触到痛处,狼随时可以噬人。
  尤佳脸上的那个表情,几乎让他想喊一句,“别杀我。”
  狼的针毛慢慢平复下来,神情、姿态、气质,又由黑夜中狺狺伺人的兽变成了白昼里不经注意的云,尤佳看着他,轻声说:“抱歉。”
  萧撄虹低下头,“……是我说抱歉。”
  “那是真的,”尤佳轻声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格拉齐安。”
  “他……怎么?”
  仿佛安慰和鼓励似的,狼林总管把温暖得不可思议的手指放到萧撄虹手上,拍一拍,“他是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的亲弟弟啊。”
  
  同一时间,刑塔师匠敲开了尊主大人的书房,维琴秋正读着什么,看见是他,半点不吃惊,“要么坐,要么滚。”
  欧金纽默默坐下,“格拉齐安要求参加龙牙会遴选。”
  维琴秋指尖一顿,笑了,“遴选?三御使往下,有几个打得过他?”他笑得揶揄——这小徒弟被你j□j成怎样,以为谁不知道?
  欧金纽交叉着手指,骨节微微响了一声,维琴秋立刻露出厌烦神色,“别跟我装大爷。”
  目光落到刑塔师匠手指上一枚磨得发亮的古木扳指,他意蕴不明地笑了笑,错开视线,“他想进龙牙会,为什么?”
  欧金纽一字字咬出来,“你明知道。”
  “我管不着,那是你徒弟,不管是打、是骂、是吊起来抽鞭子还是送去苦修廊饿饭发呆——关我什么事。”
  “他说他就是想去。”欧金纽顿了一下,“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呵呵。”维琴秋好玩地笑,“小孩子说出这种话,可真就欠打了。”
  “里夏德也打过你吗?”
  维琴秋眼一抬,“你说什么?”
  对上他那双秋水凝碧的瞳孔,欧金纽一眨不眨,“当年你也一样任性,里夏德打骂阻止过你吗?”
  “你……”
  “他说,他非去不可,非要不可。”
  维琴秋声线压细,“我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该怎么办。”
  维琴秋顿时气得发笑,“我说,有你这样踢皮球的吗?”
  欧金纽索性话都不说了,维琴秋站起来踱了几圈,忽然问,“你为什么讨厌小宝?”
  我侄子固然是个怪胎,可也没到人憎鬼嫌的地步,何以你厌恶他至于想毁了他的脸?
  欧金纽眼光一侧,维琴秋立刻会意,扬声,“都死开,一个不留!”
  斥退暗中所有卓根提斯,他坐下来,“给我看。”
  欧金纽摊开掌心,“德拉加给我的。”
  “什么!”
  维琴秋盯着刑塔师匠掌心里那颗翠绿可爱的珠子,扎了眼似的扭开头,声音微冷,“这混蛋孩子。”
  欧金纽知道他骂的是谁,轻声回答,“应该还有一颗。”
  “在哪里?”
  “不知道。但一定是有的。”
  维琴秋凝视他一会儿,点点头,“我倒忘了你是亚伯拉罕大人那一支的。”他拣起骨珠,小心翼翼掂了掂,“小宝给他的?这孩子找到了全部三颗?”
  欧金纽对一切没有答案的问题统统保持沉默,维琴秋自然了解他,轻轻叹气,“所以呢,你想先解释哪一个?”是德拉加为什么给你这颗骨珠,还是你为什么想打死我这便宜侄子?
  “前几个月,龙牙会去了一趟布加勒斯特,带了格拉齐安一起。”
  “于是?你徒弟去开荤,让你有了中年危机?”
  他的一切嘲讽在欧金纽这里统统竹篮打水,刑塔师匠不受干扰地继续说下去,“回来之后,阿尔比纳告诉我,格拉齐安选了个外行姑娘,什么都没做,只枕着人家睡了一夜,但那姑娘长的像一个人。”
  他冷冷一抬眼,“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书房里一瞬间静了,半晌维琴秋才微微一笑,“呵,多纯情。”
  他打个响指,乳白齿尖在嫣红嘴唇上咂一咂,“但是小宝中意的是德拉。”
  欧金纽不动声色,“这就是我要说的。”
  “哦?那么请允许我猜测一下,师匠大人,您是来告诉我,您终于愿意帮我一个忙的吗?”
  欧金纽同他对视半晌,摇摇头,“不,德拉加不配坐你的位子。”
  维琴秋气得大乐,“为什么?”
  看见欧金纽紧抿了嘴唇,他就知道再挖不出任何回答了,郁闷地摇摇头,“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苔丝梦娜……但是何必怪罪孩子,他那时才几岁大,懂什么。”
  欧金纽仍然不应声,维琴秋放柔声音,“七年了,你忍心让我那点算计白落了空?除了德拉,还有更适合的吗?何况小宝也中意他,你说,多好的一件事。”
  欧金纽凝视他良久,终于低声回答,“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七年前你就是故意的,指派他去照顾小勋爵,你明知道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会被激怒。”
  维琴秋耸耸肩,“我是你老大,我知道的,当然比你更多一点。”
  “你完全可以制止,但你没有。德拉加那个硬木脑筋,被逼到那个境地,只好当众现形,你就是想要所有高层卓根提斯……龙牙会、狼林,都看见他的原形。”
  维琴秋笑,“木已成舟,兄弟,木已成舟。”
  欧金纽摇头,“他不配。”
  “那是你说了算的吗?”维琴秋冷笑,“真遗憾,老子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我等得起。等德拉认清他跟埃米尔的关系……不管小宝的原形是什么,他都是个卓根提斯,何况……他又是那种怪物。”
  说到“怪物”时,他的口气几乎是崇拜的。
  欧金纽声音低沉,“你当年就打了这个主意吗?”
  维琴秋摇摇头,“不,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小宝是这么个孩子。”他叹口气,“我以为,只是咱家的血统出了问题,可你也看到了,当年他才九岁——他都做了什么啊。”
  九岁的孩子,就避得开卓根提斯的耳目,找得到失踪七十余年的骨珠。
  欧金纽也沉默,维琴秋想一想,“他如果不回来,事情也许会是另一个模样,可他回来了,你也看到了,他骨子里该有多强……所以有什么不好?我要最强的卓根提斯接我的位子,最强的尊主,和最强的龙牙会总座,喂,你说,这不完美吗?”
  一拍即合,玲珑合榫,各安其位。
  欧金纽冷冰冰看着他,“你还会让他们中任何一个娶里夏德的闺女来巩固地位。”
  维琴秋得意洋洋地点头,“如果姑娘愿意的话——对了,我看佩西娅似乎蛮喜欢小宝嘛。”
  欧金纽终于忍无可忍,“你疯了吗?你真的以为这样能行?”那是活生生的年轻孩子,不是你手底下的细木玩偶!
  维琴秋一拍巴掌,笑容突然冰冷,“没错,我还真就觉得这样能行。”他不歇气地说下去,“我们姑且先不说德拉摇摆不定的原因,你为什么来我这里?只为了给我送这东西?”
  攥紧骨珠,他微微笑,“小宝注定是咱家人,任谁都没话好说。亚伯拉罕大人认可了他,给了他这个,什么是命运?这就是命运。三颗骨珠,每一颗都足够换一条命,随便他施恩给谁,都是笔好买卖。不过你想干什么?来向我推荐你那小徒弟吗?”
  欧金纽神色凝住,慢慢抬起眼睛,“别把格拉齐安扯进来。”
  “那是我说了算的吗?是你把他扯进来的,这么个孩子,你带着他,手把手地教他,却无视德拉,为什么?难道我搞错了,格拉齐安才是你亲生的?”
  
  他在火里永远都能看见苔丝梦娜的脸,温和、安静而年轻,就像那些晚上一样。她熄灭灯光,在月光下解下束发带和一把玲珑轻巧的发钗,换上领口宽大的花边睡袍,再像温暖光滑的人鱼一样悄悄滑到他身边。
  她先哄睡孩子,才回到他身边,每一次都是。
  他说过要娶她,不止一次,而她永远都拒绝,每一次都是。
  她的脸容里有不悔的承担和少女般的放浪,笑容清澈而绝望,“你为什么要娶我?就因为我和你上过床吗?”
  他愤怒地卡住她的喉咙,“不,因为你生了我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她仰躺在散乱的被褥里,那些细棉布、蕾丝、轻纱与缎带像一出凌乱的葬仪,她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你一个姘夫?”
  每一次他都想扼死她,或者扭断她的脖子——对他来说,那真的是顶容易的事。
  每一次他都没有,每一次他都哭泣着放松了手指,伏倒在她柔软起伏的身体上,或者贴着她微微喘息的胸口滑下去,直到跪倒在地。而她始终站得笔直而高贵。
  “不要这样说,苔丝梦娜,不要这样说。”他喃喃地,“不要这样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我是个发过誓要守节的浪荡寡妇,而你不过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奸夫。”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坚定地剥开他紧闭的眼睑,对着他的瞳孔低声宣布,“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乖乖去做你的刑塔御使,年轻,冷峻,前途无量,辅佐你情愿跟随的人,如果你真的想要带走这个孩子,等他有那个资格之后,我会把他给你。
  如果他配不上你,那就让他永远都不用知道这一切。
  “为什么?”他问出来,随即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苔丝梦娜……你爱我,对不对?”
  “嘘,别跟我这种女人花言巧语,老娘早听腻了。”
  她闭着眼睛耻笑他,却在黑暗里于眼角落下热泪。
  相遇太晚,相爱太迟。
  有时——只是极其罕有的有时,她会问他,“耶雷米亚……”
  他懂得她的心意,“他很强,会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强,如果他愿意,他必然会进龙牙会。”
  她微笑,“这样好,这样他就更有资格不屑我。”
  “他不会的,耶雷米亚是懂事的孩子。”
  “我背叛他父亲,他有这个资格。”
  他拥抱她,“不,他不会的,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我应该跟他父亲一起死。”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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