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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陆绍元对于这一次的图书馆项目根本就不上心。他本来就是被发配边疆,流放到这学校的,心里带着怨气。再加上他很快就要回公司上班,学校这边的事就更不想管了。而且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小图书馆而已,只要安全性足够,做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何琛学说把设计图纸的工作交给学生他也没意见。只是,他没想到就这种小事居然能遇上宋家的人。
宋晗昱那伙人在圈子里是相当出名的,他虽然和褚文山住两隔壁,是发小,论起关系来却远不如宋晗昱。他听说他们是真的生死之交,也不知道是一起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性格南辕北撤,交情却铁得不行。宋嘉年大名他很早就听说过,但一直没见面的机会。早前别人说起这个宋嘉年就是一脸古怪,又说惹不得惹不得,看起来好欺负,动了一根毫毛,背后那群狼就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宋嘉年只跟宋晗昱那帮人玩,其他人的派对和聚会从来不出席,宋晗昱也不会带他过来。总之就是神秘到了极点。暗地里有人说他们那是一群工蜂时时刻刻护着崽子的架势。
现在意外见到宋嘉年,他最想干的居然是去问宋晗昱,你们这种无肉不欢的凶狼是怎么养出这么白净的小兔子的。
不过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大草原里狮子都喜欢戏弄小动物了,逗一逗,感觉居然挺不错。
“陆先生,陆先生?”
“嗯?”
宋嘉年狐疑地看过来,陆绍元还是那种僵尸脸,他自己也不敢确定陆绍元是真的有在听还是在发呆。陆绍元眼神闪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宋嘉年手边的图纸上。
“能麻烦你再说一遍有关于采光和阅览室分布的情况吗。”陆绍元说。
宋嘉年抿唇,不知道陆绍元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只好再次重复刚才的话。
“那么,你有考虑过这栋图书馆的受众吗。他是修建给中学生使用的,也就是说,他不需要具备大学图书馆又或者是城市公共图书馆那种强迫别人静心的设计。相反,我觉得想要吸引这些课余时间娱乐丰富的学生进图书馆看书,要添加更多的趣味。”
陆绍元又再度强调:“更何况,我们是贵族学校。”
宋嘉年皱眉去看自己的图纸,是一种非常“图书馆”的设计,显然不是很符合陆绍元的要求。陆绍元一句话几乎推翻了他们之前所有的设计思路,也就是说所有东西都必须重画。
宋嘉年想想之前熬夜画图,想设计图纸想得头发都要掉光了,现在却要重头来过,都觉得内心一把苦涩。
他喝了口茶,把这张图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很抱歉陆先生,让您看到了这么不成熟的图纸,回去我们会重新构想设计的。”
陆绍元挑眉,“我期待着。”
宋嘉年觉得这个香巴拉以后他都不会再来了。
陆绍元吃得七七八八,很快就要走人。陆绍元说要送他,宋嘉年觉得要是不小心被学校里的人看到他和甲方在一起挺糟糕的就想拒绝。随后又想,待车里谁看得见,看见了谁知道这人模狗样的男人就是那该天杀的甲方。于是,不怎么想去挤地铁的宋嘉年就上了那辆黑色卡宴。
下午时间二点二十分,不是上下班,也不是什么特殊时段,道路不是很拥堵。回宋嘉年家的那条路更是顺畅。车子停在他家门口,宋嘉年注意到他家的大门开了,不知道是谁要出门。
他朝陆绍元道了谢,打开车门要下车,人都已经站车外了,陆绍元叫住他。
“怎么了?陆先生。”宋嘉年回过身来。
陆绍元突然探过身子揉他的头发,“好好努力吧,小年轻。”
宋嘉年愣一下,不明所以地点头,感觉很莫名其妙。他关了车门,往大门那边走去,转身看到宋晗昱那辆黑色迈巴赫停那,像个嗜杀的黑武士。
不知道为什么,宋嘉年居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他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第十章
现在的情况是,前有狼后有虎,啊呸,是前有迈巴赫后有保时捷,把他夹中间也没个要走的意思。宋嘉年不太清楚陆绍元和宋晗昱之间的恩怨,事实上,宋晗昱得罪过全京城的小开都有可能。当年的京城一霸,现在脾气也说不上好,只不过跑去上海祸害人了而已。
那两辆车大概对视了有两分钟,宋晗昱率先对宋嘉年按响了喇叭。宋嘉年连忙躲一边,让出路来。
宋晗昱把车开出门,按了个开关,把别墅大门也关了。自然把宋嘉年想要围观的视线也关了。宋嘉年耸耸肩,自顾自进屋子去。他不知道房子外面宋晗昱相当豪迈的甩了句话给陆绍元,迈巴赫的烟屁股熏了保时捷一脸。
陆绍元坐驾驶座上,透过挡风玻璃看那辆越来越远的黑色迈巴赫,琢磨着宋晗昱刚才那句【离他远点】是几个意思。
“有点意思啊,宋家这对兄弟。”陆绍元嘴角挑起一个危险的笑,一脚油门下去。保时捷很快离开了这一片别墅区。
宋嘉年在门口脱鞋,抽了旁边鞋柜里的一双灰色室内鞋出来套脚上。佣人看到他回来跟他打招呼,他问齐女士在那里,佣人说夫人在房间里看电视。宋嘉年点了点头,回楼上自己房间。
他第一时间联系了组内成员,但大家对了头,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要改建筑图的事了,而且还是全部推翻重画。这么大的工作量不可能因为他一句,我觉得这个设计不好,大家就听他的。但是他同样不愿意和组员说因为他私底下和业主那边的负责人见了面,拿到了高层的意见所以大家快点改成什么什么样。相不相信是一回事,他们知道他有这一层关系后会不会直接叫他走后门才是关键。他也不能说这样不对,毕竟利益相关,不用关系就是傻子。但他可以不让自己身处这种两难境地里。
到最后,他就把话打了个对折,说是何琛学说漏了嘴,他无意间听到有关业主的想法,觉得我们要是再继续这个初稿,绝对会被毙掉。小组的其他人对这话表示出百分之七十五的信赖度。不过,虽然半信半疑的,最后还是被说服重新画图。
宋嘉年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要是这次他们被对手打败了,那他就是个罪人。
这一次重设计他揽了很多活,搞得其他人相当莫名其妙。
宋嘉年忽然想起何琛学有一次喝醉了跟他骂一个外行到不行的甲方,特别喜欢让他们返工,一个月内画施工图画了五百张,最后设计费还拖拖拉拉没给完整。何琛学估计被气疯了,那一晚上都在说胡话,把那甲方的祖宗十八代都过了一遍。
陆绍元这次倒还好,不算天马行空地指手画脚。
把原来的设计稿都备份在移动硬盘上,宋嘉年又重新开了个文件夹,署名【死磕】
一直趴房间画图画得天昏地暗,晚上佣人过来敲门叫吃饭,他扶着满是浆糊的脑袋下楼,今天晚餐居然有一锅糊糊。齐女士解释说她是看电视有感而发,想回顾一下童年的回忆。
真是难为你了,厨子大叔。宋嘉年默默在心里为家里厨师点一根蜡。舀了碗吃,味道居然还不错。结果齐女士又说了,哎,这老苏啊,做了三十几年的鲁菜,然后做什么都是鲁菜味了。
宋嘉年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啥好。
家里厨师全是鲁菜师傅,还不是因为您老喜欢吃鲁菜啊!
吃完饭,宋嘉年就被佣人火急火燎地“骗”进了厨房。胖乎乎的厨师老苏满头大汗的问宋嘉年是不是夫人不喜欢他做的菜,要炒了他。又说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读大学的儿子女儿,不能丢掉这份工作云云。五十好几的人就差没在宋嘉年面前哭了。
宋嘉年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老苏的反应这么大。齐女士那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开玩笑啊。他连忙安慰老苏,让他放心,没有要让他走人这回事。
老苏感恩戴德,一句话里给宋嘉年发了数张好人卡。宋嘉年摸了把头上的汗,哭笑不得地出了厨房。客厅里齐女士在看电视,宋嘉年过去坐她身边。
“妈。”
“怎么了,怎么了,儿子!有心事和妈妈说吗!”齐女士立马激动地扯住宋嘉年小臂,星星眼。
“没……”
齐女士有点失望地收敛了笑容,但又怕表情太明显,便又拍拍宋嘉年的肩膀笑开:“没事,男孩子有点秘密很正常。”说着像是想到什么,盯着宋嘉年,不是很高兴地说:“你就是喜欢你爸,什么事都跟你爸说,不跟我说。想想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天天在外面坐飞机玩,就知道开会开会开会。我才是那个看时装秀还不忘买当季最新款给你的人啊!”
“诶,那什么,妈,上次我要去做报告,您教我穿的那身衣服大家都很喜欢,说是超级有品位。对方的职员还抽空向我打听穿衣经呢。”
“真的?”
“真的!绝对大实话,不信你以后问我同学。”
齐女士脸色立马阴转晴,得意地说:“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宋嘉年各种称是,又是一脑门的汗。
八点好几的时候,齐女士从中央一套换台,刚好看到了湖南台,上面在播变形计。正好播到农村小孩进城里,趴在城里爸爸的轿车窗户上看城市夜景,质朴的小脸在那一栋栋大楼大厦辉煌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心酸和渺小。看什么都新奇,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入侵者。
就像他当年那样。
宋嘉年感觉到齐女士握住了他的手,他转过头去冲齐女士笑,“没事,妈,我过得很好,非常好。”他说着拥抱齐女士:“你和爸,一辈子都是我爸妈。”
齐女士抱着他,温柔地拍他的背。
宋嘉年松开齐女士,陪着她一起看这一期的变形计。
宋嘉年一直觉得缘分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就像他和宋晗昱,就像他和宋家。
十二年前,宋晗昱才十四岁,嚣张无比的京城一霸,乖张得不得了。家里有钱又有权,几乎就在大皇城横着走了。同龄人里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逃课就逃课,想泡妞就泡妞,实在没人管得住。后来齐女士看了变形计,突发奇想就要送宋晗昱去大山里面体验生活。但是她又不想自己儿子上电视给别人娱乐,跟家里人商量了下,就派了人暗地找那些合适的家庭做交换。然后,找到了宋嘉年他们家。
十二年前宋嘉年还不叫宋嘉年,他阿姆给他取的名字叫宋宝,因为他大哥叫宋贝,两人名字合起来就是宝贝。他小时候不懂为什么大哥的名字是宋贝,而不是像隔壁家那样叫永福,云祥之类更好听的名字。他阿姆跟他说,生他阿哥的时候她在河边洗衣服,突然捞了一个大贝壳上来,然后就肚子疼要生了,生了个大胖儿子,取名字叫宋贝。后来生了他,凑个喜气,就叫宝宝。宝贝宝贝,男娃在大山里都是宝贝。
宋宝印象中没见过他阿帕,在他一两岁,阿姆怀宋梅的时候,他阿帕就不在了。长大后知道是死在工地的事故里,家里没拿到一分钱赔偿费。阿姆拖着身孕唯一一次去城里领阿帕的骨灰和赔偿金,差点被打得流产。那之后家里越发困难,阿姆一个女人拉拔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老得特别快。
宋家最小的女儿叫宋梅,宋没宋没,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没了。
宋宝小时候一直都是面黄肌瘦,没啥营养的豆芽菜形象。他在家最受宠,阿姆疼他是小儿子,年长他三岁的宋贝一直都被灌输长兄为父的观念,拿他当儿子养。而宋梅,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或许因为阿帕就是死在怀她的时候,阿姆对她很冷淡。所以,在这个家里,宋宝算是过得最好的了。就算这样,也还是比别人家的同龄孩子要瘦小。
那个时候是真的苦,每天都吃不饱,还要上山砍柴火回来烧火做饭,去很远外的井挑水。逢年过节吃上个鸡蛋就能欢喜好久。赶集的时候拿几毛钱装一搪瓷罐子水果硬糖,回家了规定每天只能拿一颗吃,三个娃轮流享用。
再大一点,宋宝跟着宋贝去村里小学读书,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先把柴火弄好,再喂鸡喂猪,挑满一大缸子水,然后走一公里山路去上课。中午在学校吃,下午放学再回家。
宋贝上完小学就没有再继续读书了,他说家里肯定是供不起他读初中的,他也不喜欢读书,还不如出去干活赚钱让弟弟妹妹上学。宋宝那个时候还很小,不明白为什么在宋贝说完这些话之后,阿姆打了他一巴掌就抱着他哭。那个时候义务教育还没普及到初中,对于山里穷苦人家来说,上个初中也是奢侈得不得了的事。宋宝学习成绩特别好,老师就没有不夸他聪明,感叹不继续上学就可惜了。眼看着宋宝越长越大,就是上初中的年纪了,家里却还是没钱供他上学。愁得阿姆一夜之间白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