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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夜话-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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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延亭一惊,手蓦地缩了回来。他回过头,傅瑜正悬在半空,有些揶揄地看着他。
  沈延亭皱眉问:“你为何这么想?”
  “她把信藏得严实,连当初官府搜查时都没有搜到,可见她有多铁了心要隐瞒。我是他的旧主,她却如此做,不就是因为她觉得大哥知道了真相会自责愧疚?”
  傅瑾见状,明白是傅瑜回来了,立刻垂下头,陷入了沉默。
  “傅瑜,你——”沈延亭有些犹豫地问,“你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么?”
  傅瑜直直盯着他,没有回答。
  “你若真是自杀,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傅瑜仿佛对峙一般,死死瞪着沈延亭看,终于开口道:“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重要么?我现在已经死了,还是选择的自我了结。我的痛苦,我的不甘,都再没有消除的办法了。而我还得漂浮在这世上,徘徊在生死之间,做一个无主孤魂。”
  沈延亭抿紧了唇,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傅瑾看不见也听不到这些。
  “是了,你并没有消失不见。莫非,你的心愿还未完成?”
  傅瑜皱起眉,似乎很难过,“延亭,你就这么希望我立刻消失?”
  “当然不是。”沈延亭艰难地选择着字句,“我知道你的苦处,知道你自杀的缘由,但……这并非你兄长的错。何况,你现在这样拖着,痛苦的是你自己。你不去轮回转世,葬送的是你自己的来生,你要想清楚。”
  傅瑜的脸色阴沉下来。他逼近了沈延亭,冷冷地开口,“或许我就是永远如此了,没有来世,无处可去,只能永远缠着你们。你以为,我希望如此?”
  他伸出手挥向傅瑾,手臂穿过了傅瑾的身体,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刺骨寒意,让傅瑾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你瞧,延亭,我现下既无凭依,亦无归处。你说,我该怎么办?”
  “告诉我,你的心愿是什么。”
  傅瑜像是失望至极,不再看沈延亭,转身晃悠悠地向门口飘去,“是啊,是什么呢?”
  沈延亭有些徒然地问:“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然而无人应答,唯有屋外穿廊而过的风带出的声响。
  “延亭……”
  沈延亭侧首,傅瑾深吸了口气,“瑜弟已经离开了。”
  沈延亭有些惊讶,“你如何知道?”
  傅瑾苦笑一声,“不知为何,像是有些感觉一般。他方才碰触我,我也能感觉得到。”
  傅瑾的笑太过苦涩,沈延亭有些不忍,终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沈延亭没有安慰的话语,但他知道,傅瑾能懂。
  只是这一桩事情,究竟何时才会结束?再过几日,便是傅瑜的尾七了,若他依旧不能往生,沈延亭也不知,那些传说是否属实,傅瑜是不是就此盘桓于阳世,再无转世机会?
  




☆、第 29 章

  
  接下来几日,乍暖还寒的天气越发难熬,严寒逼得人都没了精神,整日恹恹,无精打采。
  傅府维持着它沉寂的气氛。出过命案,闹过鬼,仆人们早已学会泰然处之,没什么再能惊到他们。傅瑜自杀的消息被迅速而平和地接受了,除了茶余饭后闲谈碎嘴之时,他们仍会唏嘘感叹一番。
  依旧不平静的,唯有二夫人的住处。听说她每日在房中哭闹,药也不愿吃了,让侍候她的丫鬟们束手无策。但在这种时候,除了大夫人会上门劝解,再无人关心那里。
  傅瑾着实消沉了些日子。沈延亭没有劝解的话,只是陪着他相对无言。他终于开始有些厌烦起自己刻薄寡淡的性子,说不出理解安慰的感人话语。
  但对傅瑾而言,已经足够。
  还余两日,便是尾七。
  这一日,玉荷例常来告知,踏梅依旧什么也不肯说。只不过,她的病愈发严重,整日昏睡,难有醒时,简直就若油尽灯枯一般。大夫说她忧思太过又有伤心惊惧,大起大落下心神大损,只怕难以恢复。
  心病还须心药医,但踏梅的心病只怕已无人可解。
  沈延亭犹记得五七那日在傅瑜卧房撞见她的情境。踏梅对傅瑜的感情,不仅不浅,只怕还十分深重,她真的仅仅会因为倾心傅瑾怕他得知真相会伤心便藏起遗书么?
  她是真的喜欢傅瑾么?
  沈延亭忽然觉得一阵温暖,待他察觉是傅瑾从背后拥住他时,脸上一热,刚想要挣脱开来,傅瑾却收紧了怀抱。
  顿了顿,沈延亭放弃了挣扎。
  “延亭,”傅瑾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近来想了想,与你的身世经历比起来,我所经历的,或许算不得什么。”
  “……你知道便好。”
  “可我还是无法释怀。”
  沈延亭一怔,半晌后轻声道:“其实你不必勉强。”
  傅瑾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谢谢你,延亭。”
  沈延亭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上下不能。他轻轻应了一声,抬起手,覆上了圈在腰间的手。
  
  傅瑾仍然担忧还未离去的傅瑜,尽管他再未出现在他们面前。沈延亭也不知道,他是在躲避傅瑾还是躲避自己,亦或是,他哪一个都不想见。
  不过,当他们去看踏梅时,沈延亭发现了悬在床榻上空的傅瑜。
  傅瑜将他二人视若无物,沈延亭也只好不去看他,问向玉荷,“她一直是这样么?”
  踏梅犹在沉睡,只是睡得极不安稳,紧蹙着眉,额上全是细碎的汗珠。
  “这还算好的了,有时还会说胡话。”
  “说的什么?”
  “像是‘不要怪我,少爷,我也不想这样’之类的话。”
  沈延亭点点头,“吃了药么?”
  玉荷为难道:“喂的药全吐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几日去老爷面前问话受了惊,这些天病得一日重似一日,大夫都不肯治了。”
  病情恶化得如此快,沈延亭也未曾想到。她还能撑多久?
  一旁的傅瑾有些心不在焉。他数次四面环顾,像是在找寻什么一般。待二人出了门,他终于开口问沈延亭,“方才瑜弟是不是也在?”
  傅瑾竟然再一次感觉到了,沈延亭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他回想在踏梅房中时,傅瑜丝毫不理会他们,更别说刻意引起傅瑾的注意了。那这种变化,又意味着什么?
  沈延亭觉得有些乱,“傅瑜究竟在等什么?宁愿冒着无□回的危险也不离开人世,他究竟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
  傅瑾苦笑道:“或许他的心愿已经无法达成了?譬如与我交换身份,让他为嫡出我为庶出。”
  沈延亭皱眉。傅瑾的猜测不无道理,可若是如此,那无人可让他如愿了,他岂不无法顺利往生?若是道士之流,只会将他消灭,还有谁能够帮他?
  沈延亭想到唐珏,但青昙说唐珏已经离开了。不过即便他在,若他能帮,五七那日便会帮了。现在见了,他会放任傅瑜存在么?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沈延亭日后方知,此时他所想,皆是徒劳。
  




☆、第 30 章

  
  入了夜,沈延亭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当初刚被傅瑜缠上时,满心只觉麻烦,一心想早些摆脱。如今时日将近,沈延亭心头却五味杂陈起来。失了忆的傅瑜活泼天真、单纯无害,饶是沈延亭这般冷淡的人,也难对他置气。不过那终究只是个假象,真正的傅瑜,大概是他自己都难以了解的复杂。
  说不定,那时的傅瑜比他生前还要快乐。若当初自己不多管闲事,他是不是还能那般无忧无虑下去?
  沈延亭闭着眼,有些自嘲地想,还以为自己对生死之事早已司空见惯,却不想终究还是放不下。
  黑暗中,忽然起了些声响。
  沈延亭凝神去听,隐约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让沈延亭急忙坐起身来。
  漆黑中现出一双晶亮的眼瞳,不紧不慢地来到床前。小白轻轻一跃跳上床沿,在沈延亭面前站定。
  沈延亭丝毫不知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至少在他关门时并没有发现。
  傅瑜为何又回到了这句身体里?
  “你……怎么回来了?”
  小白叫了一声,低头蹭了蹭沈延亭的手背。
  “你想通了?不怪你大哥了?”
  小白又叫了一声,歪着头看他,像是应答一般。
  沈延亭欣慰地笑了,“现下太晚,那明日你可愿与我们好好谈谈?后日便是你的尾七,时日不多了。”
  小白眼中精光熠熠,在夜晚中甚至有些妖异。它眯了眯眼,“喵”了一声,甩甩尾巴蹲坐了下来。
  沈延亭顿时安心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阻挡的困意。他躺下来,几乎立刻便跌入了无边的梦里。
  
  沈延亭睁开眼,有些朦胧的景色慢慢清晰起来。他身在一间屋内,四周陈设简单却雅致,但总有些清冷之感,仿若人气不够似的。
  他叹了口气,往门口走去,不远处一个白衣人影凭栏而立,背影有些单薄。
  沈延亭听到自己开口说话,却是清脆的女声,“少爷,你已经站了许久了,外头风大,莫着凉了。”
  白衣人微微侧过头,眉目清秀,却带着难以忽略的抑郁神色。
  “是了,我站了多久,自己都不记得了,难为你还来提醒我。”
  沈延亭觉得心揪得难受,“少爷,你别这样说……”
  “踏梅,我娘这样我已经习惯了,打骂训斥,忍忍便过去了。我不能忍受的,你可知是什么?”
  沈延亭摇头。
  “是我的好兄长,总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安慰我,关心我,却不知那更让我痛苦百倍。我多希望他不要在我这里出现,可他偏偏时时刻刻都要提醒我他的存在!”
  “少爷……”
  白衣人平静了些许,转回头望着院中的池塘,淡淡道:“你说,若是没有他,我的人生是不是会好过许多?”
  沈延亭没有等到自己的回答,四处景色瞬间变换,他回到了屋内,而方才的白衣男子正伏在案前,用笔细细描摹一位妙龄女子的鬓角。
  那位女子形态曼妙,神色娇俏,画得生动无比。
  沈延亭在一旁暗暗叹息。他知道,少爷完成这幅画后,不一会儿便会将它毁掉,就像之前画过的那许多画像一样。画中的女子是老爷准备为大少爷提亲的对象,但少爷仍旧恋慕上了她。他的腰间还挂着画中女子赠他的香囊,虽然大少爷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少爷对她似乎十分着迷。腰间的香囊他时时把玩,都显得有些旧了。
  但这都是徒劳。沈延亭难过地想,画中小姐的父亲看重的是大少爷,决计不会愿意将女儿许配给少爷。
  沈延亭惊讶于自己的悲伤,仿佛是爱上了心中另有欢喜之人的对象,只能隐忍着,一丝一毫都不能让对方发现。
  “少爷……”
  沈延亭忽然发现,画像全都不见了,面前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个纸包。
  沈延亭的手有些发颤,低声问:“少爷,你真想好了?”
  “自然。明日往汤中一放,我便解脱了。”
  “少爷!”
  男子叹了口气,安抚道:“踏梅,我知道这么做对你而言有些为难,但这是我的愿望,你忍心见我一辈子活得痛苦?”
  沈延亭咬住唇,不语。
  “好了,接下来的事便都靠你了。记住,遗书一定要等确定婚事告吹再拿出来,明白了么?”
  沈延亭双手紧紧绞着,点了点头。
  男子这才满意,低下头,伸手把玩起系在腰间的香囊,声音里满是笑意,“这便对了。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你得到。”
  “少爷!”沈延亭终于忍不住,扑上去跪在男子面前,哭道:“少爷再好好想想好么?”
  “哈哈哈哈,”男子突然大笑起来,“想什么?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从前就是想得太多,才会忍到现在!我意已决,无需赘言,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便是。”
  沈延亭绝望地想,面前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任何劝解了。自己陪他一路走来,或许直到最后,他的身边也只有自己而已。
  ……
  周身像浸入冰水中一般,沈延亭觉得寒意仿佛入了骨,让他无法忍受。他闭上眼,记忆纷杂而又迅即地向他袭来,让他头晕目眩,心口却像压了大石一般窒闷难言。过往的片段一齐涌入他的脑海,他终于支撑不住,喘着气,潸然泪下。
  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他虚弱地睁开眼,断续地,哽咽道:“少爷……我这一生服侍你……是我……最幸福的事……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还是……在你……身边……虽然……违背了你的……意愿……别怨我……你还是……达到了……目的……我没有……背叛你……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是真的期盼着解脱,因为沈延亭在意识消逝的最后一刻,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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