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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是没有风的,有时,静谧得仿佛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偶尔,忘川河上会驶过一艘小舟,引渡者撑著长篙将一船苍白的亡魂引向轮回台,脸上带著千百年不变的空洞。而这里只不过是无人问津的曼珠沙华花海。因为,若是入了花海,便会被困其中,无论如何也再走不出来,直至被层层掩盖魂飞魄散。除了异类似的他,无人敢踏入这令人胆寒的禁地,也除了,那深不可测的冥王──严络。
今日,花儿们似乎都在沈睡,许是因为昨日太闹腾了些,以至於精力都消耗一空了。
在这里,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的,仿佛千万年来,它便是这个样子,从未改变过。闲来无事,苏情便在花海深处的空地之上下棋。自己与自己对弈,亦颇能打发时间。这花海腹地既无人能来,也不知怎的,竟有完好的桌椅与茅屋,许是之前冥王自己度假时留下的?苏情摇了摇头,既然有得享受便也懒得再去想。
“你倒是过得颇有情趣。”
不带一丝情感波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弹指间,便已伫立在眼前,衣衫拂动间似有一缕暗香掠过。
“多谢冥王缪赞。”
苏情回眸,眉眼带笑,似有万般风情。
严络也不在意苏情未起身相迎的不敬态度,撩开下衫坐下,举手投足间满是一界之王的风范和霸气,尊贵而凌然。
“今日,冥王殿下怎麽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儿逛逛?”
捻起一子落下,苏情不动声色地挑眉,带著一丝戏谑。他对这个最高掌控者可没有什麽畏惧感。
“你这是下的什麽棋?”
未搭理苏情似是挑衅的话语,看著棋盘上毫无章法摆放的黑白棋子,严络提起了一丝兴趣。
“五子棋。怎麽,冥王殿下没有见过?”
苏情双目微眯。他就是想奚落他,看了他装作那副严谨无私的样子就不舒服。
严络头也未抬,似是对他的挑衅不屑一顾。执起一子黑子落下,姿态优雅却气势凌人,竟是要与苏情一决高下。
苏情嗤笑一声,执起白子与他分庭抗礼。他才不信他区区一初学者能赢得过自己。
随著时间流逝,棋盘上的棋子越落越多,局势也越发错综复杂,两人下子的速度则是越发地缓慢,往往甚久才落下一子。气氛安静而紧张,只闻落子时清脆的磕碰声。
哗啦!
棋盘被掀开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不玩了,不玩了!”苏情恼怒地瞪著严络。
严络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明显是激怒了苏情,他欺身向前,顿时两人鼻尖之间的距离几可忽略,彼此的气息也清晰可闻。望向对方毫无波澜的眼底,苏情咬牙切齿,道“严络,你是装作不懂的吧!”
严络几不可闻地挑了挑眉,伸出手抚了抚炸毛中的某人绸缎般的发丝,那场景像是在,顺毛???
最後,尊贵的冥王殿下潇洒的甩了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飘然离去,留下斗不过对方的苏情独自在原地气恼加恼恨。
混蛋!就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气愤过後,自知斗不过人家的苏情愤愤的扔下杂乱的棋盘不管,朝忘川河畔走去。
走出曼珠沙华花海,苏情心中的那一点点愤懑也随著满目地荒凉而逐渐平息下来。悄然想起,来到冥界已不知过了多久了,当初执拗著不肯转世,究竟是因为心存怨恨还是感到心已经疲倦,这些,他都似乎快要忘记了。而那个人,他也不知道他是早已鹤发鸡皮还是依旧年轻,自他决定不再轮回,人世间的一切便早已同他不再有联系,那个人与他的缘分,怕是早已尽了吧。
望著寂静的忘川河水,耳边听不到丝毫声响的感觉让苏情心间悄然漫上一丝空洞和茫然。如今的他,终究算不上是个人了吧……
苦笑一声,苏情在河岸边停住了脚步。脚下的河水安静地流淌著,低下头便可看见水深处一张张不甘、怨恨的脸。
人类的亡魂,因前世的恶行而带著极度的怨恨和不甘被堕入忘川河,永世受蚀骨之苦,日日哀怮嚎哭,向人倾诉当日之怨。直到,河水将其魂一点点侵蚀殆尽,不留一点痕迹。从此便从三界中消失,永失轮回。
看著那一张张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脸,那一声声控诉和诅咒让苏情心里不禁想起前世。哀切至灵魂深处的伤痛像是一支黑色的曲调,在脑海不断徘徊、冲击,那浓烈的不甘与痛恨纠缠缠绕,像是布满粘液的藤蔓将人的心紧紧缠住,仿佛宿命一般挣脱不开。声声哭诉纠结成缕缕极细的丝线钻进苏情的脑海,而他也似是已经被那浓重的哀伤所迷惑一般,不禁朝河水踏了出去……
朦胧间,一股劲道突兀的圈住苏情的腰,将他带离了那薄雾弥漫的河边,腰间传来的疼痛感瞬间将他从粘稠的伤感中激醒过来。
“他们会迷惑心智。”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些熟悉。
苏情诧异的回过头,只见一个说不清是熟悉还是陌生的身影立在身旁,冷峻的容貌依旧笼在黑色兜帽之中,看不彻底。略显苍白的手中握著一把黑色古刀,刀身通体墨黑,兀自散发著沈稳古朴的气势。正是当初将苏情的魂魄带离人界的引魂使者。
“是你?”
黑衣人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著那片曼珠沙华花海,鸽灰色的瞳孔中看不出半分情绪。
“我是苏情,你还记不记得我?”
看见熟人,苏情是有些高兴的,虽然也只是个称不上是熟人的人,而且,还是个当初把他的魂带走的人。
黑衣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投向苏情。
有些郁闷的情绪涌上心头。难不成,他就这麽没有存在感?
“你的刀好威风,借我看看。”
苏情一把抢过对方手里的黑色古刀,笑嘻嘻的说道。
黑衣人一惊,身形如鬼魅般欺近,手腕一转便抓住了古刀的另一端。见物心喜的苏情自然不肯放手,拉扯间,古刀便被他从刀鞘中拔出,锋利的刀锋闪著寒光,瞬间便把苏情的手掌割破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滴落,浸入脚下的土地。
泥色的土壤吸收了那抹血色,视野所及的土地瞬间变得黝黑如墨,四周的氛围也诡谲起来。正当苏情惊讶自己的魂魄之身怎麽会有血的时候,四周明明没有风,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花海却沙沙躁动起来,拂动的花海如翻滚的血海一般,波澜起伏。
苏情诧异地看著目前的状况,连手上的伤口也顾不上,迅速的跑进了花海中。
“绝不原谅!绝不原谅!”
苏情只听见这不断重复著这一句话在冲击他的脑海,声音愤怒而哀切。
黑衣人没来得及阻止,看著苏情大剌剌的就跑了进去,冰山似的面上也不禁露出诧异的神情来。
他,居然安然无恙?
焦急的苏情不知是出了什麽情况,正急得快哭的时候,一股翻滚的红色浓雾将他紧紧地包裹起来,不一会儿便团成了一团,丝丝红纹缭绕,仿佛一座红色的玉山,泛著盈盈的光泽,又像是一团绵软的糖花,只是颜色却是诡异得很。
黑衣人握了握手中的古刀,试图冲进去,而花海外围却仿佛罩上了一层透明光罩一般,如往常一样将他狠狠地弹开。无形的壁障将他隔绝在花海之外,明摆著拒绝他的闯入。
而此时,红雾中的苏情却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作家的话:啊啊……!!我家小情你终於又活过来鸟……
第二章 沙华
朦胧中,苏情觉得自己似乎正在一条黑暗的甬道中前行,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连脚步声也微不可闻,寂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对黑暗的恐惧慢慢的溢上心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
前方传来些细微的声响。
苏情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便像是找著了目标一般坚定的往前方走去,脚步越来越快。不管前方有什麽,对比之下总比留在黑暗中要好。
沙沙的声响越来越清晰,一道光突兀的出现在眼前,让苏情不适应的闭上了眼。
等刺痛过去後,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有些愣怔。
这不是,自家那片曼珠沙华花海麽?
眼前一模一样的景象让苏情有些缓不过劲来,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是幻境?还是……
清脆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小孩子?
苏情还来不及惊讶,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便砰的撞进了他的怀里,将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撞醒。
“爹爹!”
怀里软软的小孩子抬起头来,小小的脸上带著满足的喜悦,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著他,背後一对轻纱似的翅膀微微扇动著,额头上一朵曼珠沙华印记红得欲滴血一般。
这是什麽情况?
“爹爹,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宝贝呀。”
哈?
苏情觉得他应该是在做梦……
“唔……爹爹不要宝贝了……”怀里的小人儿不依的哭闹起来,豆大的泪珠立马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下掉。
“那个……那个……你别哭了啊。”
“唔……我不管!爹爹不要宝贝了!……”
苏情手忙脚乱的安抚著闹腾的小孩,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我明明没有儿子的啊~这是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妖精啊?!
“那个,请问,你是谁啊?”
哭闹中的小孩瞪著泪汪汪的眼睛眼巴巴的瞅著苏情,声音委屈得不行,“我是宝贝……”
苏情抽了抽嘴角。
“那个,我知道你是宝贝,但是,请问,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看见爹爹你被那个黑乌鸦伤到了,我一生气,就把爹爹你拉进来了……”
看著委屈著对手指的小孩儿,苏情感到一阵无力。
“那请问这儿是哪儿?”
小孩儿努努嘴,眼角还挂著一滴泪珠。“无尽花海。”
无尽花海?什麽鬼地方?!
看著苏情有些莫名的表情,自称宝贝的小孩儿急急解释道“我就是曼珠沙华花儿呀,爹爹你明明还叫我宝贝的,还亲亲我了的,现在都不记得我了……哇!爹爹你不要宝贝了!”
听到小孩儿这麽一闹腾,苏情这才恍然大悟。
“搞了半天,原来你是小花儿啊。”
小孩儿不情不愿的止住泪,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满地嘟囔道“爹爹,小花儿好难听啊!”
“那叫沙华好了。”多简单。
沙华嘟了嘟嘴。“还是宝贝最好听……”
苏情扶了扶额,对小孩儿莫名的坚持感到有些无力。不过,不管他现在处於什麽无尽花海还是有尽花海,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出去了再说。
苏情摸了摸沙华柔软的红发,尽量露出自己最温柔的表情。
“好了,那现在告诉我,怎麽出去吧。你这样突然把我拉进来,肯定吓了别人一跳。”
沙华的小包子脸一皱。“我讨厌外面那只黑乌鸦!”
“没礼貌!”苏情敲了敲小孩的头。
小孩儿委屈的嘟嘴。
“好啦,乖,告诉我怎麽出去。”
小孩儿扬起脸,脸上天真的笑容不知为什麽让苏情有些恶寒。
“爹爹你亲我一口就可以出去了。”
苏情搂著软软香香的沙华,无奈地笑了笑,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一阵恍惚的感觉过後,脚已经踩上了实地。
睁开眼,苏情发现自己正身处曼珠沙华花海中央,沙华正窝在怀里对他甜甜地笑。手上被那把黑色古刀割到的伤口也消失了,甚至连一丝疤痕也没有。
摸了摸小孩儿嫩嫩的脸,苏情锲而不舍的追问。“为什麽要叫我爹爹?”
“因为沙华喜欢爹爹!就要喊爹爹”
苏情顿了顿。“以後叫爸爸,不要叫爹爹。”
“嗯。沙华知道了。”小孩儿乖乖地点了点头,连为什麽也没有多问,反正爹爹说什麽都是对的。
“你……没事?”
苏情走出花海便看见了还待在原地的黑衣人,想到对方也许在担心他便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黑乌鸦!就是你伤了爸爸!我要跟你决斗!”
怀里原本乖乖的沙华,一见到黑衣人靠近,立马凶悍的蹦了出来,身上的红衫无风自动,粉嫩嫩的脸上竟带著刻骨的寒意。
苏情赶紧把沙华揽进怀里,亲了亲他还怒意腾腾的小脸蛋儿,笑著对黑衣人道歉。“抱歉,我家孩子太活泼了点儿,希望你不要介意。”
黑衣人看了一眼在苏情怀里不断挣扎的沙华,沈默了一阵,什麽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人还真是和冰块一样,冷淡又沈默。
眨了眨眼,对方的身影已经走远,苏情抱著怀里小小的沙华走进了依旧红豔的曼珠沙华花海。
虽然对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