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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我的后背。我身上的火也越烧越旺,渐渐淹没了一切,烦扰尽忘
155。破雾(下)
记忆如洪水,当玄瑛帮我打开闸门的那一刻,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让我不及躲藏,也无处躲藏。
苦痛羞耻,愤怒憎恨,那时的一切感觉情绪,也随着记忆的归来再次翻腾奔涌,不可遏止。那样强烈,让我的身体几欲炸裂,呼吸都如此艰难,胸口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心脏身体,撕裂般的疼痛。
可是,即使那样强烈的感觉,那样狂烈的情绪,也终有和缓平息的时候最终,所有一切,缓缓退去,渐渐沉寂,我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动作,一种感觉
我呆呆坐在寒玉床上,不言不动,任由那个场景在我眼前一遍遍重演,任由那时的寒冷和绝望一点点扩散,侵弥了我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入心入骨
我不知那样坐了多久,只知对面的玄瑛,脸上渐渐露出了惊慌,开始急急对我说着什么,可说的是什么,却根本不曾进入我的耳中。他眼中惊恐愈甚,终于忍不住伸手摇动我的肩膀。骤然传来的暖意,让我冷彻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回过神来。
我轻轻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眼,望着他。不知我当时是个什么样子,却见玄瑛一怔之后,脸上惊慌退去,竟慢慢露出了怜悯之色。他迟疑一下,转开眼,低声问道,“陛下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我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呆了片刻,然后木然地点了点头,却一动没动。
玄瑛已站在了地上,见我根本不起身,有些无措地愣了一会儿,犹豫一下,试探地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见我没反对,他停了一下,伸出两臂,将我横抱了起来。
骤然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让我又打了个哆嗦,然后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看着我,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霍然抬头,转身出了沉香阁。
他把我送回了房中,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有些傻乎乎地站在床边,看着我,几次张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劝慰的话。
我已有些回过神来,轻声道,“你去睡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玄瑛却没答话,也没动。
我也不再理他,蜷起身子,抱着膝盖,闭眼埋首,缩在了床角。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终于响了起来,缓缓退出了门外。
我这才睁开眼,向窗外望去,脑中一只剩了一片空白眼看着沉沉如墨的天空,渐渐泛出深灰,然后一点一点转白,终于,金灿灿的太阳跃出云端,慢慢爬升,慢慢变成刺目的白色。时间如日影缓缓流转,可是我心中却始终一片茫然其间玄瑛似乎来过两次,仿佛说了些什么,我却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耳听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无奈地离去了。
就这样,眼看着太阳从天顶又缓缓地向西沉去,忽听敲门声响,然后玄瑛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我师兄来了,求见陛下。”
我全身一震,猛然转过了头,死死盯着大门,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衣服,心脏狂跳,耳中似乎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夹着玄瑛略显急促的叫声,“陛下?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若不方便,臣明日再来便是。”
这个声音入耳,我的全身一下子僵硬,连呼吸都停止了。我呆呆望着房门,脑中一阵阵晕眩,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一点点失去。终于,我无力地靠到了墙上,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张开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稍等一下,朕这就起身。”算了,算了既然无法再忍受失去,那,选择再次遗忘就是
当玄瑾进来的时候,我已收拾停当,干净整齐,一如往常,只是脸色,纵使从模糊的铜镜中也可看到是一片苍白憔悴。玄瑾见到我,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怎么了?茗峰许久不见朕,竟是如此想念?以至于一见到朕,都舍不得挪开眼睛了?”说着,悠闲地坐到一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玄瑾却没接口,只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随意地低下头,用杯盖拨着杯里漂浮的茶叶,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停了一下,终于转开眼,说起了此行目的。一是向我汇报和州的情况:楚寰被收审之后,他治下百姓多次请愿闹事,却均未奏效。昊天盟那边,谢曦已然离开和州,不知去向,而剩下的人蠢蠢欲动,似乎就要动手了。
听到谢曦这个名字,我微微有些失神那张清俊的面庞,那样温和的笑容,现在想来,竟恍若隔世。如此看来,要忘记,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吧?到时,连心头这一点点隐痛,也会一起消失吧?耳听玄瑾住了口,我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杯中轻漾的碧水,低声道,“好,一切按计划进行吧。”
玄瑾应了声是,沉默片刻,接着道,“臣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关于,龙翔天”
我的手一颤,杯中的水洒出来一半,我却恍若不见龙翔天,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已让我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心口也是一阵阵紧缩。本来因为前些日子的相处,已经淡下去的恐惧和怨愤,此刻,随着那一段记忆的复苏,重又鲜明强烈起来原来,我终是放不开呢,那样的恨,恨到心口都疼了
僵坐了半晌,我才慢慢平复了呼吸,抬起头道,“你说”
玄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我。
我放下杯子,手指轻颤着,接过了那张纸,展开
原来,是这样
薄薄的一页纸,我却看了很久很久,从前忽略的一点一滴,重又回到眼前,原来,是这样很好终于,我抬起头,毫不迟疑地吩咐道,“马上通知西疆的苏黎小金纪炎他们,可以开始准备了,等和州一有消息,就差不多了。”
玄瑾看着我的目光微微一变,随即躬身应是。
我这才一笑道,“好了,你连夜赶来,必定累了,好好歇歇吧。”
玄瑾直起身,望着我,没说也没动。
我心头一跳,勉强笑道,“怎么,还有其它事情吗?”
玄瑾凝视着我,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直入人心。我猛地转开了头,手指却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就在这时,只听玄瑾淡淡道,“臣没事了,陛下呢?”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半晌方才涩声问道,“什么?”
玄瑾顿了一下,然后清清楚楚地道,“难道,陛下就没什么要问臣的吗?”
我倏然抬头,几乎是哀求地望向他别说,别说,我要忘记,我会忘记,别
玄瑾也望着我,寒潭似的眸子,黑沉沉不带一丝波澜,一字一字问道,“陛下,您这次到灵云山,所为何来呢?”
我心口猛地一缩,哀求道,“别再说了,求你,我不想听”
玄瑾的嘴角微微一勾道,“臣不说,陛下就会不想吗?与其陛下今后日日夜夜思量揣测,不得安枕,不如臣此时说个清楚。”
我猛地站起身喝道,“别说了!”
玄瑾却完全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陛下,全想起来了吧?”
我脑中嗡地一下,全身力气骤失,颓然坐了下去为什么,要说出来?想起来了?当然那些疯子,无休无止的折磨,羞辱,死去活来。我以为永远没有尽头了,可是终于有一天,那些人放松了警惕,让我逃了出来。然后是崎岖的山路,虚弱的身体,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被追赶,奔逃,黑暗,荆棘,忽然,就在一片黑暗之中,我看到了他白衣如雪,清华绝世我呆住了难道,我竟遇到了神仙?一呆之后,心中立时盈满了希望,欣喜若狂,拼尽所有力量扑到他的脚下,再也站不起来,求他,救我,然后我猛地抬起了头,全身颤抖,瞪视着他。
他却迎着我的视线,神色淡淡,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那么,陛下就没有什么要问臣的吗?”
我瞪着他,混乱的思维在脑中奔涌问?问什么?真相吗?不,不,我不在乎,我不想要!只有小孩子才会对真相感兴趣,我已过了想要追究真相的年龄。如果真相的代价是失去,我才不要!我骤然垂下眼,颤声道,“那时,那时你又不认得我,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所以”
“如果臣说,臣知道呢?”
“什么?”
“臣那时知道,你是谁”
“你”
“陛下难道就未怀疑,臣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吗?”
“别,别说了!”
“陛下,猜到了吧?因为,臣本来就是为陛下而去”
我脑中一片空空茫茫,再也说不出话来果然如此吗?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我,不想听
可是耳畔玄瑾的声音仍在继续,“陛下觉得,太子私逃,会无人过问吗?陛下一失踪,先帝就将我召来,命我暗中查访。当知道事情真相后,先帝震怒,命我带你回来”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轻笑道,“当然,还要让我彻底死心。”
玄瑾赞许地笑道,“不错陛下,你说,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彻底死心,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呢?”
我沉默半晌,低声道,“原来,让他误会我的人,果然是你”
玄瑾颔首道,“是,陛下当初所受的一切,都是臣一手造成的,陛下”
我立时笑着打断了他道,“不,那不是你的错,是父皇的命令,你只是听命行事,只是算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没事,我,我不介意,不介意”
玄瑾停了一下,然后不再理会我混乱的低喃,径自道,“不错,开始的时候是的,我完全按照先帝的命令而行。一切都很顺利,我不过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他就开始怀疑你。直到那时,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惜当天我就派了人去救你,我料他只不过是怀疑,又一向宠你,就算动手,也不会太狠。果然,你不过才挨了一顿鞭子而已,如果那时把你救了出来,正是恰到好处,我也算圆满完成任务。哪知”
我早已住了口,木然坐在椅中,呆呆听着,这时不由轻声接道,“哪知,我却蠢到了家,还是舍不下他,硬是不肯跟你的人走,说什么,要留下证明自己的清白。结果争执之间,惊动了人,终于成功地留了下来。”
玄瑾望着我,脸上露出了讥嘲的表情,问道,“如何,陛下,你证明你的清白了吗?”
我轻轻苦笑了一下,那时,我激动地对龙翔天说,你看,如果我真是和他们一伙,自然就和他们走了,根本不会出声,我是清白的!龙翔天却冷笑道,你是清白的?那他们为何无端地跑到地牢去找你?碰巧遇上?那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人吧?你出声,只是因为他们不是来救你,而是来灭口的!我傻了,没想,这反而坐实了我的罪名
这时,却听玄瑾接着道,“等我后来再找到你的时候,就晚了些。我当时就有些犹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你日后知道真相,心中难免恨我,可若你果真登基为帝,这种事,谁敢保证能瞒得了一世?就在这时,京中传来消息,先帝病危”
我的嘴唇轻颤一下,续道,“所以,你终于决定,放弃我,是不是?如果我父皇真的死了,你不用顾及向他交代,正好借那些人之手,弄死了我,干手净脚,同时拥立二哥登基”
玄瑾抿了抿唇,然后干脆地回了一个字,“是。”
我身体一颤,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问道,“那,后来,后来你又为什么会去那里?来确认我是不是死了吗?”
这一次,玄瑾久久不曾出声,我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眸中波澜起伏,久久无语。随着他的沉默,我冰冷的心中,渐渐泛起了希望,身体也因为紧张渐渐绷紧,眼睛紧紧盯着他,心中默念说吧,说你终于还是不忍心,终于还是,后悔了说吧,只要你说,我就相信,只要你说,我
就在这时,玄瑾却猛然转开了眼神道,“因为那时先帝忽然醒了过来,所以,我只得重新考量之前的决定。”
我呆了一下,随即全身力气尽退,软软靠到了椅背上,闭了闭眼,自嘲地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啊,什么不忍心,什么后悔,如果真的有,那后来,又怎么会
然后,他又是久久无语。我也没再出声,呆望着窗外渐渐沉没的夕阳,半晌,忽然低声道,“哪知,那天,我却帮你,做了决定肮脏污秽卑微愚蠢,匍匐在你脚下,哀求你救我这样的人,怎配做大燕的皇帝?”
那样的肮脏污秽,连我自己此刻想起来,都觉得无法忍受,何况素性清傲高洁的他?那一刻,他眼中的轻蔑厌恶那样鲜明,灼痛人心,可那时的我早已忘了羞耻,只是不自觉地颤抖着,叠声哀求着。而他静静凝望我片刻,微微蹙起了眉,仿佛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向后退了一步不,不要走!我恐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