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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淮作者:华钊-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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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怎样的人情冷暖,可以缓解这些寒意。
  业障的火,就快烧起来了。
  
  26。

  苏家佛堂在半夜忽然走水,苏翊辰在四面八方呼喊救火的声音中醒来,他缓慢的爬起来,披了袍子推门看见院中都是拿着木桶在轮流提水赶去救火的家丁和丫鬟。佛堂离苏翊辰的房间隔了一个花园,他在漆黑的深夜里隐隐看见远处的天空沾染着一层红色,火光冲天。
  “大少爷,佛堂走水了!您身子不好,快回去歇着吧。”
  “我娘呢?”
  “夫人今晚不适,所以没在佛堂逗留,早早回房去歇息了。”
  “哦,那就好。这火如何烧起来的?”
  “还正不知呢,管家应该去问去了。”
  家丁答完话,拎着一桶水急匆匆又投入到了救火的大事中。苏翊辰关上房门,院子里乱窜的脚步声让他心烦意乱,脑中浮出那座佛堂被大火包裹的景象,佛像在火中渐渐融化,一直燃烧的长明灯此时此刻到是真真正正的长明了下去,再无人会担心灯油燃尽。这佛堂半夜突然起火却是怪事,头几天君淮来家中时他还谈论过苏夫人应受业障之火炙烤,谁知这没过几天佛堂突然走水了,虽说人没有被烧着,但苏夫人常年所在之地确确实实的没了。
  作恶之人以佛经来慰藉,说穿了不过是狼披了羊皮。
  纵是欲以此来洗脱罪孽,但放于知晓真相的人来说,谁又在乎。
  苏翊辰坐在床边,本该安静的夜里混乱一片,脑袋在这杂乱的声响里一阵阵的作痛。就快到中秋合家团圆之夜,苏夫人渴求的慰藉之地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而自己呢?归来世间数月有余,现下才察觉原是一件事都没有完成却大限之际已近。黑暗的房中急促的呼吸,吐出的气息中仿若都带了心事的意味,可在这火光冲天的夜里却没有一个可让他诉说的对象。
  天明之时火被扑灭了,苏翊辰碍于现在披着苏翊川的皮,不得不早起前往探望逃过一劫的苏夫人。他路过佛堂见留了一地的残骸,大红的梁柱被烧成了一段焦黑的碳歪歪斜斜倾倒在地上,余下的一堆废墟还在丝丝的冒着白烟,几个下人从还未凉透的残骸里起出了一座镀金的弥勒佛像,笑脸未变,袒胸露乳的姿态却被焦黑覆了个透彻。那里面他的牌位,自然也是被烧了个彻底,不过不痛不痒,是件可以忽略的小事。
  “大少爷,这儿不干净,您退后几步站远点儿小心脏污了衣裳。”
  苏翊辰无非是报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兴致停了脚步观望这堆废墟,下人抬着那尊被熏黑烧化的佛出来,他身为一只死鬼似乎是带着一点忌惮,听着下人叮嘱便匆忙抬脚走了。
  没完没了的麻烦,怎么偏就只烧到了不该烧的东西。
  苏夫人吃斋念佛十来年,仿佛已把念经礼佛变作了自己骨子里生而带来的东西,如今没了佛堂倒是好像也碍不着什么事儿。她清晨起来吃了小半碗清粥后就回房取出佛珠来,在书房放了个蒲团就地跪下再次闭上眼睛默默诵佛。苏翊辰进来时苏夫人刚好诵完一段,听到有人进来便睁开了双眼。
  “娘,昨夜佛堂大火儿子特意来问安的。”
  苏夫人腿脚不好,跪久了难免起身艰难,苏翊辰见她缓慢的要从蒲团上站起来不得不上前搀扶一把一路把她送进了太师椅上安稳坐下。
  “昨夜不适,早早回房歇了,也算是逃过一劫。”
  “嗯,您身子好了没,有没请大夫来瞧瞧。”
  “年纪大了,总该会有个小病小痛的,没大碍。倒是你,这几日身子好了没。”
  “娘您不用挂怀,儿子身体没事儿。”
  苏夫人手里执的佛珠是上好的檀香木所制,经年累月的被她捻在手中摩挲,原本漆面的珠子已显露出了不少原本的颜色,那一颗颗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木柱穿梭在苏夫人手指间伴着阵阵的佛音,不知是否也会如生灵一般感受到伪善的孤寂。
  “翊川,你自上次大难后,身子弱了不少,不似从前了。”
  “大夫说毕竟是鬼门关走了一转,神魂离体身子自然要不如从前。”
  “翊川你从井底被人捞起来又放进棺材,气息都已全无却又突然转醒,这魂魄进了鬼门关再回来,时日颇长,也将为娘吓去了半条命。”
  “是儿子的错。”
  “因果报应轮回不灭,魂在井底里晃荡了那么久,想必是冻坏了你的根基。我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
  摆了摆手打发苏翊辰回去,苏夫人自顾自捻着佛珠又回到了蒲团上重新开始囔囔的念诵起下一段。苏翊辰退出门外,脑中却还惦记着刚才苏夫人的一番话。
  '因果报应轮回不灭,魂在井底里晃荡了那么久,想必是冻坏了你的根基。'
  世间太多人乐于将说出口的话附加上另外一些意味,但他现在是苏翊川,这肉体的亲娘却当着自己的亲儿子说出了这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就叫人耐人寻味了。
  何止根基坏了,他苏翊辰的人生都叫这口井给吞噬的一干二净了。苏翊川的娘亲到此时却忽然来说起了根基!此事蹊跷,她这样一番话出口真真是把苏翊辰的心眼给扯到了嗓子眼儿上。说不定自己在这几月里已将身份曝于众人眼里了,偏偏自己还在做春秋大梦觉得周遭安静祥和。
  真是被十五年的井水给冻坏了。
  “这苏家真是没完没了的出事儿,刚死了两个人这头佛堂又被烧了,真是一日都不得安生。”
  沈君逸边说边抓起一把饵料丢进池子里,几尾红色的锦鲤从深处游上来争抢着浮在水面的一层食物。沈君淮在旁边闲极无聊,开始数游出来的鱼,发觉少了好几尾,也不知是游到何处去了,竟忽略了吃食。
  “苏家那边儿说是一个丫鬟偷懒在佛堂中睡着了,醒来时不慎打翻了油灯才烧了起来。”
  “说来居然让苏夫人逃过一劫,想来君淮你也心有不甘吧。”
  饵料没了,锦鲤们纷纷又四散开去寻找下一处玩耍之地。沈君逸拿着一碟饵料,蓦然思念起了京城家中的那一池鱼,论起外貌,可比扬州家中的这些美貌多了。沈君淮不答话,他感受到了沈君逸话中的尖酸,苏夫人未死成确实像根硬刺扎进了他的肉里。
  “若说苏夫人在这意外中就死去了,那便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可老天爷却是希望她活下去。”
  “大哥,你说这仇,报还是不报?”
  “问我有何用,横竖死的不是我,也不是……你。”
  沈君淮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究沈君逸话中的含义,他皱着眉沉浸进了另外一个世界,甩下了沈君逸离开鱼池绕过假山远远的走了。时至中秋,院里几颗桂花在缓慢绽放着花苞,枝桠上开放了不少,散着诱人的清甜香气,沈君逸在鱼池旁嗅到这股子味道却觉得甜腻得要令人作呕。他自知自己不是个善者,人生头等大事自然不是做善事,他伪了二十四年的善人,不过是为了最终可以得到想要的,求之不得这般事情是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人生中的。
  十五年前他的弟弟就死了,他心心念念守着顶着沈君淮名讳的苏翊辰过了十五年,就算当年兄弟之情浓厚,十五年过去,再是深的感情也已经被磨灭了,如今亲弟魂兮归来,他沈君逸,也断然不会是帮助一个犹如陌生人的同胞兄弟的。
  什么合家团聚,他有君淮便足够了。
  午后日头正盛,沈君淮路过后院时见周玉笙正在亭子里使唤着一个丫鬟从桂树上收集花朵,她挺着肚子,端着一个小竹篮站在丫鬟身后,篮子里装了不少开放的桂花。
  “大嫂这是在做什么?”
  “二叔,这要到中秋了,我让丫鬟帮我摘点桂花,淘洗好了做桂花糕。”
  “这日头怪热的,嫂子有身孕,还是小心别晒到。”
  “谢谢二叔关心。”
  周玉笙是个美人,瓜子脸杏仁眼,此时怀着身孕较之以前略显富态。她仰着脸,看丫鬟在树丫上翻找桂花,双手抱着的篮子贴着鼓起的肚皮,那些桂花香气弥漫周身,沈君淮觉得大嫂活生生要化作了仙子去。
  母亲怀着自己的时候又是何模样,许是如同大嫂这般,对腹中孩子充满了希冀,也大约会对怀孕一事满腹紧张,手足无措。那年她才十几岁,秦淮河上遍是恩客为听她一曲撒下千金,众多的裙下之臣却都未曾入她眼,她却一整颗身心都栽在了苏家少爷身上,怀了他的孩子,放下琵琶,入了苏家,一朵红颜却还是落寞成了地底泥。
  最是痛的不是被欺凌,而是所爱之人冷漠无情。
  沈君淮辞别周玉笙,远远走上回廊,绕过几个弯穿过假山回屋去了。
  
  27。

  沈君逸以长子身份与母亲前往苏府探望了一下毫发无损的苏夫人,寒暄客套一番沈君逸就告辞离去余下母亲在府中与苏夫人聊天。
  中秋将至,家中有很多东西需要采买,周玉笙是大少奶奶,要带着丫鬟出门去办这事儿,沈君逸是个好丈夫,自是要自告奋勇陪同前往。他从苏家出来便匆匆往家走,出门时便交代好要周玉笙到时刻了就到门外等候他出去。两个丫鬟拎着竹筐站在街角,周玉笙躲在屋檐下避着阳光,她穿了身嫩黄的襦裙,风一来,裙子便晃晃荡荡的摆动凸显了她那日渐挺出的大肚子。沈君逸远远看着,想这是个神奇的事情,周玉笙那般瘦弱的身躯,居然硬是腾出了一处不小的空间来安纳他的血脉。
  那孩子落地后会是什么模样?像自己?亦或是像周玉笙?
  总之不会有半分是像君淮的。
  “君逸。”
  “诶,夫人!”
  沈君逸三步并作两步撵上去,挽起周玉笙的手替她理了衣襟便朝街外慢慢行去。
  “方才我见苏家大公子过来了。”
  “嗯?我去苏家也没瞧见他,原是上咱家来了?”
  “我问候了一声,说是来找二叔的,看样子还有点急躁。”
  这自然是不用多言的,苏翊辰上沈家来除了找沈君淮也不会做什么别的事儿了。沈君逸估摸着是佛堂被烧的事情让苏翊辰不得不来找君淮,但如周玉笙所说的匆忙的话,那就不止是为了一个佛堂了。
  苏家是个不祥之地,接二连三死人就罢了,居然还让一只鬼给爬出来了。
  午后沈家很是安静,院中偶有几声路过丫鬟窃窃私语的声响,苏翊辰心焦气躁,头顶着烈日,原本就如同病痨鬼的面孔在此时已经化作了入棺的模样,就差没人给他钉上那棺材盖送其入土了!这方苏翊辰急不可耐找上门来,那方沈君淮在卧房中睡得深沉,他满揣心事回房去思索他单薄人生的意义——娘亲死之后的,苏翊辰死之后的,苏翊辰魂兮归来重又登上人生戏台之后的,自然还有沈君逸帮他除了那女鬼的意义。
  仇怨这种事情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就的,那是井底的一丛青苔,时日长久以后方能够顺着石壁中的水流缓步往上爬,爬了十几年的岁月才终于出了井见到了外面新生的人世,井边一株海棠花在怨恨落井时尚未开花,待到他重又出来,却已经被人砍了枝桠独留一截干枯的树桩了。
  苏翊辰是原何化为了他,他幼年时带着玩伴在苏家院中上窜下跑,四月间海棠结着骨朵他便夸下海口要将最顶端的那枝折下来送给他。不过孩童戏言,掉进井中莫名颠倒了身份的阴鬼反倒记得清楚。
  连自己的恨意,都一并记下了。
  那是否该报仇,这仇又要怎么报?
  “君淮?君淮你在么?”
  沈君淮趴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隐约听房门被敲响,外间人在呼唤他的名讳。阳光大盛,他都行将就木了是如何穿过花园来到门前呢?说不定是梦罢了。
  “君淮,快开门,再不开我就硬闯了!”
  一句硬闯立时惊醒了沈君淮,他翻身坐起来抹了一把额头睡出的热汗才发现不是做梦,而是苏翊辰确确实实在拍他的房门。他连忙穿上鞋迎着去开了门。
  “实在对不住,我睡着了,没听见。”
  苏翊辰已经精疲力尽,稍微一点耗损都足以让他折寿,若是君淮再晚一步,估摸着他就要瘫下去了。他苍白着一张脸,吭哧吭哧的喘粗气,进了房即刻坐下,扶着桌沿缓缓的喘匀这口气才开口说话。
  “沈兄你倒是悠闲,当是一场梦?我便是就要在你这梦里喊你喊到死去?”
  “睡迷糊了,是我的过错。”
  缓过了一口气,苏翊辰倒是慢慢的恢复了一点精神。沈君淮给他倒了杯茶在旁边坐了,侧眼看他发现苏翊辰是愈发的病态了,从他开始显现将死之兆的日子也已过了几个月,这拖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不知还能多久。
  “若是大梦一场,我倒是还高兴了。”
  “……这几日家中忙,我也没过去瞧瞧你,你身子如何了?听下人来报说你家佛堂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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