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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胆子好大呀!练功时候还走神!”孔爵恶作剧般一巴掌拍在韩俊宇背上,直接把他苦苦维持了好久的“若即若离”拍扁了,“要是锌宇今天还在这儿,非罚死你!”
十二年,好像已然长到可以用一个过去是禁忌的名字来开玩笑。
韩俊宇趴在地上,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道,“还是你胆子比较大吧,练功时候这么干扰我,我哥要是在的话,绝对告状告到你老子那里,让他打得你半个月下不了床!”
这两人,哪像是久别重逢的,简直就是隔壁相邻住了十几年的邻居,周末无聊,便找来对方吵吵嘴解闷。
“哼!”孔爵戏谑了一声,眼一瞟韩俊宇早已松下来的身体,没心没肺地道,“脚——尖——没——绷——直——。”
“你滚!”韩俊宇回头呛了孔爵一句,又转过身把头埋在了臂弯里。自己都二十五岁的人了,再怎么不济也是昇尚的老师了,还要被别人挑脚尖的刺,想想都滑稽,哪知孔爵还真就这么挑起来了。韩俊宇越想越憋闷,索性就一言不发了。
孔爵见身下的人半天没反应,只得另起炉灶以退为进一下。“好了好了我先道歉!回国以后就忙着教我家小徒弟思思,拖到今天才来找你,别见怪啊。”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拖到明天。”孔爵听着韩俊宇的声音,想象着他现在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嘴角不觉向上牵了牵。
“……也是啊,忘了哪天,都不能忘了今天的。”孔爵难得一副正经的表情,“俊宇,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再自责了。”
感觉到韩俊宇的身体僵了一僵,却还是塌了回去。
“从他留下的那些日记和生前的各种症状来看,他的抑郁症是能被确诊的。医生也说,‘要不是还有个弟弟挂念,也许这孩子,早就轻生了’。所以,俊宇,放过自己吧。”
韩俊宇的双眼闭上了。十二年,往事要袭来,再凌厉,也都能被时间的韧性磨去几分锐利,只是空余的那些酸楚,总还是无法骗人骗己。
“但是我哥患上抑郁的直接原因,是我造成的。”韩俊宇的态度强硬得和十三岁那年别无二致,也没再给孔爵任何插话的机会,只道,“你再拿四块垫子过来吧,陪我再练会儿,然后我们去公墓。”
孔爵不禁一惊,“你要加垫子也一块一块加吧,一步登天逞个什么英雄。”
韩俊宇回过头笑笑,“你还有脸心疼我?那三个多月,我颓废得厉害,你哪次不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就趁人之危,见我稍微松口气就直接把我的腿往270°上扳?”
“趁人之危?”孔爵一重复,韩俊宇耳根立刻就热起来了。
“人老了犯点口误你也要追究!”韩俊宇给自己打圆场的功夫向来不是盖的。
“你二十五还好意思说老!你让五十四的杨丽萍情何以堪!”
孔爵边回击边起身揉揉跪得有点麻的膝盖,心想韩俊宇这小子八成是借练功的名义骗我跪吧,便在取垫子之前玩心大发,竟伸手拍了拍韩俊宇屁…股,“乖,等着啊!”
韩俊宇差点没被自己一口气噎死。
(三)
这种痛,咬咬牙还是能忍下来的——
只是,韩俊宇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的胯离地面还有足足十公分的距离。
孔爵伸手摸了摸韩俊宇的韧带,竟并不如想象中的紧,不禁暗暗佩服起眼前人这些年的毅力来了。
那股子倔,真是韩家一脉相传的。
“我记得你以前是从来不管人死活,半秒钟之内绝对压到底的瘟神啊。”韩俊宇半分冷嘲半分热讽地开着孔爵玩笑,也不管自己额上有没有被疼出冷汗。
“废话!那还不是因为你已经过了能让我放心地不管你死活直接往死里压的年纪。”话一出口,日子好像就一下穿过了许多年,从韩俊宇的十二岁到二十五岁,从自己的十六岁到二十九岁,时光的流逝,竟让孔爵此刻惶然。
“哈哈,其实现在每天学校早功前晚课后,我都趁空练一点的——堵我师父的嘴嘛。没事,你尽管往死里压。”韩俊宇一边故作轻松,一边又勉强靠着自己的力气让身子下去了点,只是这一小动,却是痛得让他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了。韩俊宇知道自己的极限,接下去要是没有外力,凭他自己,真是半毫米也下不去了。
“你贫吧!”孔爵听韩俊宇这么一说,当真卯足了劲就来真的,却在韩俊宇全身猛地一颤后半路刹住车——孔爵朝下面探了探头,离地还有五公分的样子。
果真。孔爵抬抬眉毛。
“看来你练得不到家呀,关老爷怎么就被你忽悠住了呢。”
根本不顾韩俊宇痛得浑身发抖,孔爵连句最稀松平常的“放松”也舍不得说,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等着。
韩俊宇总归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孩了,现在这么僵持着,又是羞又是恼又是痛得快把嘴唇都咬穿了。孔爵的双手还停在身后那么难以启齿的地方,自己却在这儿本能地抵抗着,脑里的神经绷了半天就是说服不了自己软下去,他甚至都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一开口要每边加两块垫子了。
孔爵到底不似韩俊宇,耐心可以挖一个无底洞。看韩俊宇自己跟自己斗法了半天依然毫无成效的窘样,孔爵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脾气透支一样地道,“你和你以前比比吧,什么时候这么没脸过了。”
十八个字,一股脑就把韩俊宇打回了少年时的原形。韩俊宇转过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话里已不自觉地带上了从前的怯,“孔爵哥……”
孔爵没应声,只是又伸手摸了摸韩俊宇腿根的韧带,一个字:紧。
孔爵皱了皱眉,“要不你下来,我像以前一样,示范给你看。我孔爵做得到,你韩俊宇,就没有理由做不到!”
话说到最后一句,已然是责备。韩俊宇记得,从哥哥走后到被关平收入门下的其间三个多月,日复一日,他就是被孔爵这般逼着赶着,带着随时都想放弃的念头,强忍着丧亲的彻骨之痛,一路撑到了后来。
韩俊宇喉结动了动,咬咬牙,把身子转了回去。不再用手肘撑着地,而是把两手直直地往前伸。支撑没有了,更大的钝痛一下子不带数秒地涌了上来,毒虫般爬了韩俊宇全身。
“啊——”
没有任何预兆地,余下的五公分,就在韩俊宇脱口而出的惨呼中顷刻被压了下去。原本虚掩着的泪腺一下就被咸涩的液体冲开,韩俊宇闷着头死死憋着气,不让双膝压着自己的孔爵察觉到异样。
原来,真如孔爵哥说的,十二岁练舞以来,十三岁登台以后,十九岁退居幕后至今,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没脸过了。曾经的忍耐和坚强,越大,竟都越还回去了。
“这里。”孔爵拍了拍韩俊宇松垮垮的腰,后者立刻条件反射地绷紧起来。顿时,胯间的剧痛,大腿根部的撕裂感,加上早已疲劳不堪的腰腹背肌,总之练舞时候能痛的地方,几乎全都不约而同地痛开了。
料想自己来之前,俊宇就耗了不少时间,这次再要让他保持着上身那种累死人不偿命的姿势,怕是五分钟都下不来了,孔爵索性自认为特别仁慈地大手一挥,“不用你这么辛苦地耗着了!手负到后面,10组背肌就行了,每组50个,组间休10秒。”
孔爵的话,韩俊宇听是听到了,却抗不过全身神经的折磨,难受得五官都团在了一起。拼命想把眼泪往回逼,却奈何不了地心引力的作用,泪一滴滴掉得,根本是收也收不住——
“俊儿,今天你什么时候不哭了,我就什么时候让你下来。”双眼的朦胧里,二十五岁的韩俊宇又听见十五岁的哥哥的声音,在远方虚虚地响起。
那是自己第一次被哥哥用现在的这个的姿势罚到虚脱吧。仅仅是因为练手位时膝盖没有绷到最直,一天的训练结束以后,就被哥哥那样罚了。只是,就像本可以拿满分的数学试卷,却因有几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涂改而被判成了零分一样,那般罚功的理由,怎会让一个睡梦里翻个身都要疼醒的小孩,不委屈得眼泪直流。
“你把你弟弟当什么了!机器都有零部件休息的时候!练手的时候脚松一点怎么了!天天十三四个小时不停地练你当你的弟弟是铁打的么!铁打的也被你练废了!”当时的孔爵,为那件事都和韩锌宇吵起来了,还是没有半寸回旋的余地。
“怕废,那就不要练了。”
哥哥的回应太过淡漠,却足以让小小的俊宇吓到胆颤。
“哥……俊儿!俊儿,俊儿练的……俊儿该……该罚的……”
带着哭腔带着委屈的口口声声的不委屈,听得孔爵的心都碎了。他转向韩锌宇,只见他的头也瞥向了另一边。
哥哥对弟弟,总归还是要不舍得的。
半晌,锌宇才开了口。
“俊儿,今天你什么时候不哭了,我就什么时候让你下来。”
——那样熟悉的幻觉,太遥远,也太切近。
后来,每当韩俊宇练得不好了,那个地方,那堆垫子,那个动作,就成了他的专属。
再后来,哥哥走了,韩俊宇却再也戒不掉那样一种本能。想哥哥的时候,因为往事自责到难以入眠的时候,此时的这个动作,就是它仅有的依靠。
本以为韩俊宇会像从前那样,没什么犹豫地就开始做,却不料半分钟过去了,傻小子还强撑着不肯起来。
“你真傻了?”十一年里你来我去的邮件和视频,加上韩俊宇遇上关平和秦芸后点滴的蜕变,最终让孔爵和韩俊宇两人既可以用别人吵架的方式相互逗乐,也可以用别人开完笑的方式在精神上完全摆平另一方——比如现在这种时候。
也亏得韩俊宇手长,向后一摸索,竟稳稳抓住了孔爵的手腕,抓得那么紧,却还不停地颤抖着,不出五秒,孔爵手上被握着的地方都泛起了白。
孔爵一下子便知,韩俊宇这架势,估计是已经疼哭了——俊宇从小的习惯,这么多年,原来是一点都没变。
“怎么?花着一张脸,不好意思起来啊?”孔爵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咄咄逼人,平时和俊宇互朝惯了,一张毒嘴就更一张一合着停不了了,“你韩俊宇,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你拽了,当老师了,收学生了,一呼百应了,很了不起啊!我想想啊,我孔爵的面子果真还是没有某人大,要是锌宇现在坐在你——”
“孔爵哥!”韩俊宇破着嗓子打断了孔爵的话,“别说了,我……”说了一半的话,却没了下文。
“你什么?你是有超声波还是次声波的特异功能昂?我怎么听不见了?”孔爵揶揄着,甚至用手做起了收音器的形状搭在耳边。
“就让俊儿这么撑一会儿吧……”
近乎于哀求的声音,愣得孔爵的心跳也失了频率。
十二年前,那句“哥哥走了,俊儿也没了!”的歇斯底里,孔爵一辈子都不会忘。甚至在他记忆里,锌宇走后,只要有人一溜嘴说了“俊儿”两个字,韩俊宇的脸色,就立刻不对了。孔爵曾经料想,“俊儿”这个名字,怕从今以后,都是韩俊宇心里永久的禁区了。
孔爵知道,俊宇,又在自责,又在想他了。
(四)
整整二十分钟,孔爵不知道韩俊宇是凭着哪股可怕的毅力熬下来的。
听见一声隐忍得快渗出血的“0”,孔爵才意识到,明明已经到了极限的俊宇,却是又在边报数,边做自己刚刚抱着开玩笑的心情说出的背肌训练了。
守的还是从前锌宇定下的规矩。个位数以内,有一个不标准的,就退回0重新计数;两位数了,哪怕是做到了18个,只要第19个没达到要求,照样打回10重来。过去,不知道多少回,孔爵就在练功房里,眼睁睁看着俊宇在40和48间来来回回好不容易捱到49,却在下一次报数时又生生地把数字降到了40。要在韩锌宇那里做好满当当的50个,就像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
“俊儿,别做了。”孔爵或许可以抑制住突如其来涌上眼底的酸涩,却抑制不住话里欲盖弥彰的心疼。
韩俊宇没有回答,只是摇着头,倔强地依然报着“0”。
“那你歇一下再做!”孔爵急了。
还是没有回答,还是犯倔的摇头和一成不变的“0”——
若是哥哥在这里,一定是要做完了,才能停,才能休息的。
默默地,孔爵的双手扶住了韩俊宇的腰际,好像这样就能分担一点点堆积在俊宇心里太久的苦累。
50*10,满满当当的500个背肌,每听见韩俊宇忽上忽下的报数,孔爵的心就像被滴了浓硫酸般,要嘶嘶地灼一下。当终于报到最后一个50时,根本等不及孔爵松开腰际的手,韩俊宇就倒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那一刻,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