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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的委托人不想再陪你玩这个游戏了。”
西装客一愣,额头抵窗,隔空抚摸昏睡在副驾上的年轻人的面孔:“所以说,我连他也失去了吗?”
“没有完全失去。”孙过说,“但死者已矣。”
“是啊。”
魂匠丧失最后一丝欲望的同时,那些不安的孤魂野鬼便完全消失了。
第7章 留下
交车点,孙过站在阴影里醒神。
夏末秋初,日夜交汇的时间越来越早,他有点睡不够。
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车主丁师傅,一个是孙往。
孙往点上一根烟,默不作声。
孙过付给丁师傅报酬,换上自己的假名卡,拆下车里的隔断。
孙往用舌头把叼着的烟拨到嘴角,将手里的纸袋递给他:“双胞胎兄妹那件事,这是报酬。”
孙过探头看一眼袋子里成捆的现金,伸手进去抽出一张:“我只要油费,那件事算我义务帮忙,我不想让关老板误以为我接私活。”
“关老板。你说那个大学生?”孙往从齿间摘下烟蒂,屈指弹到一边,执着地擎着袋子,“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把你怎么样?”
“规矩就是规矩。”孙过说,“对了,有时间回家吃个饭,爸妈想你了。”
孙往提起他的衣领拉到眼前:“孙过,别忘了你是吸收了婴儿的灵魂鸠占鹊巢,不要理所当然地装成他们的家庭成员,太恶心。”
“跟他们形同陌路,他们就会高兴了吗?”孙过挥开他的手,“我这样就是在补偿他们。”
孙往一愣。
夕阳的余晖将二人的身影拉长,最终没入建筑物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混为一体。
“我要开工了。”孙过把径自上车,沿城市的对角线驶往东北的关家。
关老板仍旧坐在柜台后面看一本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书,孙过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想知道其他人在其它的时间打开这扇门是否会看到同样的情形。
“欢迎光临。”
“晚上好。”
一成不变的寒暄过后,关老板加了一句:“这份委托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孙过疑惑地从他指间接过字条。
某个十字路口已经连续几天发生车祸,全部是驾驶人丧失意识后汽车失控导致,而每一个死者的死状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包括一些细小的擦伤。
十字路口的位置对孙过来说再熟悉不过,春夏秋冬,他曾无数次在那里看到雪花从天而降。
“你知道我搭载那个鬼魂的事?”
关老板理所当然地笑了笑。
传说鬼门关饲养的鬼魂躲在城市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窥探人间,孙过一向认为这是夸大其词的瞎话,鬼门关饲鬼不假,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此时此刻,却由不得他不信。
这份委托确实是为孙过量身定做,换做别人,根本不知道鬼魂会从哪里上车。
孙过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请乘客上车。
农历七月暑气未减,乘客却仍旧穿着鼠灰色的呢子大衣,一上车便靠在门上,像是睡着了。
“挺没意思的,我讲个故事吧。”孙过把车开得平稳而快速,调低广播音量,“六七年前,零八零九年那会儿,上一任市长包养了个男人,感情应该是不错。有一年冬天在私会的路上出了车祸,市长是司机伤得很轻,第一反应就是逃离现场,扔下重伤的情人死在车里。话说回来,”孙过说,“逃又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被查了出来,情人的事,车祸的责任,全都曝光了。”
乘客毫无反应。
七年过去,生前再温和无害的鬼魂也会步入疯狂的境地。孙过知道乘客已经听不到自己的话,一切都是写好的剧本,结局是死亡。
红灯的秒数渐渐减少,孙过注意到垂直方向有一辆夜班的重型车高速驶向眼前的十字路口。
毫无预兆地,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这是……下雪了吗?”
乘客的话音刚落,出租车猛地冲了出去,侧窗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粉碎,扭曲的金属发出刺耳哀鸣,乘客的身体卡在变形的副驾驶座上,眼泪混合着鲜血从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晓峰哥,”乘客咳嗽着,断续地哽咽,“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好。”
“真的?”
孙过笑了笑:“真的。”
乘客血肉模糊的脸上挤出一个分不清是喜悦还是哭泣的表情:“嗯……”
乘客造出的鬼域渐渐消失,孙过强撑意识,直到确定乘客完全消失才放任自己死去,猛地从外层的、他自己造出的鬼域中挣脱出来。
出租车还停在原地,乘客、重型车和雪花,都已经消失不见。
第8章 拼车
一个年轻男人与孙过擦肩而过。
男人与关老板年纪相仿,平眉细眼其貌不扬,孙过特意转身看了一眼,这才拾级而上拉开小超市的门,一股浓郁的鬼气扑面而来。
孙过扬手将歪到屋外的风铃拨正,反手关门,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关老板合起手中的书起身:“欢迎光临。”
“刚才那是交/配对象的候选人?”
关老板把瓶装水和木匣放在柜台上:“怎么可能,我还是很挑长相的。”
“那我呢?”孙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关老板二指夹住字条,递给他:“空有长相,又不能给我生孩子。”
“真可惜。”孙过迅速扫完字条上的内容,点燃扔进小鼎,“还有两天就是鬼节,交/配对象还没有消息,要来不及交/配了。”
“错过今年还有明年,错过明年还有后年。”
“可你随时会死。”
话虽残忍却是事实,关老板并不恼火,笑着说鬼门关传了这么多代,最拿手的其实是保命。
他魔术似的从掌心里变出一根定神烟,塞进孙过口中,点燃打火机。
孙过偏头避开火苗:“魂匠已经解决了,我讨厌抽烟。”
“这是鬼月,你们这些人跟鬼魂打交道太久,太容易灵魂出窍。”关老板卡着他的脸颊掰正,“讨厌也得忍着。”
“你母亲从来没有这种讲究。”
“我母亲只把你当员工。”
孙过看进关老板的眼睛,微微皱眉:“那你把我当什么?”
关老板扬眉:“玩物。”
孙过失笑,在关老板的监视下老老实实抽完一根烟,接过另一根揣起来出门。
乘客二十七八岁的面貌,呈现出完全放松的昏睡状态,身体随着车身的颠簸东倒西歪。孙过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他的情况,心想若相由心生的说法属实,这位乘客一定是温和无害的那种,身为豪富之家的私生子,前途堪忧。
乘客睡得那么死,孙过再找个人拼车也不会察觉。
有人在路边淋着雨招手,孙过打起方向盘停在他身边,车窗被雨水打得模糊,那人又竖着衣领,完全看不清长相。
等孙过揉完了眼睛,对方还在副驾驶座和后座之间犹疑不定,孙过于是把他晾在雨里,一踩油门掠过了。
雨越下越大,路灯也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天地阴阳的界限更是一塌糊涂,原本冷清的街头,伸手拦车的影影绰绰,孙过将车速放得更低,掠过街边的人丛。
孙过在同一段路上来回开了几趟,路边拥挤的面孔却不断变换,孙过一一辨认这些面孔,突然一个甩尾逆向停在路边,打开车门抱起一个小男孩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疯狂的车速把孩子吓得脸色煞白,在孙过靠边停车后战战兢兢地爬到副驾驶座上:“你是谁?”
“出租车司机。”孩子并没有看向车后座的乘客,孙过松了口气,“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
“家里有人,”孩子小声说,“回到家,他们就会折磨我。”
孙过从手套箱里翻出毛巾,盖在孩子头顶。
孩子扯下毛巾擦拭脸上的雨水,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胡乱摸着自己的身体。——车外是倾盆大雨,他却没有被打湿分毫。
“新鬼都这样,偶尔误以为自己是人类。”孙过点起一根烟递给孩子,“来一口吧,趁现在是鬼月,还能找到点实体的感觉。”
孩子接过烟,只抽一口就被呛得拼命咳嗽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吞了口唾沫滋润喉咙,耷拉着嘴角道:“忘了。”
“以前住在哪?”
“忘了。”
孩子抽烟的姿势很老练,稚嫩的脸上现出怨气十足的神色。孙过用余光看他把烟蒂扔出车外,摇上车窗发动车子:“我送你回去。”
孩子打了个激灵:“你知道我家在哪?”
“我当然知道。这辆车的副驾驶有鬼魂最爱的鬼气,车后座有一副方便附身的空壳,一个正常的鬼魂都会出现选择障碍。”孙过发动出租车,“只有你,连看都不愿看自己的身体一眼。”
出租车瞬间加速,强大的惯性使孩子的身体撞向后面,穿透椅背撞入后车座上的身体。
原本瘫软着的乘客猛地张开眼睛,发出吃力的嘈杂的呼吸声。
“定神烟的味道不错吧。”孙过从后视镜里与那双绝望而软弱的眼睛对视,“欢迎回家,纪先生。”
第9章 阴路
风铃声响,超市的门却纹丝未动。
穿门而入的年轻男人身形渐现,走进柜台,站在关老板身后。
“回来了。”关老板合起手中的书,从桌上的小鼎中抓一把灰烬,转身面向男人。
男人捧起他的手,低头舔食他掌心里的灰烬,惨白的脸上渐现血色:“孙过已经在路上了。
孙过推门而入是一刻钟之后的事。
“欢迎光临。”关老板点头。
“晚上好。”
关老板今天与以往不同,平时跌落眼前的刘海抚在头顶,配上一身合体的正装略显陌生,神情倒还是跟平常一样。
“怎么还不出发?”孙过问,“难道在等我?”
未婚的鬼门关老板要在鬼节这天晚上出门交/配,超市员工放假一天,孙过来这纯属临时起意,关老板却似乎并不意外。
关老板指了指身后:“你白天睡觉的时候,他一直在你耳边说着让你来这儿,所以我猜你八成会来的。”
孙过这才察觉到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正是两天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年轻男人:“这是你养的鬼?”
“也是我父亲。”关老板侧身而立,摊平手掌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水平线,“这位是我的员工,二位之前见过了。”
孙过反射性地握住男人递出的右手,男人掌心温热,血肉丰满,如果不是关老板亲口承认,很难相信他是一个鬼魂:“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是什么难事。”关老板道,“愿意当我的司机吗?可能会死。”
“交/配是关老板的人生大事,我怎么能缺席呢。”孙过接过他递来的定神烟,点燃,“我不怕死。”
关老板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女孩的名字、生辰八字、死亡地点和时刻:“为我找到她。”
出租车从超市出发,离东北鬼门,经西北天门,过西南人门,入东南地户。周围的景色像浸了水的国画,扭曲坍塌聚成纯粹的黑暗,纯暗中先出现寥寥几柱白光,眨眼工夫就是化作满眼蹒跚的游魂,每隔一段距离便有阳世焚烧黄纸的火堆隐约出现,那些便是十字路口了。
“阴路。”孙过说出声来。
作为出租车司机,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座城市,十字路口的火光足以指引着他到达正确的地点,在零点前及时找到女孩的鬼魂。
也许因为时间仓促,与关老板八字契合的女孩长相并不出众。她头七未过,还没有充分的自觉,一脸迷惑。关老板下车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揽住她的腰带进车里。车门一开一关也就一两分钟的工夫,察觉到异样的鬼魂们便聚拢过来。
“孙过,”关老板说,“自求多福。”
关老板庞大的鬼气原本如空气般充斥在车内,此时却凝聚在出租车的后座,形成无法透视的浓黑结界,无声死寂。
孙过身上的活人气味失去掩护,瞬间如狼群中的羔羊。
游魂们垂涎的低语浪潮般席卷而来,车窗在无形的压力下发出即将碎裂的沙沙声。
孙过看向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后者也看着他。
进出阴路必须有牺牲品,而牺牲品当然不会是一个鬼魂。
“没办法了。”孙过抽出匕首扎向手腕,却被猛地攥住手腕。
“我才是关抑准备好的牺牲品。”男人说,“你只是司机。”
男人开门下车,喧嚣的鬼魂们一哄而上争啖血肉。孙过眼睁睁地看着以假乱真的血肉横飞,却一直不见男人魂体出窍,鬼魂们愈发狂躁,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是他坚持太久,还是我完事儿太快?”
关老板的声音响起,鬼气再次充盈车内,女孩的魂体消失不见,只剩一缕微弱的气息。关老板系起衣扣,额头抵在车窗上向外张望。
“第一次总是坚持不了太久。”孙过也向窗外望去,男人的魂体仍然死死附着在所剩无几的血肉中,“用自己的父亲做牺牲品,也只有鬼门关能做得出来吧。”
关老板笑了笑,屈起手指缓慢而均匀地敲打车窗,敲到第九声,男人的魂体挣脱而出,转眼间便被鬼魂争先恐后地撕碎吃光:“养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他巴不得去死。毕竟,”关老板从后视镜中看着孙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尘归尘,土归土。”
“说的也是。”孙过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