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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9。
马车在入夜之时进入泰州地界,沈君淮在车中昏睡了整整一日,现在马车停在客栈外面,他倚在角落里听见外头车夫与店小二交谈的模糊声音一时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何处。他前天一夜未眠,待到昨日好不容易在苏翊辰房中睡了一个时辰却又被登门拜别的红袖打断了好梦,红袖收拾好了行李打算即日启程回乡去祭拜陆承安,待到归来后又将赎身钱凑出还给苏翊辰,沈君淮决定送佛送到西,于是替红袖雇马车,采买要带回乡的东西,及至将红袖送出扬州城居然天色已黑,他痛苦万分的回家去睡了短短的时间,在清晨时分又无奈的爬起身与苏翊辰上了马车向泰州出发。
沈君淮站在苏翊辰旁边打呵欠,客栈的店小二引了马车去后院,然后折身回来接了二人的包袱领着进了店内。苏翊辰不曾出过远门,对留宿客栈之事一窍不通,沈君淮只能隐忍着睡意去把客房定下,叫店小二准备一些吃食就连忙领着苏翊辰直奔客房去了。
二人各占了一间房,沈君淮本意是回房就爬到床上大睡特睡,但苏翊辰显然是无意让他睡觉的,将包袱放好以后就径直来敲响了沈君淮的房门。
“我说翊辰,咱今晚先歇着,有什么事儿明日去办好不好?”
“我只想确认一下君淮你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沈君淮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蔫蔫的趴在桌上面对了苏翊辰。他是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苏翊辰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脸色日渐青白,面庞上毫无血色,苏翊川原先英气逼人的皮囊现在换来装他这个死鬼,居然从英俊变作了妖异,如若他的嘴唇不是这么个泛白的色泽的话,倒是长得可以去和那些小倌比肩了。
“想好了,你如今是翊川,如果这事真和伯母脱不了干系而苏成又知晓真相的话,你这样的身份去问他反倒不尴不尬难以套出话来。明日我独自一人去见他,先探探口风,看看是个怎样的情况再来与你商量之后的事情。”
沈君淮说话声音微小,在苏翊辰听来仿佛在说什么秘密。苏翊辰觉得沈君淮说的有理,但却又隐约觉得他心底仿佛是蒙了一层纱,纱底下似乎是沉了一些隐秘的东西,但沈君淮本人显然是无意于揭穿这层纱的,苏翊辰别无他法,本想如果苏成滴水不进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去现了真身吓一吓他,可沈君淮一句话会打草惊蛇就将他驳了回去,最后便是出了这么个折中的主意。
“也好,明日我在客栈中等你,你自己小心。”
“自然会的。我让小二置办了几样吃的,你待会儿回房去吃吧,我得先睡了。”
“好。我先回去了,告辞。”
“走吧走吧。”
苏成家在离泰州十几里远的一处山村里,沈君淮大早起身梳洗干净,与苏翊辰说了一声便坐了马车独自去了。苏翊辰站在窗边看马车渐行渐远,心里有几分不安,却也只能强自压抑。他借尸还魂重回人世,虽觉得先前活着时所有人都害了自己,但现在他很愿意相信沈君淮,只因这人是自己知根知底的。
可是,那也毕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村子偏远,沈君淮在车中吃了从客栈带出来的一个大白馒头,觉得被噎得难受便又喝下了半肚子的水,最后斜倚在角落里又开始抖着眼皮昏昏欲睡。他对去寻找苏成一事并不焦急,觉得天色尚早,距离不远,只要能安然来回并且给苏翊辰一个答复就可以,至于能不能套出苏翊辰想要的真相来,这是其次的。苏翊辰是个可怜人,但人世总有几分感情,他一边希望苏翊辰能够报了大仇,却又一边希望他在长久的拖延中渐渐丧失掉这份执着,安稳的度过余下的岁月或是心甘情愿的去投胎转世。
十五年来苏翊辰都未放弃的执着,自然在现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是更加难以放下的,所以第二个希望,沈君淮也只是想想罢了。
山路难行,马车走走停停,在晌午的时候才刚刚到了村口。村子名叫陀螺村,在村口有棵百年大树,底下竖了一块倾斜的石碑,不甚清晰的写着陀螺两个字。沈君淮下了车,让车夫在原地等着,也不需问路,直接就走向了村口向里数去的第三户人家。
那是个大院场,大门没关,远远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蹲在篱笆下面,手里拿着一碗白米,在断断续续的给鸡喂食。沈君淮将手中的扇子在门柱上敲了两下,喊了一声:“苏管家。”老头听见动静转身过来,看见来人锦衣华服,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转,才迟钝的应了一声:“少爷……”
大约是苏成在苏府上做管家的十几年间捞了不少好处,这间房子盖得比村中其他人家的都要气派,前面一个大院子养了些小鸡崽儿,屋前种了几棵果树,其中一颗桃树上沉甸甸的缀满了果实。苏成招呼屋中一名少年出来攀爬着上去采下最大的几只桃子,洗净了装在盘中送到安君淮面前。
苏成惴惴不安站在桌旁不敢坐下,沈君淮挑拣出最软的一只桃子咬了一口,而后对苏成说:“苏管家别站着,来坐。”
苏成做低伏小的回他:“这于理不合,老奴不敢。”
沈君淮看他执意不坐也就不再强迫,边吃桃子边想话要如何开口,想了半晌觉得单刀直入不是个办法,得另想法子。
“方才那少年是你孙子?”
“是,托公子的福,无病无灾的给他养到十四了。”
“嗯,长得挺好。你去打发了他把屋门关上,我今日来找你是有话要与你说。”
苏成长得高大,偏生一张脸生了个尖嘴猴腮的样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点狡诈的意味。沈君淮看他不动,三口两口吃完了桃子就准备起身去自己关门,苏成连忙拦在他面前。
“不敢劳烦公子,老奴去。”
苏成觉得要出事,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儿不对。沈家苏家来往密切,苏成在苏家做了十几年,自然是认得沈君淮的,在苏成告老回乡后,沈君淮也偶尔会来探望,两人虽非主仆关系但也算得上亲近,不过今日沈君淮突然到访却无论如何都透露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叫苏成惶惶不安难以平静。
“公子有何事要交代给老奴?”
屋门被关上,屋中寂静只余一老一少二人,沈君淮又捡起了一只硕大的桃子,一口咬下去,甜蜜多汁的果肉便入了口,吃的真是叫人畅快。苏成依旧是站在他左手边不敢妄动,沈君淮把第二只桃子吃完后从怀中摸出丝帕来擦了擦手,才不急不缓的抬头重新看向了苏成。
“你家大少爷回来了。”
苏翊辰无所事事在客栈中等了一日,到下午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到后来却是越来越大,铺天盖地的下起了倾盆大雨。他在房中听着小二在外面来回奔波关上了廊间的窗户阻隔了外面的风雨。六月的天时常艳阳高照,苏翊辰唯有在这些暴雨天中能得到一时半会儿喘息,因为这种潮湿的境地里才是属于他十五年的生活——阴冷潮湿不带人气。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而后起身在房中来回的打转,他觉得这依旧不是自己习惯了的环境,因为能隐隐嗅到身上衣物中透露出的气息,这些都是苏翊川的衣物,处处都透露着苏翊川的味道!虽苏翊川没有什么过错,却也让苏翊辰有点作呕。
苏翊辰忽然悲从中来,觉得自己的人生无可奈何,生时的五年无可奈何,即便死后的十五年也仍旧是无可奈何。他不想死,却无可奈何的被人丢入了井中,他不想孤苦的守候十五年,却因为一腔怨恨不得不无可奈何的等在井底,他不想借尸还魂,却又无可奈何的夺了自己弟弟的肉身,离投胎转世的道路越来越远。如今他很想相信沈君淮,所以,深切的希望,沈君淮不要再让他的这份信任也变得无可奈何。
在他胡思乱想间,房门却是被敲响了。他疾走几步过去打开门,发现是沈君淮身上浑身湿透的站在外头。
“快快快,我的包袱昨日被小二放你这儿了,让我拿身衣服,我快冻坏了!”
沈君淮从陀螺村出来,快行到城外的时候突然下起暴雨,马在雷声中受了惊,拉着马车横冲直撞了一段路后,一只车轮陷到了泥地里去。他迫于无奈在大雨中下了车帮着车夫将车轮推出来,待重新回到车上,他也彻底成了一只落汤鸡。
苏翊辰将包袱递给他,他匆匆接过来就赶回房去,边走边冲店小二喊:“小二,烧桶热水上来!”苏翊辰看他冻得发抖,心中焦急也只能按捺下来等他换好衣裳。
就这么又等了半个时辰,换好衣裳的沈君淮披着一头半干的长发重新来到苏翊辰房中。沈君淮长相温润,披散的一头黑发衬着沐浴后微红的脸颊便在莫名中多了份雌雄莫辩的气质,他坐在桌旁倒了一杯热茶一口气喝尽了才仿佛是彻底缓了过来。苏翊辰坐在对面看着他披散的黑发心下多了份莫名的焦躁,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如何发泄。
“如何?你找到苏成了么?他说了么?”
“怎么会找不到,他年纪那么大了,也总不可能出远门去,我一进村子就找到他家了。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我绞尽了脑汁,想尽了法子都没法抠出半分有价值的东西来。他只说当年你就是意外溺亡的,如若是有凶手那他也是分毫都不知的。”
苏翊辰早预料到如此结果,虽无意外却也暗自叹了一口气。沈君淮放下茶杯,想了想又道:“他不肯说的话,那无论谁去都是一样了,或者,明日我俩再一同去一趟?”
“也好,我俩就再去一趟。”
窗外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棂上溅起小小的水花,苏翊辰走过去关上窗,而后拿了一方干帕子回身来一手撩起沈君淮的长发,一手执着帕子慢慢的擦上去。
“你莫要把自个儿弄病了,不然明日就是我一人去了。”
“放心放心。”
沈君淮喝着茶,任由苏翊辰替他擦着头发,两人恍惚的听着窗外雨声,再未发言。
☆、10
10。
故事发展远不及人所预料,待苏翊辰与沈君淮二人驱车赶到村头时,苏成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沈君淮昨日才回到城中,苏成就从堂屋房梁上垂下一根腰带吊了脖子。他的孙子才十四岁,家中没有其他大人,发现祖父上吊便惊慌失措的去找了村里的人来帮忙把尸体托下来放在地上。及至苏翊辰二人进了苏家院子时,一伙人还围在堂屋内商谈如何安葬苏成处理后事。
苏翊辰对于这一切始料不及,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奈何人算不及天算,不过一夜而已就大势已去。沈君淮拉扯过坐在堂屋里独自哭泣的少年,问这到底是出了何事。少年显是哭得太过伤心,一张脸庞通红,抽抽搭搭的断断续续的去答沈君淮的问话。
“昨日,公子你走后……我爷爷就吊了脖子了……我去地里放水……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爷爷有没有留下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抽噎着又掉下几滴眼泪,沈君淮摸摸他的头,不知该作何话说。堂屋里放了两张长凳,上面搭了块简陋的木板,苏成硬邦邦的躺在上头,脖颈上还可以看见深深的勒痕。苏翊辰站在一旁瞪着苏成的尸体,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几乎要把屋顶整个掀翻过去。
“翊辰……说不定苏成的魂魄还在?”
“不在,刚进来时我就仔细看过了,院门口的泥地上有铁链拖行的痕迹,鬼差已经来过将魂魄拘走了。”
“这……没有别的法子了?”
苏翊辰丧气的摇摇头,而后撩起衣袍出了堂屋去,沈君淮跟在后头,觉得人世里总是事与愿违,太多的无可奈何却无法挽回。原本聚集在外面商谈的几个村民看匆忙闯进来又匆忙出来的两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心底都觉得好奇,不经意间便停了交谈都探头去看二人。
苏翊辰心情极差,不作搭理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院子径直往来路走去。沈君淮歉意的笑笑,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回身塞进少年手里,交谈拿去给苏成办身后事便也急忙告辞追赶苏翊辰去了。
马车停在村外大树底下,沈君淮追出来时发现苏翊辰站在马旁边,仰头看着大树发呆。那树颇大,是棵百年的古树,树干粗壮,叶片有如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从枝杈上垂下的千丝万缕的树根如同丝线一样随着微风在半空里摇曳,看上去甚至有些诡异的气氛。
“你昨日问了苏成些什么?”
“我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年苏家曾经有个落井溺亡的大少爷,后来又问他对于大少爷的死是否觉得蹊跷。”
“他怎么答你的?”
“无非是答我他知道的,或者是他想让我知道的,如果他回了真相我今日何必还千辛万苦带你来看一出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