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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淮作者:华钊-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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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君淮知道这是苏翊辰留下的,阴魂在井底心智得了成长,技法却还是停留在了十八年前,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得到长进了。
  翊川果然是死了,他的兄长顶了他的样貌他的名讳成了一个崭新的苏大公子。
  他记得是在梦里跟随着呼唤自己的声音才跌跌撞撞重回人间。虽未见到鬼门关,但这大体上也与死而复生的苏翌川一般了,只是苏翌川身体里装的是别人,而自己呢?怕装的还是那个被吓了个半死的沈君淮吧。
  无端端的,沈君淮在这个大病初愈的夜里忆起了过往,月光下一枝海棠悄然绽放在屏风上,就如同一把铜匙,悄无声息的打开了回忆的木门,门后有十五岁的苏翌川,有五岁的自己,还有和自己一般大的苏翊辰,他手里攥着一枝海棠花站在最深处望着自己,目光灼灼。
  大约这故事结局也算得上美好,劣性难除的苏翊川随着井水走了,换回了一位故人。
  这故人总是拿灼灼的目光瞧着自己,如同四月里怒放的海棠。
  红艳得让人刺目难受。
  
    
    ☆、4

  4。
  此后日子安稳了下来,沈君淮在家中好生养病也不再去惦记苏翊辰,觉得既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那就随他去吧,横竖不该是自己管的事情。苏翊辰在家里也不声不响,谁也不去探望谁,都当做没事人一样。
  苏老爷一辈子娶了两位夫人,原配生下苏翊川两兄弟,二夫人生了原先的大公子苏翊辰,无奈命不好,生下孩子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留下的独子也在五岁时意外身亡。苏家家大业大,可怜人丁单薄,只余得二子,所以此次的死而复生事件让苏家上下颇为紧张,虽然大公子不似原先那样顽劣,但也还是谨慎小心的伺候着,生怕一个闪失再成一出闹剧。
  苏翊辰清晨起来打整干净,下人送来早饭同时通报老爷南下福建去收今年的新茶,出门前吩咐大少爷要好好休养,不要跟以前似的四处乱逛到处惹麻烦。苏翊辰低头喝粥,听下人的转述心想自己这二弟果然不是个好胚子,强占了他身体也算是办了桩善事。
  “少爷,老爷还吩咐让您别忘了时刻去看看夫人,这次的事情着实让夫人吃了不少苦头,身子虚弱还需好生养着。”
  “知道了,下去吧。”
  苏夫人闺名云婉,出嫁前是官家小姐,祖上曾出过宰相,不过到了苏翌川祖父这一辈已跌落成了一方知府罢了。苏夫人常年吃斋信佛,后园里的佛堂檀香缭绕长明灯彻夜明亮。苏翊辰进了佛堂便见到跪在蒲团上正喃喃念经的苏夫人,旁边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给长明灯添加灯油,转身见大公子进来忙要去告知夫人,苏翊辰一挥手打断了他,安静的候在一旁等待。
  香案上供奉着祖宗牌位,苏翊辰微微抬眼就看到其中自己的那面牌位,凄凄凉凉的摆在最角落,前方没有香火亦没有供果。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个面子上的事情,香火供奉在故人阴魂眼里不过烟云一般,转眼便散了,留下的大约是所谓的思念之情,苏翊辰不在乎这些,井底一十五年的日子里未曾见过任何一人来探望自己,生母死后一切就成了空话,生存都是悲苦的,更谈不上死后的奢求。
  “翊川。”
  “娘……”
  苏夫人停了喃喃的念叨,最后敲响一声木鱼便起身来。苏翊辰几步上去扶住她,搀着到椅子前慢慢坐下。
  “年纪大了,这跪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苏翊辰冷冷淡淡的望她一眼。
  “娘您要小心身体才是。”
  他站在一边不再搭话,苏翊辰不知如何面对自己肉身的生母,也许换做苏翌川会多说几句贴心话,但是现下的魂魄是早死的二夫人的孩子,再是想装扮自己也无可奈何。苏夫人揉捏了一会儿膝盖,而后起身走到香案边又拿过了念珠攥在手里。
  “这几日身体有不适么?”
  “没有,儿子很好。”
  “唉,你这样子还是看着气色不好,找了大夫来再看看罢。”
  苏翊辰知晓自己现时的模样形同鬼魅,脸上无血色,兴许连眼神里都掺杂了死人的味道。他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听苏夫人絮絮叨叨的嘱咐,他转了转那阴气外泄的眼珠子,也没搭话,任着苏夫人往下说。
  苏夫人看儿子死而复生后少了以前那股骄躁顽劣的性子,变得沉稳安静了许多本是很高兴的,但话未说完看到这个大儿子站在一旁气息微弱,时不时会翻着眼珠子斜眼看上一看,倒是叫自己看得不舒服了起来,佛香缭绕的佛堂里长久的香火旺盛,所以气温也自然要比外间的温暖,但随着苏翊辰的静默,身处之地也似乎多了一点阴凉的感觉。
  “……对了,沈家昨日送了张帖子来,说是今晚在府上摆了酒宴给他家二公子冲晦气,要请你过去。”
  “儿子会准时去。”
  “好了,你做你的事儿去吧。”
  苏夫人捻着念珠看大儿子出了佛堂穿过回廊径直出了院子,最后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了庭院里。
  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大约毕竟还是比不得常人,看平日里的表现也不见有何异样,兴许,休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沈府颇大,相比苏府有过之无不及,沈夫人与老爷商量了,请了几个素有来往的常客来家中作客,一是为了给刚刚病愈的沈君淮冲冲晦气,二是借此机会答谢苏家大公子的救命之恩。
  沈君淮歇息了几日恢复了一些精神,只是还未算得上痊愈,大病一场得来的结果不过就是少了二两肉,眼下也多了一片青黑。他没有气力早睡早起,摆宴席的这天一觉睡到日晒房顶,他在床上睁开眼,纱帐首先入了眼帘,他眯缝着眼瞧见了帐子外面停了一只吸饱人血的蚊子。沈君淮抓抓手臂上的一个小红包,起身唤丫鬟抬水进来梳洗。
  沈君淮自觉是瘦了不止二两肉,照了照镜子,一出房门微风吹过,衣袍飘起仿佛连人都要一起带走了。他在门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径自走到后园里去打算在凉亭里坐坐,一路上见了不少忙碌的小厮来来往往。今晚设宴,请的人不多,不过沈家向来讲究排场,宴席设在后园的小湖旁,挨着假山下摆了一溜长桌,正对着湖中心的台子,那台子也布置了起来,打算叫戏班来吹吹打打唱出好戏。
  沈君淮坐到亭子里看小厮四下忙碌,蓦地想起苏翊辰,不知他这几天如何,醒来后也未曾向他道谢,不知他会不会生怨气。沈君淮长叹一声,颇为无奈的想到自己不是不想道谢,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十五年不曾相见过的故人,且这故人还是一只鬼。
  唉,到底该如何办好呢?
  将过戌时,苏翊辰终于姗姗来迟,湖心的锣鼓已经敲响,沈君淮坐在父亲左手边安静的吃食,间隙里一抬头便瞧见顶着一张青白面孔的苏翊辰随着下人进了园子向这边来了。对方来了不急坐下,先向主人致歉,而后来到自己跟前略一拱手道:“沈兄,我来迟了。”沈君淮看他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也不知接什么,慌忙摆手说:“不打紧,贤弟快快入座。”
  来往的客人纷纷向沈君淮嘘寒问暖,他一一的道谢。湖边风凉,他本就身体未痊愈还拖着半截病根子,挨到后来终于受不住了,连忙向母亲托词离了宴席,拿了杯热茶远远的朝回廊走了。苏翊辰吃下一杯酒,看沈君淮离席,连忙也紧随其后跟了去。
  回廊挨着卧房,周围种了不少花树,又远离了凉风习习的湖边,自然是挡得住几分寒气。沈君淮拿着热茶在一株十八学士旁边坐下,身子虚软,自觉有点阵阵发凉的迹象,喝下几口才算缓解不少。
  “身子还未好全么?”
  沈君淮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差点惊跳起来,下意识回头看见苏翊辰站在后方,上半身隐在树影中,是个暗夜里鬼魅的形象,阴气逼人。
  “你是要吓死我?从棺材里爬起来还不够,还得找上门来的吓?”
  “吓着了?对不住,不是故意的。”
  沈君淮一只手捏着茶盏,一只手颓然的朝他摆了摆,示意不要紧。苏翊辰从树影里退出来,走到沈君淮身边,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没觉烫手才安下心来。
  “我……该如何称呼你?”
  “嗯?”
  “如若你真是翊川的哥哥,那我们也算得上是故交,不过十五年未见了,总该是有个合适的称呼的。”
  “随你,翊辰可以,小哥哥也可以。”
  “那还是翊辰吧,小哥哥这样的字眼在孩提时嬉戏玩闹叫一叫就罢了,放到如今总是不大合适。”
  杯盏中的的毛尖儿已然泡开,内里的茶香无孔不入四处飘散,沈君淮撩开盖子随意拨弄几下上面漂浮的一层青色的茶叶,回头看见苏翊辰默然的站在自己身旁,毫无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死人。沈君淮清楚的知晓面前的躯体此时是属于苏翊辰的,只是依旧是苏翊川的眉目,身材高瘦,眉目深浓,一举一动都还像是苏翊川尚在人间的模样。
  命如戏,说散场也就散场了。
  “翊川,他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怕是已经入了轮回投胎转世了。”
  “轮回了便好,愿他下一世长命百岁。”
  苏翊辰眼一抬,看沈君淮似是满面伤感,眼里闪闪发光,像是要掉出泪来。
  “你这是怨我夺了他的躯壳?”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多年感情难以不伤怀,单只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来世,并不是怨恨你。”
  “夺人躯壳确确实实是我的罪过,怨恨也无妨。”
  月上中天,湖那边的宴席似是到了□,台子上的戏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唱腔如同在半空里抛出的一把银针,泼泼洒洒将落未落,尽得人心意犹未尽,恨不能绕梁三日不会散去,伴着宾客的赞赏声,锣鼓声渐渐低了下去,却是一出戏终了欲进行下一出。手里的茶盏也在慢慢散去热度,成了恰恰好的温度熨着手心倒更叫人惬意了。
  “你为何不投胎去?这样苦等十五年必是凄苦得难受吧。”
  “心有不甘,阎王不收我,只能这样苦等,还算老天眷顾,终于让我等到了爬出井底前来寻仇的机会。”
  夜色下苏翊辰的话语平静毫无起伏,内容却仿似带了巨大的愁苦。他向前两步,紧靠着沈君淮坐在了回廊下,一朵白色的十八学士正擦过他的脸颊。沈君淮在这一句话语里越发觉得苏翊辰身上有着沉重的阴气,难以消散。
  “寻仇?向何人寻仇?”
  “自然是向谋害我的人寻仇。”
  “当年,不是你意外失足落井的嘛?”
  苏翊辰听到此处在阴影里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沈君淮看到如此阴冷的一个笑容出现在属于苏翊川的面容上,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依稀感觉全身的毛发都要在这一瞬里竖起来。
  “意外失足?我是被人生生丢到井中的。”
  “是……是谁?”
  “苏夫人。”
  沈君淮默不作声,像是早预料到凶手一般。他握紧了茶盏,慢慢的听苏翊辰说下去。
  “动手的自然不是苏夫人,是谁我依稀只记得个大概。那日夜里我睡得迷糊,恍惚醒过一阵见到一个男人来抱起了我,再次醒来就已是在井中了,身体漂在井水上,而我已经成了一缕魂魄。”
  茶水越来越冷,顺带着杯子也降了温度,沾在手心里仿若是攥着一块冰。
  “我知晓是苏夫人做的,我母亲是个歌妓,嫁来府上被苏夫人压着不得势,郁卒了几年,后来生下我身体更加衰弱便走了。我在府里艰难的长到五岁,哪知还是难逃一死。”
  “已过了十五年,你就不可以放下?她……毕竟是你弟弟的生母……”
  苏翊辰抬手一折,方才擦过他脸颊的那朵十八学士便落到了他的指尖,他捏着那朵从上面扯下了一片花瓣,随手洒了出去。
  “谈何感情,这世上有几人是对我有情意的。佛堂里单只我的牌位落满了灰尘都无人打理,我这所谓的弟弟在我死时尚在襁褓中,他长何样子都从未让我见过,我与这样一帮人有何情意可谈?!我单知道,我在井底十五年的苦难必不能是白受的,今日我爬出了井,我就要叫他们加倍的还来!”
  沈君淮眼睁睁看着他碾碎了那朵茶花,而后执起最后一片未碎的花瓣冲他邪魅一笑。
  “这十八学士,是今年的最后一季了吧。”
  “……”
  “垂死挣扎不如早日入了轮回,这才是好的。”
    
    ☆、5

  5。
  小湖那边大概宴席已结束,舞台子上戏班子收了锣鼓,坐席之上也喧闹声渐大,宾客寒暄完毕纷纷拜别。沈君淮喝下最后一口冷茶,苏翊辰已迈步走到了廊下。
  “君淮,此事如果你能帮忙就再好不过,但若你不肯,也希望不要泄露分毫。”
  听他这声君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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