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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宫,心中还是不舒服,为什么我已经要放弃了,他却又来招惹我?这算什么,交易?拿他的身体,换他母亲的平安?我知道我是小人,可他这样摆明了把我当小人看的态度,还是伤了我的心算了,反正对他来说,我的形象从来就是如此,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虽然这么想着,心情还是不好,不过倒还记得给他煎药。想想,让下人煎药,动静太大,现在大白天的,我发没发烧,一眼就看出来了,好端端地弄什么药,不是找人怀疑吗?还是自己来吧。拿出药,又翻出一个小茶炉,看看中午盛粥的砂锅正好用,刚想动手,一犹豫,最后还是抱着东西又回到了密室。
他见我这么快又回来,自是奇怪。
我淡淡解释道,“在上面煮药,味道留在殿中不好解释,这里有通风口,等药气出去时已经淡了,不会引人注意。”说着,不再理他,开始自顾自煎药。
他静静看我片刻,随口问道,“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
我一下停了手,半晌抬起头,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道,“你似乎忘了,拜你母亲所赐,我在冷宫足足呆了六年,什么事不会干?更何况,我母亲病了半年才死,开始还好,自从你一鞭子抽花了她的脸,她就病得连床也下不了了,那时这些活儿自然都是我的。”
闻言,他一下抿紧了唇,望着我,不再出声。
我冷冷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低下头干活,心情却更差了。
一会儿药煎好了,我篦到碗里,递给他,他却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不接,我心情不好,懒得再理他,把药往桌上一放,道,“你一会儿记着喝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他突然一把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一回头,见他抬头看着我,脸色铁青,神情十分吓人,声音哑涩,一字字问道,“我母后,是不是,已经死了?”
“什么?”我一愣,不知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我母后是不是已经死了?你这么恨她,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会放过她?我刚刚竟会相信你能救她,这怎么可能?告诉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他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高,神情更是狞厉吓人。
我皱眉道,“你冷静点,我刚刚不是说了她没事,我为什么要骗你?”
他闻言,目光中的愤恨轻蔑几乎灼痛了我的眼,“为什么?这还不简单,你就是要骗我留在这里,任你摆布!”
最后一点耐心被这句话击碎,我只觉胸中怒火瞬间就喷了出来,手臂用力一挥,甩开了他的手,接着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扑倒在榻上,我的怒气仍是不减,破口大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有几分姿色,就觉得了不得了?如今我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你还真拿自己当个玩意儿!我骗你?我犯得着么我。我就真想要你,你不听话又怎样,废了你的四肢,割了你的舌头,我就不信你逃得了,死得成!”
他扭过头来,怔怔看着我,脸上的疯狂慢慢消退,脸色渐渐苍白,最后,全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吓人,只是呆呆望着我。
我一番话说完,火气也退了些,见他这个样子,又有些害怕我光顾着自己痛快,刚刚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我走过去,叫了一声,“喂,你干什么!”
他仍然只是一脸苍白地傻傻发愣,我吓着了,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脸,没反应,我急了,扶着他的肩就使劲摇了起来,还大叫道,“喂喂,你别吓我啊,你说句话,别吓我啊,喂”
在我冲他耳边大吼了一声之后,他似乎恍然一惊,再看他眼中,已经有了焦距。
好了,这回应该是疯不了了,我扔下他,转身要走。
然后,就听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不起”
我愣了,他竟会说对不起?我以为我听错了,原来把他折磨得狠了的时候,他也会求饶,可是道歉却从未有过。
只听他又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
我回过头,只见他仰面躺在榻上,呆呆望着房顶,悠悠道,“经过了这么多,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对不起。”说着他慢慢坐起身,用手揉着额头,一脸疲惫痛苦。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中的火气,一下消了大半,是啊,连安信都能对我下药,要相信一个人,真是很不容易啊。何况,我从前又是那样对他,要他一下子就相信我,更是困难。
这时,只见他转过头来,苦笑一下,又道,“对不起,你昨夜为我忙了一晚上,而且,你这么维护我和母亲,必然会得罪卢太后我给你找了这么多麻烦,却还这样误会你,真是”
我的气已经全消了,听他这么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又看到他雪白的脸上肿起了五道手印,心中更是涌起了愧疚,呐呐道,“没事,没事我,其实是我反应过度你,是不是很疼?”
他笑了,道,“没关系,我刚刚因为担心母亲,念头转左了,亏你这一巴掌打醒了我。”
我更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小声道,“刚刚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真的!”
他看着我,眼神温和,微笑道,“我知道。”
47。谈判
那次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终于有所改善,再不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他视我如蛇蝎,我视他如仇雠。对这种局面,两人都十分珍惜,竭力谨言慎行,不将这难得的平和氛围打破。不过,这样相处起来,对我来说,实在比原来随性而为累得多了,但也值得。
王皇后那边,据子玉说,出过几次“意外”,好在他们防范严密,两个人都没事。
上面两件,是这几天中,让我想起来,心情稍微好些的事,还有两件,是让我发愁的事。
一件就是,安信。自那天起,安信又开始躲着我,可是这次,我没像上次那样主动去找他。倒不是因为我还在为他给我下药而生气,他那样做,当时对我的打击的确挺大,可是,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慢慢想想,也就不太在意了。
我不想去面对他,主要是因为,我怕他让我选择。如今王皇后命悬一线,我让子玉照应她的事情,恐怕瞒不过安信,如果他让我放弃保护王皇后,我该怎么办?不知道。所以,还是等形势有了变化,有更容易的选择给我的时候,我再去找他吧。而且,现在他很少出现,发现二哥的机会也少了很多,这也是我虽然心中不愿,但仍保持了目前状况的原因之一。
另一件就是,药快用完了。那天太医带的药本就不多,二哥伤势却不轻,虽已退了烧,汤药可以不服,但外用的却还不能停,眼看最后一个药瓶也见了底,我开始发愁了。直接向御医监要,太显眼。子玉天天忙得要死,我也不想再劳烦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人,素和兰。
因为那个假小子最喜欢打猎,就不免经常受伤,所以下面贡上了什么疗伤之物,太后和我最先想到的都是她,想来,她那儿应该攒了不少好东西,记得上次云南送来六瓶琼碧膏,就全便宜了她。琼碧膏疗伤效果好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它可以避免伤口留疤。
而且,素和那野丫头,虽有诸般不好,却有一样好,决不多嘴多舌,不用担心前脚管她要了药,后脚整个宫里都知道了。何况,她外公永安王与秦晋士族不合,天下皆知。老头曾公然嘲笑北魏遗族都是假南蛮子,说北魏之所以亡了,都是这些扔了祖宗刀箭,捡了汉人书囊的不肖子孙造成的。现在连朝上议政都是用汉话,而他却坚持一句汉语不说这么一个倔老头教出来的孙女,无论如何也不会当卢太后的耳报,应该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
于是,我下下狠心,跑了趟敏慧宫。不出所料,又被她调戏了一番,好在到底是要到了一瓶琼碧膏。被人吃点豆腐,换我的大美人一身无暇雪肤,也算值得。
回到寝宫,气还没喘平,就听小福子禀告,卢丞相求见。
我心中格楞一下,完了,最怕面对,甚至怕到一直不敢想象的事情,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了。
为了创造一个轻松友好的谈判氛围,我在御花园中的水榭里接见了卢衡。
我猜到了先生会说什么,我也想好了应对之辞,不过,我的那些说辞是不是能管用,我完全没底,毕竟,我将要面对的是先生,教我这一切的人啊。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想象中艰难万分的谈判,竟,根本,没有出现
一见面,我是紧张万分,先生到是一如既往的从容自然。
见礼完毕,先生问我,“陛下最近身体可好些了吗?”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称病逃了不知多少天早朝了,脸微微红了红,干笑道,“这两天好多了,好多了。”
先生点点头,停了一下,又道,“春夏之交,气候变化很大,容易生病,陛下以后可要注意了。”
我点头,“好好,谢谢先生关心,先生事务繁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先生笑笑,“好,谢谢陛下。”
然后,先生看了我一会儿,我心怦怦直跳,来了,来了,就要开始了。
没想到,先生看看我,却没有说话,转头又看向窗外,看一会儿,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转回头,道,“陛下,有件事,臣想跟您商量一下。”
我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勉强张开了口,声音干涩,“先生,请讲。”
“臣是说”说了一半,先生却停住了,又看了看窗外。
他一直不说话,我倒有点急了,要死也让我死个痛快,钝刀子割人更痛苦啊。终于,我忍不住了,问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仿佛恍然惊觉,转过头,犹豫了一下,再张口,却是,“陛下,虽然臣的课停了,不过,朝中事务,您若有精力还是应该关注臣让他们每日将臣和太后审定后的奏章副本送到您哪儿,不知您可有看过?”
怎么是问这件事,我一愣,干笑道,“看了,看了。”看到有人送过来,然后就堆在那儿了。
他点点头,又道,“陛下若有什么疑问,或有更好的方案,随时可以诏臣进宫。”
我应道,“好。”
然后,先生又看看我,然后又看窗外。
我完全被他搞糊涂了,难道,我猜错了,他不是为那件事而来?
只见先生看着窗外,沉默良久,然后转过头,起身,一拱手道,“既然陛下一切都好,臣就放心了,臣这就告退了。”
啊?我傻了,这就完了?这是一个什么状况?我想象的问题,他还一个也没提呢。看来我真的猜错了不过,他不提最好,我虽然很长时间没见他,很想和他多处一会儿,可是,若引得他再问起来,我就是自找麻烦了。
所以,我并未挽留,然后,先生就走了。
看着先生的背影,我半天没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先生来,真的只是想看看我?我还以为,他会让我解释为什么那天帮助二哥,同时让我不再阻拦他们处置王皇后,可是没有,为什么?
思忖良久,我脑中骤然灵光一显,终于明白了。原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并不是说,他不想从我手里要王皇后的性命,他不想,太后也会想,卢家也会想,所以,今天他来,应该就是找我谈那事的。可是,他想,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这就是他和我最大了不同了。
我是小人,所以,我考虑问题,会直接从利益角度出发,行事主要根据自己的好恶,偶尔也有良心闪现或是道德感迸发的时候,但那也是在不会对自己利益有太大影响的时候。所以,我觉得他让我放手,这是理所应当的,实在不用迟疑。
而先生就不一样了,他是君子。做一件事前,会想这么做应不应该,是不是符合圣人之道。他并不是腐儒,不会事事拘泥,那样的人是无法从政的,更不可能做到如此高位。在很多情况下,他也会变通,比如在打击政敌的时候,权谋机变他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可是,多年的教育,使他有他的底线,而杀死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显然超出了他的底线。
我不敢说那日的陷阱与他无关,或是他完全不知情,可是,至少,在他心中,这是卑鄙无耻的,所以心中难免对王皇后感到愧疚,此时再让他向我来要她的命,无疑让他为难之至。从维护卢家的利益角度出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皇后自是不能再留,可是,这是不对的,那又应该怎么这时,我仿佛感觉到了,他刚刚心中的百转千回,左右为难。
想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