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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好你自己,不要失控,也不要被找到。”约翰补充说。
克拉斯努力扯出微笑:“我……我不能保证自己不失控,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缔约能束缚保有个人意识的克拉斯,但却没法束缚魔鬼的本能。
“我知道。所以,你得尽全力。”约翰吻他的额头。
约翰明白了克拉斯曾说过的话:比起你本人的心情,我更在乎你的安全。
即使违背克拉斯的意愿,约翰也想命令他活下去。
即使克拉斯不得不永远离开他的视野。即使在他漫长的血族生命之中,可能会再也没有克拉斯存在。
68…寂静深渊
西湾市办公区随着大厦倾颓而被彻底毁坏,连同里面的所以仪器、藏品和资料。佐尔丹的遗骸被路希恩带到私人研究室,在其他施法者的帮助下,路希恩已经知道了佐尔丹身上发生的事。
佐尔丹这个人早就死了,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没有死。
当年,身为背叛者、泄密者的佐尔丹被巫师们捉住。他们烧熔了他的眼睛,之后又给他重塑了新的,并在他垂死之际对其进行“抽取”——抹杀他感受情绪的能力,把他活着做成血肉魔像。
原本这种东西都该是用死尸做成的。死尸做的血肉魔像基本没有智力,只服从命令,没有个人主观判断,也没有记录和运用经验的能力。
而佐尔丹不同,他被活着改造了。他仍拥有曾经的一切知识,记得施法和战斗方法,能够做出基本的判断,能够用语言和人交流,知道基本的生活常识。
同时,他也会绝对服从奥术秘盟的命令。在服从命令的大前提下,他会自行处理生活中遇到的一切无关事宜。
古书中称这类东西为“寂静魔像”。它太少见了,因为制作方法太邪恶、也太难成功。不管是驱魔师们还是黑月家,以前谁都没见过真正的寂静魔像。
结合其特征,协会也终于明白了佐尔丹之前行事古怪的缘由:他被下的命令多半是维护奥术秘盟,或者清剿敌人之类的,甚至包括杀死另一个背叛者——戴文妮。
当佐尔丹潜伏在医院中,遇到伯顿和年老的猎人后,之所以他会说出那些残酷的话,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感知情感的能力。
真知者之眼让他看到伯顿是血族,所以他就直接这么说出来;他察觉出克丽丝托非常痛苦,所以他就直接告诉伯顿。
伯顿和克丽丝托对他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直白地说出判断,丝毫感觉不到这么做的后果。
后来,协会和一些猎人对他当时身处的秘密研究所进行清剿,他逃离后开始暗中寻找机会,按照自身的职责向协会的人发起报复袭击。他杀死了数位工作人员,却在面对克拉斯时产生动摇。也许是血脉间的维系太过牢固,即使已经成为寂静魔像,他也仍然对克拉斯感到亲切。
救治迷诱怪时,他同样判断法尔夫妇是“无关紧要的人”。她们需要医治,而他也能做到,所以他就医治她们。
门科瓦尔家的血族邀请他去吉毗岛,所以他就去;遇到堕落者萨特时,萨特说想要惨烈的复仇,所以他就帮萨特施法。
他可以动用自身曾经的一切知识、智慧去做这些事,而唯独没有是非观和情感。
再次遇到克拉斯后,他判断这个人非同寻常,所以也跟着协会的人回到西湾市。
他判断现在又到了可以履行命令的时候。他袭击协会的巴士,试图杀死背叛者戴文妮……他已经不再是真正的佐尔丹了,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多么爱这个女人。
他与克拉斯之间尚有同样的血脉来维系,而他与戴文妮的爱情却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
戴文妮被银芯弹击中,现在还正在抢救。她没有当场死亡,可子弹打中了内脏,伤势不容乐观。她经常处于昏迷状态,轻轻呼唤着佐尔丹和克拉斯。
她知道那位年轻人不是自己当初生下的孩子。可她仍然会不自主地呼唤他。
距那天晚上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那天的凌晨,克拉斯因约翰的命令而离开,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约翰已经感觉不到克拉斯的位置了。刻印不能感知太过遥远的距离。
戴文妮脱离了危险,她用书写的方式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写了下来。
大家都看了她写下的东西,并影印原件,发送至协会总部备案。
在读这份东西前,约翰就已经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了。只不过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那天凌晨,太阳升起之前,他直接从克拉斯的记忆里看到了一切。
……
据说,在梦境消褪、即将坠入现实前的瞬间,人们会感觉不到自己是谁。
在现实中或梦中,人们都能感觉到清晰的自我,能够感知自己的轮廓、情绪,而在梦与现实的交界点上不行。
梦中你从高处坠落,半途又借着风沿裂谷飘远,穿过雷鸣与焦土,俯瞰从未见过的风景……耳边突然响起突兀的声音,你得反应个一两秒才能想到这是闹钟铃声,在你确认自己要醒来前,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的画面。
就在这二者交替的微小瞬间,人感觉不到自身存在。
姓名、身份、过往的记忆与未来的希冀,一切都是空白。随着苏醒,意识开始慢慢地变清晰,才能恍然大悟刚才是一个梦。
他就是这样。
他长久地出于“无法分辨自身”的状态中。他能感觉到情绪,但不知道如何命名那些情绪,更不知道应对方法。他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如何移动自己。
这种日子是一片黑暗,他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光——当然,那时他不知道什么叫“时间”,也无处去学习。
后来他渐渐有了自体感,他醒了过来,能够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肢体——苍白发青的手指,修长但过于枯瘦的腿上布满凸现的血管,这是个不健康到极点的丑陋身体。那时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手脚”、什么叫“男性”、什么叫“行走”。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能一点点去学习。
他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在被特殊材料封闭的场地内,他能杀死任何扑过来的怪物。穿白风衣的人们说过那些怪物的名字,他不太记得住。
除此外,他经常忍受非常痛苦的实验。那些人有办法束缚他,他的力量无法被用来攻击研究者。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只要念出一串字符,他就只能跪下屈服。
很久以后,有人告诉他:那是你的名字。
魔鬼最大的弱点即是真名。强大的魔鬼也许能想办法稍加抵抗,但你不是完整的魔鬼,你只是魔鬼身上的一个碎片,名字对你而言就是绝对的控制。
告诉魔鬼这些的人也是白风衣之中的一员。
个子很高,一头黑发,有一双温和的蓝眼睛。
这个人还说过:长久以来,你的灵魂被封闭在禁锢晶体内,深埋地下,我们依照古书找到了你,把你带到这里。
光是灵魂用处不大。只有给你肉体,才能让你的力量发挥出来,所以我们依照那个魔鬼的模样塑造了一个血肉魔像,把你的灵魂放进来,这样才能让你达到最大可能的同调。
魔鬼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后来他才慢慢明白,人类是由男女结合生下来的,还有些怪物是由感染方式或卵生方式诞生的,而他不是。
他是某些东西身上的碎片,孤独无依。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放入人造的肉体内,像现在这样活着。
偶尔听研究员们提及“魔鬼”,他察觉到这是个很邪恶的词,自己是因身为魔鬼而过着痛苦的日子。
他会在疼痛中怒吼,逐渐转为哀泣,他问为什么自己得承受这些,他没有伤害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对,你是无辜的,可这是我们的工作。”——研究员冷漠地回答他。他们不仇恨他,也不欣赏他,他只能面对一张张麻木的面孔,那些人的眼睛只有在发现什么成果时才会暂时展露光彩。
他的生活没有改变。他连什么叫“死亡”都不知道,当然也无法去期盼死亡。
因为基本没人和他交流,他的心智成长很慢。
只有一个人偶尔会和他说说话。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士,笑容甜美,她会教他一些词汇以便表达感受,还会教他日常常识,甚至一两首小民谣。
魔鬼向她提出过很多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之外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实验”很难受,能不能不要这样?为什么我说魔鬼,而你们是人类?我为什么会是魔鬼?
女士并不能一 一回答。有的问题令她尴尬,根本不能去回答。
有一次她无意中说,外面的世界很大,生命还有很多可能性……这么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憧憬,像是她也正对外面的事物有所期盼。
那位女士让他渐渐懂得更多,他有了隐约的是非感,以及对未知的向往,产生了希望脱离这种命运的念头。
又过了些日子,女士不再出现了。高个子的黑发男人说她怀孕了,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很温柔,和其他研究员们的眼神完全不同。
魔鬼不知道如何计算时间,不知道隔了多久,一天晚上,高个子男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平时的这个时间通常不会有研究员来了。
男人的胸卡上写着“德维尔?佐尔丹”,这是魔鬼第一次看清上面的字。当初还是那位女士教会他认字的。
佐尔丹凝视着被困在法阵中的魔鬼,缓缓开口:你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吗?你想自由吗。
他不知道什么叫“自由”。但是他想离开。
佐尔丹告诉他:听着,我和米拉打算逃出去,再也不回来,有人在路上接应我们。我们对付不了那么多守卫,但是你可以。施法者掌握着你的真名,所以配合法术就能束缚禁锢你,但是现在他们不在。外面的守卫不怎么擅长巫术,你可以轻松打败他们,就像打败那些怪物时一样。
魔鬼困惑地看着佐尔丹。
佐尔丹打开了囚禁着他的监牢,把用他的真名中字符作为字元之一的禁锢法阵破坏掉,对他伸出手。
“我给你自由,而你得保护我们。你同意吗?”
TBC絮言絮语
话说第69回(下回)感觉像是第一季结束………………当然第二季(不其实没有一季二季之分……)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不然我也忍不了…………
69… 一切恍如昨日
米拉,原来那位女士叫米拉。
魔鬼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像是人类,又比人类更小更软。
他们说那叫婴儿,是米拉和佐尔丹的孩子。
根据佐尔丹提供的路线图,他们逃出奥术秘盟的基地。
魔鬼太想离开这里了。他想远离一切痛苦和黑暗,外面的世界有米拉说过的词汇、唱过的歌谣。
他杀死了很多守卫。那些人比起怪物来不堪一击。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佐尔丹和米拉对付不了“守卫”,明明他们这么弱小。
他们穿过昏暗的甬道,在广阔的深山密林中寻找正确的路。
他第一次看到天空、树木、真正的土地,万物壮美,目不暇给,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终于理解了“自由“这个词的意思。
他们在密林里耗了好几天。魔鬼为佐尔丹和米拉击败一切威胁。
米拉伸出手摸着他的头发说:谢谢你,孩子。
明明她怀里的才是她的孩子……听到她这样叫自己,魔鬼觉得眼眶发热。这种感觉以前也出现过,多半出现在他忍受不住折磨的时候。可是现在他并不觉得痛苦,甚至还挺开心。
有一天,他们还是被找到了。对方对佐尔丹说了一大堆话,魔鬼听不懂,只能隐约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起初,施法者用真名控制他,他无法发挥力量;当看到米拉为了保护怀里的孩子而受伤时,他因愤怒冲破了束缚。
他杀死了大多数追击者,却不小心让其中一个逃脱了。
同时,他的身体——由尸体做成的血肉魔像,已经破败不堪,马上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一旦身体凋朽,他就又会变成以前那个状态——只是一团灵魂,无法感知,也无法行动。
那些研究员会找到他,把他带回去,再放在另一个身体里,继续折磨他、让他和怪物战斗……他逐渐浑身发软,再也站不起来。
“米拉……”魔鬼扯着嘶哑的声音问,“她还好吗?她没事吗?”
佐尔丹踉跄地走进,跪在他身边:“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昏过去了。但我俩的儿子……”佐尔丹哽咽着,没法说下去。那个小小的婴儿现在已经彻底变得冰冷了。
“他已经死了,”佐尔丹说,“我得离开,之后不一定还能回来。米拉不能失去这么多,她没法承受。”
他停下来想了想,捧着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