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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报社的小陈姑娘专程往京城跑了一趟,与京城一家报社的几名记者明察暗访,还电话采访了几个据说“骗访(和谐呀和谐)民上车”的各地领导,都被告知绝无此事,拒不承认。
有关这次事件的新闻报道引起了多方的转发与关注,小陈姑娘,因为新生牛犊不怕虎,因此报道一炮打红,赢得总编的青睐。两年之后,她酝酿良久的另一篇深度报道《最后的山神》,因为揭露大江工程中的各种弊端与造成的恶果,以及反映大江移民的残酷生存状况,而再受各方关注,虽然无法正式公开发表,却在网络上不断地流传,广为人知。
而她报道中的主人公,曾经在大山深处巧手编艺的“竹林小哥”,早已销去手机号码,与她断去联络,再无人知道他的下落。
……
多年以后。
“我没有骗你们,我小时候真的在这里看到过神仙!”一个头上戴着草莓发卡的小女生对她的同伴们大声地争辩道,“我家里还留着那只竹兔子呢!”
她的同伴们,一群与她同样年纪的初中学生,为了表明自己是成熟懂事的大人了,都齐声嘘她,“切……不信不信!你几岁啦!还信这些!”
“真的,只要你们信,就看得见的!”小女生尖叫道。
“山早就淹完啦,还能看到什么啊。”她的一个同伴道。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把她们都颠到座位前面,一片尖叫与笑闹声中,响起导游在话筒里的声音,“各位老师同学,我们已经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秀美大江新景点——大江水库。请大家带齐随身物品下车,我们将一起在这里度过美好愉快的三天。首先呢,让我们在这里的餐厅一边观赏美丽江景,一边享用这里的特产——新鲜美味的大江鱼。”
一群学生笑闹着下车,在老师大声呼喊的指引下,终于磨磨蹭蹭地进了餐厅。而餐厅之后的厨房部也正热火朝天地一片忙乱,为这些前来毕业旅行的几十个学生准备午餐。
“师傅,鱼不够!”一个小学徒跑到掌勺的大师傅面前道。
“打电话让老陈送来!”大师傅头也没回,“让他先送二十斤,要快!”
没过多久,一个一瘸一拐的高大男人便推着一车鲜鱼送到了餐厅前门,他低着头,沉默地穿越吵吵闹闹的大厅,一路将鱼推进了厨房。
耳朵里听到导游正指着窗外一望无尽的壮阔江景对那些孩子们说,“同学们啊,你们可算来对啦。前段时间,上游的另一个封闭式的水库,建库十年来第一次开闸放水。它们那边放水,我们这里水一多,景色就更加好看啦!不仅如此,上游还游来了很多新的鱼种,就是同学们即将吃到的这些啦!哈哈!请大家……”
“狗屁,”出来接货的厨房小学徒跟端盘子的服务生嘀咕,“咱的鱼不都是往养鱼场买的吗?都是人工养殖的!”
“就你话多,”那女服务生拍开他,“还不快点送进去,你师傅又要骂你了。”
小学徒笑嘻嘻地把几箱鱼从推车上往下搬,一边招呼送鱼的男人道,“老陈,钱还是记账上,月底跟你结。”
正在帮忙搬鱼的男人抬起头,面容端正的脸上,眼角有几条淡淡的细纹,神色沉静而满布着岁月的苍茫。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
他出门步行不多久,便进入了建在水库旁的一片鱼塘,经过一个又一个被大网包围划分出来的养鱼场。最后一个养鱼场的旁边,就是他的住处。
“老陈,送货回来啦?”正在装卸鱼的邻居冲他打招呼。
他点点头,沉默地帮那邻居搬了几箱鱼。那邻居因为早知道他寡言少语,也没跟他多废话,只在最后送了他两支烟。
他收下烟,却不抽,只仔细地用一张废纸片包了,收进兜里。然后一瘸一拐地回屋。
屋里陈列简单,桌椅床,一些养鱼的器具和书本,还有一台老式的收音机。音效不太好的陈年收音机低低地放着“一条大啊河……波哦……浪昂……宽安……”。
他将烟轻轻地摆在桌上,便去屋后的简陋厨房做饭,并且在另个锅里烧上开水,放了两个红苕进去煮。
夜晚的鱼塘仍旧是灯火通明,两个来此创业,刚刚凑钱买下一个小养鱼场的大学毕业生,正站在自家的鱼塘旁边,指指点点,低声讨论。突然被开门声惊了一下,抬头看见是大河开门出来,于是就友好地跟他挥了挥手。
大河一手拎着一条鲜活蹦跶的大鱼,一手捧着一个小纸包,点点头对他们示意。而他们正好心中有惑,便走近来问大河一些他们遇到的养鱼难题。
大河并不多话,言语简单地与他们一一解答之后,便低着头一瘸一拐地离开。他一直走出被大网包围的鱼塘区,走到水库边,按着膝盖,有些艰难地蹲了下去。
他将那个装了几支烟的小纸包,松松地捆在那条大鱼身上,然后将它放进了水里。
大鱼颇为不适地摆了摆尾巴,噗通一声没进水里,吐了几个泡泡,便不见了身影。
只有水面的波纹还在缓慢而沉寂地荡漾向远处。
夜晚是那样恬静,而大河蹲在水边,看着远处天幕里明明灭灭的星,便像感觉到遥远的温暖似的,闭上眼,牵起嘴角微微地笑了。
你信,我就在。
而他是如此虔诚地相信。
那是他的山神。
作者有话要说:就完结在这里算了。。。【被揍
坑久了连偶都觉得很疲惫。。。。
而且这个文到最近的几章总让偶写的时候觉得很沉重。。
这真的是HE文。。。
噗别扔番茄了偶会把后面几章填完的。。。。
27、27
这几天天色极差,日里夜里都闷热难耐,像是酷暑与暴雨来临前的征兆。连被静心饲养的鱼儿们都跳动不安,不肯安心在塘里待着。噗啦啦地一只又一只跃出水面,瘫在塘边扑腾挣扎。
中午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色一片阴沉。隐隐约约,外头传来吵闹的声音。
大河披上衣服出门,拎起门边的一把旧伞。
几个渔场老板举着伞围在一起,正在议论纷纷。其中包括那两个新来的大学生。
大河走过去,那两个大学生见他来了,十分兴奋,“哎,陈老板,快来帮忙看看。”
“刚刚从水库岸边蹦出来的,你看这种鱼,我们这里都没有。张老板说是上游游下来的寒鱼,是新鱼种。陈老板,你说好养活不?”
大河接过那条活蹦乱跳的鱼看了看,是他幼时在山前那条河里常见的,后来水质差了,渐渐地这种鱼也少了。
一群人冒着细雨讨论了一番新的鱼种,后来见雨势渐大,便分头回屋。
大河腿脚不便,走得慢些,落了最后。突然耳边一震,仿佛听到隐约传来的雷鸣之声。他抬头向后望去,昏沉的天幕向着远处的黑暗无止境地蔓延,在他看不到的遥远之处,仿佛正在回响着雷霆万钧般的震荡。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再察觉到什么,于是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回了屋内。
夜里仍旧燥热。断过的腿脚疼得无法抑制,辗转难眠。
大河摸索着开了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喝了一小口。实在疼得没办法,便坐在床头,将枕头下面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摸了出来。
那张照片被摩挲得边角都翻了卷。璀璨阳光,翠绿山林,年轻的他蹲在一尊矮小的山神庙旁,略微羞涩地扶住了庙檐。
他眯缝着眼看向山神庙顶的位置,那里有一块白茫茫的反光,隐约像是个倚坐在庙顶的影子。
他将唇贴在那块反光的上面,轻轻地吻了一吻,好像得到些许治愈似的,将照片贴在胸口,倒身重新睡去。
睡到半夜,又被一道响雷惊醒。他在黑暗之中起身,惨白的闪电撕裂窗外的天空,明明门窗紧锁,他胸口的照片却被突起的一阵微风吹落了地。
他慢慢下床,艰难地蹲下去去捡那张照片。烈风夹杂着骤雨,拍打着他轻薄的房门,像是有人激烈地拍击呼喊着他。
他抓着那张照片直起身,仿佛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回头静静地看着被风吹得战栗不止的房门。静默了一会儿,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走过去打开了门。
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猛然扑进屋内,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门口的地上霎时湿了一地。
他将那张照片贴在心口,迎着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雨势太大,街道地势坑坑洼洼,排水系统不好,不过下了一日雨,地上便积了齐脚踝的污水。他沿着渔场灯光昏暗的街,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水库方向走去。
终于走到他每日放下大鱼的地方。这几年来,他每天都在这里,用细线将各种份量极小的祭品绑在鱼身上,然后放生入水里。
他在倾盆暴雨中弯下腰,缓缓地屈膝跪了下来,跪在雨水里。
闭上双目,他冲远处被淹没的大山方向,虔诚地匍匐。
黑色的水流他身旁的水库中激荡,汹涌地冲击向远处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江。而他弯曲的背影凝滞在雨里,就像一尊暴雨冲刷下岿然不动的磐石,沧桑而坚毅。
那是一个他的祖祖辈辈维持了数百年的姿势。这世上最后一个,敬畏神灵与自然的,大山的子民。
突然在刷刷雨声中夹杂了一声轻响。大河惊觉地抬起头来,却见一只黑色的鱼影,自水面轻快地跃出,啪嗒摔在了他面前的泥坑里。
那是一条从上游而来,少见的寒鱼,他中午见过。然而这次不同的是,这条鱼的身上,被细线捆绑了一只枯黄色的螳螂。
暴雨狠狠地砸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而他几乎是刹那,模糊了双眼!
那是一只枯黄稻杆编的螳螂,唯一一只稻杆编的螳螂老汉。是二十年前,他离开大山去县城里做学徒时,补给山神的。那个冬天,整座大山被冰雪掩盖,竹木枯萎,他只能用稻杆。
他向前跪爬了几步,满是泥泞的双手颤抖地捧起那条鱼。身姿矫健的鱼弹跳了几下,便从他手中跃出,只余下相连的一条细线,和那只纤细瘦弱的螳螂。
他合掌将那只螳螂深深地揉进胸口,蓦地仰起头颅,在这仿佛能够洗涤灵魂的雨水冲刷下,对着天空嘶哑地尖吼,泪水在雨水中肆虐,他哭得几乎无法自抑。
这迟来了七年的回礼。
然而这温暖的瞬间短暂得可怕。伴随着他的哭吼,远处又传来一阵激烈而怪异的轰鸣震荡。他膝旁的寒鱼弹跳几下,朝着与声响相反的方向挣扎了半米,像是要躲避某种突如其来的灾难。
一阵剧烈的震荡自膝下而来,他突然再无无法安稳跪坐,骨骼发出碰撞的嘎吱声响,他睁开眼睛,看见近处一排灯柱仿佛塑料破布一般摇摇晃晃,而灯下的街道如蛇般蜿蜒,柏油马路发出刺耳的尖锐撕裂声,积水的道路正中,在摇晃中渐渐撕扯出一道幽黑的深壑,水流汹涌着哗哗泄下……
他握紧了螳螂和那张照片,在激烈的摇晃中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刚往前爬出一步,就见昏暗天幕下,仿佛电视里水墨交织的画卷,一道滔天的黑色巨浪,重重地击上了远处,他住了数年的鱼塘小屋!低矮的小屋瞬间被击得支离破碎,木板砖屑眨眼被吞没入黑色的水流中!
他呆了一瞬,一道清明的认知突然刺入了昏沉的大脑。
地震了,水库坍塌了。
手中的螳螂老汉遭到细线拉扯,他慌乱地低头,看见那条寒鱼弹跳挣扎着想往水中跃回。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冥冥之中的指引,让他出门来等这条鱼,他现在已经淹没在了小屋的废墟之中。
然而现在,他却不能就这样转身逃开。
他在持续不断的摇晃震荡中,抓起细线,一口咬断,将那条小鱼抛入了水中,然后将螳螂与照片塞进口袋里,一瘸一拐地朝着大浪奔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快出来!地震!洪水!”他一边跑一边嘶哑地大吼,竭力拍击着他路过的每一户房门。
有那机警而反应灵敏的邻居,早已经携家带口地从屋内冲了出来,尖叫着朝远处高地跑去。然而更多的人尚在迷糊的睡梦之中,茫然地冲出房门,在暴雨和摇晃中呆滞站立,惊恐而不知所措。
翻腾而上的水波眨眼间就淹没了排水不畅的街道,不过短短数分钟,已经淹没到了膝盖。他在水中挣扎着,向着迟迟未见开门的两位大学生的住处跑去。那里离他的小屋很近,一块房屋倒塌的碎钢架压住了房门,里面隐约传来慌乱的拍门声与绝望的尖叫声。
他艰难地挥臂扫开水浪,挤到了房门前,使劲地举起那道钢架。
“大河!快跑!”他已经跑远的邻居回头看见他,焦急地喊道。
他充耳未闻,因为太过用力,额上甚至暴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