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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轻轻唤他，他犹在梦乡中没有回应。
悄无声息地起身，把他的手臂移开，小心地掖在被子里。
披衣蹬鞋，她独自走了出去。
王世充端坐在龙椅上，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宇文夫人，你真得打算代替朕的家眷出城诈降？”
她坚决地点了点头：“臣妇与夫君承蒙皇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甘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世充脸上露出难言的表情，亲自起身相扶：“难得你们夫妻对朕忠心耿耿，好，朕答应你。朕相信你们一定不会辜负朕之厚望。”
她低下头，唇角逸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王世充不会明白，她已经决定借这个诈降的机会和宇文成都一同出走，离开这个纷乱的战场，离开这些纷纷扰扰是是非非，执子之手，终老南山。
明日到了唐军军营，助王世充击败李元吉，李元吉兵败，肯定会逃往武牢关，和李世民会合，那之后的事就与她和成都无关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逼成都带她离开，这是别人的战场，与他们无关，她只想要一个爱她的男人，和她共渡余生。
天蒙蒙亮，东都城门洞开，一队白衣白甲的骑兵在十几辆马车的带领下从里面缓缓驰出，王世充跃马在前，李元吉满脸喜色，亲自带领手下所有将士出军营迎接。
王世充下了马，兜头欲拜，李元吉赶紧扶起他，连声道：“王大人，不必多礼，你的家眷都带来了吗？”
王世充一指身后马车，李元吉回头示意，手下将领急忙上前掀开车帘，一个白衣素裹的女子盈盈下车，向李元吉屈膝一礼，抬起头，李元吉不由目光一滞，很快笑道：“王大人，她是何人？”
王世充谦卑道：“是小女无双，还不见过大将军。”
“无双拜见大将军，大将军英姿雄伟，气吞山河，不愧当世之大英雄。”她故作仰慕道。
李元吉一愣，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哈，果然虎父无犬女，好好好，快请快请。”
跟在王世充身后，她悄然回头，触到宇文成都的目光，她的夫君满脸惊骇之色，嘴唇微微颤抖。
冲他歉疚地一笑，她低下头，加快脚步跟着王世充进了大帐。
宇文成都立在身后，左手紧紧地握着剑柄，良久，转过身冲马车旁的单雄信使了个眼色。
单雄信会意，示意手下掀开车帘，所有马车上装的满满的全是武器。
李元吉请王世充在一旁坐下，举杯笑道：“王大人，难得你肯弃暗投明，在下回长安后，一定在父皇面前为你说情，从此一殿称臣，岂不快哉。”
王世充连声道：“多谢齐王，齐王大恩大德，老夫没齿难忘。”
“来来来，喝酒。”李元吉大笑将酒一饮而尽。
这时，突听帐外传来一阵震天大喊声。
李元吉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将领道：“属下出去看看。”
还未走出帐门，迎面一剑，将他刺倒在地。
李元吉大惊失色，不及起身，宇文成都冲了进来，一个箭步跃上前，手中寒光闪闪的轩辕剑直指向他。
李元吉慌忙一掀几案，闪身躲开，宇文成都并不追，转身拉住她的手，怒气冲冲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坦然看着他：“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宇文成都一时哑然。
此时帐外喊杀声已经响成一片，宇文成都咬了咬牙，喝道：“紧紧地跟着我。”
她应道：“是，夫君。”
跟在他身后奔出大帐，眼前已是一片火海，无数火箭飞入唐军阵营中，东都城内早已准备好的十万大军一同呐喊杀出。
宇文成都将她抱上马，用披风把她紧紧地裹住，在她耳边道：“抱紧我，不要抬头。”
她嗯了一声，乖乖地抱住他的腰，把头缩在他怀里，他的心跳声是如此强大激跃，给她足够的力量可以安心。
李元吉和他的手下仓促间不及迎敌，好不容易整好的队形，很快被单雄信的骑兵冲乱，无数唐军身上着了火，在阵地上奔跑惨叫，宇文成都手执轩辕剑，亲自率领一万郑军左冲右突，将李元吉的唐军打得落花流水，李元吉招架不住，不得不带着剩下的唐军仓惶向武牢关逃窜。
王世充大喜，带着东都城内十万大军，一涌而出，乘胜追击。
宇文成都回头喝令身后的骑兵一起追上去，支援王世充。
第三十九章 花瓣飘零
她忽然探出头，搂住他的脖颈，轻声如耳语：“夫君，东都之围已解，带我走吧。”
宇文成都一怔，低头看着她，她的眸子在这个血与火的战场，溢满了柔情，把他的杀气和血腥全部化解于无形。
情不自禁地拥紧她，他启唇微笑，语气温柔：“好，不过。”
“不过什么？”她急了，伸手掐他的脖颈。
他一时哭笑不得，无奈道：“这里是战场，如果我突然离开大队，会被手下当成逃兵，而且这一万多士兵由我统领，我一走，他们怎么办？”
“我不管，我就要你带我走。”她语气蛮横道。
“再等一会，就一会，等大军到了武牢关，安定下来，我就带你走，好不好？”他低声宠溺道。
“我只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低下头，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轻得象天空飘荡的云。
宇文成都把她更紧地拥在怀里，语气充满自信：“不会，相信我，送王世充到武牢关，和窦建德会合，我们就离开。”
她的夫君一旦固执起来，谁都劝不动，就象当初他不肯娶隋朝公主，惹怒杨广，诛宇文家九族，逼得他爹不得不起兵谋反，弑杀杨广。
轻叹一声，她不再说话，紧紧地偎在他怀里，心里只能期盼李世民和他的三千精兵就算再神勇，也挡不住王世充手下的十万大军和窦建德的三十万精兵。
武牢关渐渐近了，王世充喝令所有将士在山下列好阵地，打起精神，准备冲关。
宇文成都跃下马，小心叮嘱道：“坐稳，我回头交待一下，马上就走。”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眼看着她的夫君来到单雄信面前，拱了拱手道：“我抄近路去后面查探敌情，这一万将士都交给你了。”
单雄信点点头：“好，将军去吧。”
宇文成都回身走到她面前，仰起头，她不禁迎着他柔柔的目光微笑，向他伸出手。
他拉着她的手，正要跃马而上。
恰在此时，只听一阵震耳的鼓声激昂动地而来。
紧接着，一队骑兵从关上直冲下来，旌旗招展，上书一个大大的李字。
“李世民，是李世民来了。”郑军惊恐地互相议论。
远远的，只见好几员大将簇拥着中间那员将领，一身银盔银甲，手中执着一杆长枪，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王世充挥手道：“杀秦王者，赏金一万两。”
单雄信率领一万步骑兵蜂涌而上，大喝一声，手持长矛，向那个被将领簇拥在正中的年轻人直刺过去。
一员黑脸大将立刻打马上前，只一枪将单雄信刺下马。
咚咚咚鼓声大作，唐军乘胜掩杀过来，她远远地只能看到那面写着李字的旌旗不断在郑军阵地上来回飘展，伴随着阵阵震天的喊杀声，她惊得面无人色，李世民的三千精兵竟然把王世充的几万大军玩得团团转，不停来回冲杀，杀得郑军抱头鼠窜，很快溃不成军。
难道这就是大将之战气，勇猛无敌，势不可挡。
手上突然一空，宇文成都离开她，另牵了一匹马，一手执剑，一手挽住她的马缰，手中剑高高举起，大声喝道：“不能退，退者杀无赦。”
然而，郑军已经被李世民的部队吓破了胆，兵败如山倒，十万士兵象决堤的潮水狂突乱奔，王世充也在嘶声叫喊，但是谁都听不到，大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个劲地逃跑。
她和宇文成都被溃败的逃兵裹胁着向东都涌去。
宇文成都松开了她的马缰，迎着逃兵往回骑，她急得叫道：“夫君，你去哪里？”
“我去救王世充，双儿，你先走吧。自己保重。”宇文成都头也不回道。
“不，成都，不要丢下我，不要，我不许你走。”心急如焚，她冲着他义无反顾的背影大喊。
然而，他坚决地离开她，离得越来越远。
为什么？为什么？痴痴地望着他如飞矫健的身影，心如刀割，她不觉泪飞如雨。
“保护皇上，撤回东都。”远远的，她听到他嘶哑的喊声。
原以为她是他一生最重要的宝贝，却原来在他心中，最重的不是她，而是忠义二字。
唐军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刀剑如林，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的夫君已经淹没在唐军的狂潮中，再也寻不到。
迎着人流，她看到了王世充，他在单雄信的保护下，歪盔斜甲地奔了过来。
“皇上，我夫君呢？”她急切地问。
王世充一指身后：“宇文将军在后面阻挡唐军。”
她拍马上前，王世充急忙叫住她：“夫人，不能过去，跟朕一起回东都吧。”
“不。”她坚决道：“我不回去，我要和他在一起。”
王世充急道：“夫人，宇文将军救了朕，朕不能让你冒险。”
她不理他，继续向前。
王世充一把抓住她的马缰，唇上扬起笑，她抽出短刀，马缰应声而断，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向前急驰，驰向那个血与火的战场，驰向她的夫君身旁，从那天第一次见到他，他温暖的笑，向她伸出的手，她的心就已属于他，聊城，她和他拜堂成亲，结为夫妻，她的一生已经交托他手中，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不会让他一个人战斗。
长发早已披散，战场的硝烟染黑了她的脸颊，紧咬下唇，她的目光在那一片厮杀中努力寻觅。
风卷起她的长裙下摆，阴暗的战场上，她的白色是如此鲜明，她根本不属于这个血腥的战场。
“宇文夫人。”身后单雄信带着数十个骑兵，冒死追了上来。
“夫人，跟我回去。”单雄信向她伸出大手。
“不。”
“夫人。”
阵地上的郑军已经越来越少，可是她没有看到宇文成都，没有看到他挥舞轩辕剑的潇洒身影，没有听到他震耳的呼喊声，没有他的战场，是如此空旷，所有的人似乎都不存在了，她眼中已没有任何人。
心好痛，她的夫君在哪里，他怎么可以抛下她，留下她独自在这个虎狼之地，在这个纷扰的乱世，在这个没有他的冰冷世界。
第四十章 恨如芳草
“夫人，宇文将军可能已经阵亡了，你跟我回东都吧。”单雄信远远地向她伸出手，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泪如雨下，她轻咬下唇，语气坚决得不可动摇：“不，他不会死，我一定要找到他，单将军，你走吧，不要再劝我。”
单雄信急道：“夫人，万万不可啊。”
她摇摇头，继续向战场深处驰去，堆叠一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箭枝，燃烧的火焰，她全身心地找着宇文成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书写着李字的旌旗正在悄悄向她逼近。
马突然惊了，仰天嘶鸣一声，撒腿狂奔。
她急忙抱紧马脖子，嘴里不停叫道：“停下，停下。”战马疯了一般，根本不听她指挥，跑得越来越快，离那个战场越来越远。
有一匹乌黑毛色的战马从斜刺里奔过来，马上人大声呼喊着什么。
她听不清，只觉得远远的，他的面容似曾相识，他的声音似曾熟悉。
他拼命打马追赶她，眼看战马越跑越快，上了一处高陡的山坡，眼前竟是一道深渊，雾气缭绕，绿影重重，一眼望不到底。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伸过来，把她揽到他的战马上，另一手紧勒马缰，马在原地打了个转，偏巧马蹄蹬到脚下一块石头，一滑，他和她，连人带马，一同栽下山崖。
马发出一声惨鸣，砰的一声坠地。
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她感觉到他一手紧紧地搂着她，另一手握着长枪，深深地插入崖壁，长枪止不住下落的重力，啪的一声断了，百忙中，他又抽出腰中剑，用力插向崖壁，长剑在石壁上划出一道耀眼的火花，继续下坠。他拔剑又刺，如此反复多次，下坠的势头终于消减慢下来。
砰的一声，他抱着她落在生长崖壁的一棵大树上，树枝承受不住下坠的重量，叭一声断了，他们继续下坠，她感觉到他在空中翻了个身，让她在他上面。
来不及思索，砰，他和她双双落地，又沿着斜坡不停翻滚，他始终紧紧地抱着她，最后，他们滚落到厚厚的草丛中，终于停了下来。
她想睁开眼看看他是谁，下腹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少年把她搂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