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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烬还全无反应,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被我拎着摇了摇才睁开眼睛,恍惚地四下张望,然后——
“啾!”
身上湿哒哒地掉水珠的小兽怒目圆睁,挣脱我的手,冲上前来在我不解的目光下……像小型犬一样甩了我一身水。
我:“……”
一头发怒的狮鹫,即使它还是幼年体,也依然很不好安抚。
我顾不上湿了半边的衣服,连忙用吹风机给宝贝儿子吹干身上的水,再把整个蓬起来的小兽包进干净的大毛巾里,搁在床上。
“待在这别动。”我警告地看了想要挣脱毛巾的烬一眼,然后低头看自己的惨状,顺手拿过床上的衣服,“爸爸现在进去洗澡,如果回来发现你没有待在床上的话——”
“啾!”被包成一团的小东西气冲冲地抗议,但是没再动弹。
我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威胁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懂?”
估计是联想到刚刚沉进浴缸里的经历,烬不情不愿地啾了一声,安分地待在了床上。为了表示嘉奖,我随手从衣柜里揪出一只个头跟它差不多毛绒玩具,扔在床上给它作伴,然后趁着威胁还有效,抓紧时间进去洗澡。
活了这么多年,我这才发觉自己有点轻微的洁癖。
之前刚醒过来的时候,想到自己居然整整十年没洗澡,差点没在城堡的浴池里从身上搓掉一层皮。在这之后混进虫族,侍卫屋的浴室配置又不怎么高端,没法享受泡澡的乐趣,所以家里的按摩浴缸在我眼中简直充满诱惑。
换过浴缸里的水,抱着“就泡两分钟,就两分钟”的心情躺进去,泡着泡着就放松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发现水都凉了,想起儿子还被我用毛巾包着扔在床上,又匆匆忙忙地淋浴,胡乱地穿上睡衣跑出来一看,银色的小狮鹫已经从毛巾里挣脱出来,正趴在枕头上睡觉,毛绒玩具被孤零零地扔在一旁。
我松了口气,走到墙边关了天花板上的吊灯,留下一盏台灯立在床头。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烬小小的身体发出微微的光芒,像一团坠落在黑暗里的萤火,背脊随着呼吸的频率一起一伏。我拎起毛巾的一角,擦干还在滴水的头发,慢慢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床垫因为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从左侧的中央陷下去,即使是这样也没有让熟睡的小兽醒过来。它好像总是睡不够,除了最初见面的时候比较精神,其余时间大多在趴着睡觉。
我伸向它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或许就是因为没精神,才会变成兽型。
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安稳,银色的小兽动了动尾巴,冒出一声梦呓般的鸣叫。我摸摸它的背脊,感受着掌下的温度,不知该拿这小东西怎么办。活泼好动的兽型状态不比冷漠的人型,却显得无比脆弱,好像稍不留神就养不活了。不知道是所有父母都有这种担忧,还是只有我特别苦逼,要为这种事情发愁。
忍不住俯下‘身,拿脸蹭了蹭它温热的小身体,我嘀咕道:“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爸爸是不是该把你送回去?”
熟睡的小东西没有任何回应。
我握着它的小爪子,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过去的十年里睡了太多的缘故,我并不怎么需要阖眼。宝贝儿子就睡在身旁,我盯着天花板过了大半个晚上,脑子里转的是各种零碎的念头,随便哪两个都扯不到一块。直到客厅里的落地钟敲过三下,我才有了点睡意,慢慢地阖上有些干涩的眼睛,又陷入了那个让人无法摆脱的梦境……
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曾经的自己。
还是少年模样的我被屋外嘈杂的声音吵醒,披上外衣穿着拖鞋开门出来,黑色的短发仍然保持着刚睡醒的凌乱:“洁丝,怎么了——”话音在视线触及到身着黑色长裙的美貌女性怀抱的事物时,戛然而止。
处在这个由记忆所构成的梦境之中却没有参与进去的我,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脸上的困惑。
门边的黑发少年问,“你抱着我的蛋做什么,是宝宝出了什么问题吗?”
“小可爱……”洁丝眼中有种复杂难明的情感。当时我不懂,现在却能够明白她在犹豫什么,对这段被重温了无数次的记忆,我已经熟悉到了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的地步。
洁丝看着少年模样的我,开口道,“宝宝很健康,再过两个月就能从蛋里孵出来。”
室外的骚乱没有平息下去,甚至因为失去了门板的阻隔而变得更加清晰。
少年模样的我疑惑地听着这一切,随后目光又落回洁丝抱着的蛋上:“那……是要做例行检查吗?”
洁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杂乱的脚步声变得更响,远处隐隐传来打斗和哭泣的声音让她拧起眉,尔后舒展了眉毛转向我,“呐,小可爱很期待这个宝宝吧,很希望成为他出壳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吧?想想那湿漉漉的眼睛,连站都站不稳的小爪子,软软的叫声——这些,你都想看到吧?”
说到这里,身着黑色长裙的美貌女性露出微笑,“所以,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走?去哪里?
还没来得及问,左侧的墙壁就被灼热的剑气劈得沙石飞溅,去势未消的气浪朝着这边涌来。
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站在门边的我被来人一扯,差点失去平衡摔到地上。这样一来,人也从刚刚站的位置离开,正好避过了那道气浪。抬头看的时候,洁丝也轻松地避过了突然的袭击,两个人之间因为闪避而隔出了两三米远的距离。
我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喘了一口气才勉强能看清楚旁边的人是栖。他脸上沾了血,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剑,嘴唇抿得发白,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洁丝眼中滑过释然和懊恼交织的矛盾光芒,紧了紧抱着我那颗蛋的手臂,轻声道:“真是可惜,差一点就能把你拐走了……”
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问道:“什么?”
栖收紧手指,沉声道:“不要过去,阿风。他们……已经动手了。”
16、当年
洁丝站在不远处,颇为开心地发出一串笑声:“听你这么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们会动手呢。”
她的目光在怀中的蛋上扫过,抬头道,“我的任务只是过来带走小可爱的蛋,他们负责破坏光之守护,还有人会去唤醒修的另一半血统……现在多半已经成功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就开了口,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说,你开玩笑的吧?别玩了,把蛋还给我——”
她看了我身旁的栖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可爱,我有没有开玩笑,你问你身边的小朋友就知道。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的孩子——会是我们最珍贵的皇族。我说了,如果你还想看着他出生长大的话,可以跟我走。”
“别开玩笑了,把我儿子还给我!”
我试图挣脱栖的手,双脚有些不听使唤地往前移动,“那是我儿子!他是狮鹫,不是你们所谓的皇族!”
“他父亲既然流着最尊贵的血液,那他自然也是再正统不过的皇族。”
洁丝看了沉着脸的栖一眼,轻声道,“而且我感觉得到,你身旁的那位小朋友,好像也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地动山摇,灰尘簌簌地落下来。大地上裂开无数条缝隙,毫无防备的人群惊叫着掉进里面,栖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插,牢牢地稳住我们两个人的身体。洁丝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侧耳倾听一阵,便露出笑容:“看来我们的王,终于要回来了——”
地面在动摇着上升,建筑上空光线的改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虫族大军临近,有万年之久没有被攻破的亚特兰蒂斯上空,出现了无数虫族的身影。
有女人的声音在尖叫:“那是什么?!”
渐渐消失的屏障让亚特兰蒂斯人明白他们将要面临的命运:“是该死的虫族!他们破坏了光脑!”
众多虫族之间,凌空立着一个人。虫族甚少以人型出现,所以那个被它们以环绕拱卫的姿态包围在中间的人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个……是虫族?”
“不对,那个人是……是修大人!”
“修大人?不,这不可能!他是大陆最后的守护者,不可能破坏光脑!”
无数虫族发起尖锐的呼啸,像炮弹一样冲向失守的亚特兰蒂斯大陆。海水开始倒灌进来,阳光离这块大陆越来越近。
“天,我们正在上升!防护罩已经守不住了,我们正在浮出海面!”
“修大人,修大人!”
惊怒交集的亚特兰蒂斯民众看着一万年没有照耀到这片土地的阳光,竞相奔走,大声呼喊着最后的守护者,不敢相信他的背叛。然而那道被虫族环绕的身影却没有停止攻击的意图,刚刚击毁光脑的刀刃指向毫无防备的人群。
无声无息。
虫族却像是收到了进攻的命令,呼啸着冲向眼睛充血、纷纷显出原身的亚特兰蒂斯人,双方激烈地交战。虚拟光幕将这一幕传送到亚特兰蒂斯的各个角落,我看着虚拟光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目光无法从他已经变成银灰色的眼睛上移开。那双没有情绪起伏的眼睛里,从未有过这般让人心寒的冷漠。
洁丝目光复杂地透过断裂的墙面,看着虚拟光幕说道:“看见没有,小可爱?虫族的血统一旦完全觉醒,他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人。即使是你现在跑过去,他也认不出你,所以不跟我过去……也是好的。”
我已经完全怔在那里,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听栖在旁冷冷地说道:“把哥哥放下。”
洁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被栖的剑尖直指,目光里是全然的疑惑:“哥哥?”
栖放开我,手心里冒出红莲般的火焰,指尖缓缓地抹向阔剑:“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把我哥哥——还给我!”
话音刚落,人就像箭矢一样激射出去,速度之快,在空气中留下一叠重影。
洁丝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扬手就是数十张蛛网交叠射出,将还在半空中的栖牢牢缠住,自己立刻从原地消失。
我反应过来,刚要冲过去,就被腹部的一阵剧痛袭击。痛得弯下腰去的瞬间,正好看到栖从蛛网中挣脱而出,他也不去追赶逃逸的洁丝,第一反应就是冲过来:“阿风!”
我身上仍然穿着睡衣,等那阵剧痛稍稍减弱,就颤抖着手指掀开睡衣的下摆。只见洁丝昨天治疗过的伤口上,黑色的蜘蛛正要挣破了皮肤,血肉淋漓地爬出来!
“混账!”栖又惊又怒地扔下手里的阔剑,反手将一蓬火焰压在上面,把挣动不停的蜘蛛烧成了灰,然后紧张地看向我,“阿风,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留在身上看似无害的印记会这样,一缓过来就抓住栖的袖子,急切地道,“快走!我们要把宝宝抢回来!修……他一定是遭人胁迫,否则他绝对不会对自己守护的大陆倒戈相向!”
栖蹲下去,捡起自己的剑,垂下眼睛轻声道:“我会帮你把蛋抢回来,然后帮你杀了他。”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连忙申明:“不要,栖!听着,我没有叫你去杀他!”
栖沉默了两秒,抬眼看向我,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悲哀:“阿风,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虫族的血统既然觉醒,那他就成了亚特兰蒂斯的敌人,你知不知道?!”
我呼吸一窒,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修,他是……”
栖别过头去,倏地握紧手中的剑,锐利的目光从破碎的墙体间直射出去:“来了……”
无论是曾经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因为栖的这句话感到绝望。
我就要失去他了。
无论这个梦境重复多少次,这种事情都一样能让人痛彻心扉。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无数飞行种族跟虫族厮杀在一起,发出震天的咆哮和怒吼。战场中心的位置站着一个人,他就站在那里,没有任何依托,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人能靠近。少年模样的我没能拉住身旁的栖,眼睁睁地看他冲向了已经觉醒的修,两人战做一处。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天空裂开了一条恐怖的缝隙,疯狂的吸力将空中的许多生物都吸了进去,连底下的海水也被搅得无比躁动。生死交战的双方没有人停下来,有许多人同自己的对手纠缠着被吸入时空裂缝,失去踪影。
栖眼中出现了一丝恐惧,在半空中急切地看向这个方向,似乎要把我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深深地铭刻在脑海里。依然年少的他,始终不敌自己的父亲,被修轻描淡写地砍中之后再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