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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青瞟了茶碗一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嗨!你这书生是呆脑子不成?我王妈妈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媒人,你说我来还能做什么?”王妈妈将茶碗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当然是来给游公子说媒的呀!”
游青依旧笑得温和:“多谢王妈妈的美意!小生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媒婆对这种话许是听得多了,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一拍大腿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再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拽着他胳膊将他转了一个方向。
游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媒婆借着外面洒进来的阳光细细打量他俊朗精致的五官,啧啧称叹,一张脸都差点笑出花来:“哎呦长得可真是俊!你可别说没有成家的打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王妈妈知道你这是害臊,没关系,咱坐下慢慢谈。”
游青嘴角轻微抽了抽,面上依旧是笑若春风,顺从地被她按到凳子上坐下。
门口一圈人还在探头探脑地看,游青对于乡邻的这种行为早已见惯,自是毫不在意,可当他看到媒婆从袖中摸出十七八张小画像一一在桌上铺开时,嘴角再次一抽,温润的表情终于裂了。
大门外的角落处,突然出现两个人影,鬼鬼祟祟蹲在篱笆外面,几乎缩成一团。
白黎在侍从小禾的耳朵上拎了拎,压低嗓音问道:“本王教你的话可记住了?”
小禾将耳朵挣脱出来,揉了揉,连连点点:“记住了记住了!王,我什么时候进去?”
白黎侧耳听了听:“再等等。”
小禾了然点头,随即又疑惑道:“王,您这是要做什么呀?为何好好地要去阻止别人的亲事?”
“还没成呢!不是亲事!”
“是是是!您为何要去阻止人家即将谈成的亲事?”
白黎眼底闪过一丝凄痛,随即又恢复正常,哼哼道:“他是我的人,怎么能与别人成亲?来一个拦一个,来一双毁一双!”
小禾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海碗,愣愣地看看他,又透过篱笆看看里面,再次扭头看看他:“王,您的意思是,要带他回去做王妃?”
白黎极为肯定地点点头。
小禾嘴巴张得更大:“这这这……他是男子呀!男子怎么做王妃?”
白黎不厌其烦地挥挥手:“那就王夫好了!你问那么多烦不烦?只管照我说的去做!”
“噢……”小禾眨眨眼,点点头,又点点头,“噢噢……”
屋子里,媒婆正说得唾沫横飞,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么大岁数了也该成个亲生个娃了”,什么“这张员外家的闺女可是一准的水灵,家境也是殷实地很”,什么“李姑娘不仅相貌不俗,更是才华了得,可谓绝代佳人,与游公子最是般配”,说的口干舌燥。
游青看了看早已被她用过的茶碗,微笑着往里面添了些茶,推到他面前,温声道:“王妈妈请喝茶,小生家境贫寒,一时拿不出好的东西来招待,还望海涵。”
媒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端起茶碗又嘬了一口:“不用那么客气!我这是成人美事,用不着那些礼道!”老娘就没打算从你这儿捞到好处,要不是这十七八家都给了满口袋的银锭子,我才懒得废这么多口水呢。
“呵呵……”媒婆放下茶碗,肥嘟嘟的手指在画像上挨个点了一圈,“游公子,可有看得中意的?”
游青笑了笑,心里倒是被说动了几分,虽然他并不怎么期待成亲,可毕竟早晚还是要成的,想着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若是有一个人陪着,倒也未尝不可。
媒婆见他不答话,心里有些急了,忙道:“游公子,若是这里面没一个中意的,王妈妈再给你找!找到你喜欢的为止!”
游青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小生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又怎会嫌弃这些姑娘?小生只需找一个脾气温婉些的,相处得舒心的即可,并无别的要求。”
媒婆一听,拍手大笑:“这有何难?这里面要数性子最好的,非苏家的姑娘不可,这闺女呦,眼睛水灵灵的,说话柔柔软软的,王妈妈我见了听了都要骨头酥一酥麻一麻……”
游青表情略有些不自在。
媒婆笑了一会儿,埋头就开始在桌上摸:“我将苏姑娘找出来再给你瞧瞧啊……”
“游公子!”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
游青诧异抬头,就见一个小厮扮相的清秀小童挤开围观众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看到游青时顿时眼睛一亮,大着嗓门道:“游公子,上回我家小姐答应给你绣的荷包已经做好啦,今儿让我给你送过来!”
游青愣住,媒婆愣住,门口的一干人也全都愣住。
小禾作势要从怀里掏东西,突然看着桌上的画像“咦”了一声,又把手从怀中抽出来,好奇地翻着画像咕哝:“游公子这是要成亲了吗?那我家小姐怎么办?”
游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怎么了,下意识就没开口。
王婆愣完了很快回神:“你家小姐是谁?”
小禾瞟了他一眼:“我家小姐是谁告诉你做什么?这些莺莺燕燕哪里比得上我家小姐半分姿色?还都是没见过面的。我家小姐可是在游公子去参加乡试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
游青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小禾转头笑嘻嘻地看着游青:“游公子,你上回送我家小姐的那把扇子可真好看!小姐喜欢得都不肯撒手了,整天看着上面的诗句发呆!”
游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呃……”
小禾说完又开始打量桌上的画像,不停地啧啧摇头,面露不屑。
王妈妈看看小禾又看看游青,突然笑起来:“游公子,原来你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可曾想好何时下聘礼成亲?王妈妈可以为你去做个媒。”
“唉?”小禾莫名其妙地看向她,“游公子都和我家小姐很熟了,怎么还要你做媒?”
媒婆帕子一甩,笑道:“你这笨小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这么大的事怎能少了媒人?就算是相识的,到了日子也需要有个中间人不是?”
游青刚要询问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厮是哪位,就听他开口道:“不用啦!我家小姐自有媒人来说亲,用不着你啦!”
游青张了张嘴,又听媒婆重重地将茶碗朝桌上一放,变脸变得极快,冲游青冷哼一声,不悦道:“游公子既然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又何苦来戏弄我这老婆子!”
“小生并非……”
“哎呀呀!”小禾抢了话头,将画像一张张摞起来推到媒婆面前,“谁戏弄你了,你自己要来的,反正游公子是我家小姐的,你就别抢啦!”
媒婆黑着脸将画像收好,拍桌而起,扭着肥硕地屁股朝门口走去:“太欺负人了!亏得还是读书人,这么戏弄一个老婆子!哼!说出去也不怕丢脸!”
游青原本还想跟她解释一下的,闻言不由眼底一沉,想着原本也不在意能否成亲,便没有开口挽留,唇角卷起淡淡的弧度,微笑着目送她火气腾腾地离开。
围观的乡邻看着媒婆远去的身影,依旧围堵在门口并未散去,估计是想看看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究竟是何来路,他口中的小姐又是哪家的千金。
游青不甚在意地看了看门口的人,又看看小禾,温声道:“你是否认错人了?”
小禾嘻嘻一笑,手在怀里一摸,惊呼:“哎呀!我家小姐绣的荷包哪儿去了?”说着连忙低头在脚下四处找起来,一边找一边朝门口走去。
门口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小禾埋着头嘀嘀咕咕地找到院子里,提高嗓门道:“许是落在路上了,游公子我去找找!”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游青从头到尾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虽然脾气温和,其实性子深处是带着点冷的,因此没有再多做好奇,只是朝门口的人礼貌地笑了笑。
围观的这群人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小禾回来,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和游青随意话了几句家常便各自散去陆续回家了。
游青礼貌地送走了左邻右舍,又回到屋子重新站到桌前,铺开纸,提笔蘸墨,似乎先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神色宁静,一副漠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模样。至于那小厮,谁知道他在唱什么戏?管不了许多。
写了一会儿字,见外面天色渐暗,隐隐觉得有些渴了,便拎起茶壶准备倒茶,看到桌上的茶碗时手突然顿住,轻叹一口气,拿起茶碗走出去绕到屋子后头扔了。再回来时,突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不由愣住。
3浆糊
白黎站在院子里的水井旁边,脚下是通向主屋的青石板小径,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破旧青衫,满头银白的发丝早已隐成了墨色,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游青,背对着夕阳,满身的金色绒边。
他此时站的位置微微逆着光,游青看不清他的神情,虽然觉得这身扮相看起来似乎过得尚不如自己,可隐隐还是觉得这人气质有些不俗,面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速之客,不由心下疑惑,愣了一会儿温声道:“你是……”
见对面的人不动作也不出声,游青微微蹙眉,抬腿便走了过去,等两人越来越近时,突然看着白黎眼角静静滑下来的眼泪愣住了。
白黎来之前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先是让小禾阻了游青的亲事,自己再换上一身破旧的衣裳扮得可怜一些,然后装作走投无路的异乡人在这里求宿,先寻得相处的机会,以后再慢慢表达自己的心意。
哪曾想,见到游青的第一眼,他就失了魂似的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游青投胎转世九次,虽然相貌皆有相似之处,可毕竟还是有些不同,如今隔了千年的时间,再次见到他书生时一派温润的眉眼,白黎突然觉得心口疼得厉害,明知自己又有了机会,可千年间的所有痛苦还是不可抑制地全部涌了上来,和再次相见的狂喜之情交缠在一处,内心的复杂滋味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二。
游青见这人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家院子里落泪,心下很是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又抬腿走近了几步,看着他道:“这位兄弟,你怎会在我的院子里?是否走错地方了?”
白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眼泪流得更凶了。
游青被他这架势弄得有些懵,顺着他脸上的泪痕将视线往上移,看着他水雾弥漫的瞳孔、微微斜挑的眼角、神色中透出来的哀伤,猛地心弦轻颤了一下,竟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仔细思索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这样一个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晌,一个心下凄惶、不知所措、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个蹙眉思索、心中莫名、委实觉得今天怪事比较多。
最终还是游青先回了神,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破旧的衣裳,再次好脾气地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我家院子里?所为何事?”
白黎嘴巴动了动:“我……”
游青听着他略带沙哑地吐出一个字,不由微微挑眉,原来不是哑巴。
白黎说了一个字又顿住,想说的话太多反倒不知从何说起,很想上去抓住他的手,可又觉得太过唐突,心里一急,眼泪倒是收住了,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
游青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开腔,心道这人一问三不答,却又不是哑巴,难道是个傻子不成?
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找自己有什么事的,现在这么一猜测,就觉得与自己无关了,便不再询问,看了他一眼折身走进了屋子。
白黎收了泪,心里的翻腾便下去了大半,此时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兀自进了屋,顿时郁闷起来,不由对自己暗暗着恼,明明觉得过了千年自己早该表现淡然了,可不知怎的事到临头却完全乱了阵脚。
看了看虚掩着的屋门,白黎急得原地转了四五圈,再次抬眼看了看,那门还是虚掩着,又原地挠头挠了近半个时辰,眼看天都快黑了他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游青认识自己,不由有些泄气,一脸苦闷地蹲下来趴在井沿上低头就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发呆。
直到夕阳完全隐没,井水中的影子已变得模糊不清,白黎苦闷地埋头在地上抠了一会儿泥,正抠得带劲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被长衫下摆遮住大半的普通布鞋。
他刚才想事情想得过于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声音,此时看到这么一双脚在自己面前陡然出现,顿时吓得不轻,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愕然抬头看向来人。
游青刚要发问就见他猛地一摔,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