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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泽当场便开始拆,温洇即使想把自己缩起来,还是能看到他的手指在视野里动作着。
解开封绳,然后把那件叠得仔细的外袍拿出来。
和澜泽原来那件一样的材料,近乎相同的绣纹,银色斑斓的纹路深深印刻在墨色的绸缎上,手艺非凡。
莫凉近日在他身体中蛰伏,恢复了一些精力,突然惊醒一般惊异道:“你怎么会这个?”
温洇不想理会他,他却自己明了了:“是以纤教你的。”
温洇不是一般地讨厌这种记忆像翻杂物一般被翻出来,而莫凉的心思他也不想知道。
但他无法控制地读到了莫凉想的东西。
莫凉刻薄地想,复制物为了讨好正主,连技艺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学来,真是让人不齿。
温洇觉得他恶意而冷酷,或许是因为他们本是同根,他的话总是能很轻易地伤害他。
但温洇无法责怪,若有人抢走了他原本拥有的一切,几乎代替了他,而他只能冷眼旁观,或许他的心态也会是这样。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命运弄人。
澜泽看了很久,温洇都有些站不稳了。
“这是你做的吗?”
温洇硬着头皮道:“是。”
毫不意外地听到脑中传来一声嗤笑。
“怎么不早点说呢?”澜泽的声音像羽毛一样,又如同叹息。
温洇呐呐地说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话。
但见澜泽收下了,舒了一口气,想着总不能这样便离开,又道:“这是给天君大婚准备的贺礼,恭喜天君了。”他这番话说得很艰难,每一个字都是违心。
澜泽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暴躁,他这几天因为疲累和烦躁眼窝深陷,看上去格外阴鸷,让人不寒而栗:“你就这么希望我成婚?”
温洇不知说什么好,被他阴冷的眼神震到,不自觉地有点想往后退。
“你也知道这是联姻,若要拒绝代价会很大,同意下来反而对仙界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不可能对魏莞有感情,你跑来又是什么意思?”
温洇得承认,亲口听到澜泽说他对魏莞没有感情不是没有触动的,心情有一瞬间变得很复杂。
转念又苦笑,再怎么样,你都是同意的,让我要说什么好呢。
温洇退了一小步,然后直视澜泽,耗费了所有的勇气对他说:“若我说我不希望,天君便可以现在停下来,毁去约定么?”
澜泽从未想过温洇会有这么强硬的一天,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慢慢地神色也恢复了平静,脸上清楚地写明了不可能。
温洇嘴角略微讽刺地勾起,所以说啊。
澜泽的神情又变得捉摸不透,如同往常一样。
他唤了温洇一声:“来帮我整理一下吧,龙族的仆人还是用不惯。”
温洇觉得澜泽身上的衣物已经够整齐,若此刻去成亲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镜子前的木桌上放着把木梳,温洇便拿过来,给澜泽开始梳头。
他头发很长,一下子很难梳到尽头。
温洇好像听过凡间的婆婆说,给爱人梳头,要一下子梳到底,这样才会长久地在一起。
她似乎还说过要梳一百下什么的,温洇记不清了。
他有些执拗地把木梳梳到发梢末端,梳得很慢,似乎这样便可以再在他身边待得久一点。
温洇看向镜子中的澜泽,一袭红衣显得他不如平常一般傲决,甚至有些妖异。
看到四周满墙贴着的双喜字,这时才有些真正清晰地意识到,才过一会儿,澜泽便要成亲了。
之前所有的听闻他一直在意着,难过着,却始终抱着无意义的幻想,幻想也许这只是一出戏码,或是一个梦,醒了便结束了。
温洇替澜泽束了发,抚平他衣角的每个褶皱,把他已经整理得足够整齐得衣袍又完整地理过一遍。
温洇最后一点细节整理完,对澜泽说:“好了。”
他看着澜泽站起来,大红的喜袍上有暗红的花纹,内里露出些黑色衣袖,腰带也是黑色的,倜傥又不羁。
温洇眼睛酸涩,似乎又有些想要流泪。
人一旦脆弱了,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忌,然后可以肆无忌惮。
但做不到不觉得难过。
他俊美无俦的天君最终要属于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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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醉酒
温洇拖沓地收拾好一切,才突然想起来和魏分约定好送过东西就走,一下子心忧起来。
而赖在这里的理由都没有了,温洇抿了抿唇,踌躇地微微躬了躬身:“天君,我走了。”
澜泽好整以暇地看着镜子,又似乎不在看,听到他的话,没有回头,只是颔首。
温洇走得无声无息,布鞋被小心控制地轻轻踏在地面上,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不愿打扰澜泽一分。
出了门,却没有看到魏分,温洇一下子慌张起来。
四处顾盼着都看不到他的人影,温洇是真着急,喊了几遍他的名字,又不想惊动澜泽,声音都有点抖起来。
却看到魏分从侧面的栏柱的背后悠悠地踱步走出来,温洇脸上的焦急渐渐褪去,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解,而表情又变成了平静的疏离。
魏分见他这副模样,本来心头有些火气,想着要兴师问罪,都说不出口。
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动作有些慢了。”
温洇露出抱歉的样子,像戴了一层面具。
果然是刺猬的感觉,它其实很怕生,才用全身的尖刺来恐吓世人。尖刺下最脆弱的肚皮只露给最信赖的人看,而温洇怕是不会将他脆弱的部分给任何人看了吧。
魏分觉得自己想借着离开吓唬温洇来发泄对他长时间逗留的不满的行径太过幼稚,一边懊悔着,一边又试图去接近,温言细语道:“我没有怪你。”
温洇答了一句我知道便不再说话了。
“嗯……还顺利吗?”魏分试探着问。
“嗯。”
魏分见他不是很想搭话,便又天南海北地开始聊起来,却觉得温洇真的有点不对劲。平日他再心不在焉也会偶尔应个声回几句,有时候还会让人觉得他耐心地听着,但如今他却没有什么反应,如同往死水里丢了什么东西,几乎没有涟漪。
魏分很想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视线一直胶着在他身上。
或许是因为旁边传来的目光太过强烈,温洇看了他一眼:“怎么呢?”
魏分停下来扶住他的肩:“你问我怎么,我想问你到底怎么了?”
很怕听到他说没事,他对任何人都敞不开心扉。
温洇没有这么说,答案却也没好多少。
“累了。”温洇半是敷衍半是真心,眼瞳中一片空茫,魏分望进去就觉得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一瞬间的疼痛,然后觉得麻,不算强烈的感觉,却一直徘徊不去。
魏分无力地看着前方的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
一开始说好了要去看澜泽的大婚,魏分还是把温洇带到了将要成婚的地点。
到的时候魏分扯了扯温洇的袖子提醒他,温洇茫然抬头,看到大量的桌椅,挂着的华丽繁复的装饰,嘴唇翕动,轻声说了句:“到了啊。”
“嗯,到了。”
因为温洇在澜泽那里耽搁的时间太长,他们到的时候,前来观礼的宾客都陆陆续续进场了。
温洇看到眼前大量的人群,想起他写过的喜帖,若是没有容痕施法帮忙,他再怎么努力也是做不完的。
魏分带着他去了偏远一些的地方落座,一张圆桌只坐了他们两人,魏分乐得自在,也不顾礼数,给温洇和他自己倒了杯酒。
剔透的淡青色玉觞盛着莹润的酒液,酒香溢出来,勾得人心痒。
魏分道:“这酒是梨花酿的,称作梨荫,清润可口,你试试。”
温洇却摇头:“我沾不得酒。”
魏分有些诧异:“一点都不能喝么?”
“我在凡间没尝过酒的滋味,到了天界为奴就更是碰不得,我不知道我喝了会怎么样。”
“你竟然千年都没碰过酒么,”魏分愕然,又换成了诱骗的语气,“那一定要试试了,正好,梨荫不算易醉人的。”
温洇有些迟疑,说不动心是假的,他也有过好奇,很多人迷恋于此,不知道这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魏分见他犹豫,又开始添柴加火:“即使你醉了,我会和容痕解释的,你不用担心。”
温洇咬了咬唇,双手捧起酒杯,动作很青涩,微微抿了口。
他不知他小猫一样的动作,勾得另一个人心痒难耐。
清冽的口感却多了些特别的滋味,那便是酒精的味道了吧,说不出是好还是坏,似乎让人有些迷醉。
温洇觉得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便也放宽了心,很快一杯酒下肚,神色还是清明。
这次不用魏分帮他补上,他自己动手倒了一杯,看得魏分惊讶地在心里暗道他天生是小酒鬼。
“怎样?”
“唔,没什么感觉。”
温洇一杯接一杯的喝,魏分只顾着看他喝酒的模样,没有留意,等到满满一小坛都下肚,魏分才惊觉他是喝多了。
“你喝那么多没关系么?”
温洇其实酒量不大,只是卯着劲喝下去,现在酒劲上来,看东西都雾蒙蒙的一片。
他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看着魏分,唇角的一线酒渍像漫开的笑意,眼睛里水光潋滟的,眼角微微有一点红,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你醉了。”魏分肯定的说,喉咙有些干涩。
“嗯……”温洇模糊地溢出点鼻音,也不知道算不算回答。
此时四周响起歌乐的声音,人身鱼尾的蛟女用温软的口音悠悠地吟唱,清越的歌声缠绵低回,如同在倾诉绵绵的爱意。
不如人间热闹的锣鼓齐鸣,大婚开始的时候歌女舞动,四周的阁楼上洒下漫天的碎花,斑斓的颜色迷了人的眼。
婚期定得太快,准备匆匆,但龙族为了魏莞的身份,用极端盛大的场面弥补了一切。
温洇白茫茫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两个红色的人影,大红的缎带将他们连在一起。
男子的面容很熟悉,而女子,只觉得她盖头下的脸必然是笑意盈盈的,带着娇羞和窃喜。
温洇只觉得很茫然,身体轻盈,如在云端。
他呆呆地伏在桌上看着魏分,喃喃地说些什么。
魏分听不清,把耳朵凑到他嘴唇边。
听到他小声地重复着回去回去,我们回去,有点软糯的声音,好像受了委屈似的。
“好,我们回去。”
魏分搀着他站起来,他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贴得很近,能听得到他的心跳,缓慢地跳动着,奇异的安宁的节奏。
突然觉得心底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魏分摸了摸温洇的侧脸,眼神柔软。
大婚还未正式开始,两人的离开并未惊动太多人。
除了穿着喜服的那人,不经意地瞟到他们算是相拥在一起的身影,眼神逐渐变得阴狠,转而又有些迷茫。
他身侧的女子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却被他厌恶地避开,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委屈,笑意渐渐退去,藏在盖头下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一下子明了了些什么。
典礼正式开始,抽不开身的依旧抽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两人离去。
温洇被魏分带到自己寝宫里,将他安置在床上,亲自拿了巾帕沾了水给他擦脸。
或许是因为水有点冰了,温洇难受地蹙了蹙眉。
魏分帮他抚平蹙起的眉,不经意地隔着薄薄的帕子擦过他的唇,很柔软的触感,有些苍白,水色匀淡的,魏分情不自禁地用指尖轻抚他的唇角。
身体里有某些欲念,但被他克制住,看着温洇略带不适的睡相,那些躁动不安又逐渐平复下来。
“真不知道他怎么舍得那么对你呢。”魏分轻声说。
温洇很快就转醒,并不是太烈的酒,酒劲来的块去的也快。
醒的时候有点晕乎,迷迷茫茫地看着魏分:“这里是哪儿?”
“我的寝宫。”
“过了多久了,典礼结束了么?”
“看这架势应该还没有,放心,我待会把你送回去。”
温洇这才不多问了,靠着床头浅浅地呼吸。
“你再睡会,典礼差不多要持续一天,时候还早。”
温洇点头,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恍惚间觉得床边坐了一个人会让人觉得很安心。
一直以来的疲累似乎都在绵长安稳的睡眠渐渐褪去,醒来便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