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至此,整个战局已经尘埃落定。
华沂终于开口问出了他二十多年的疑问:“你为什么?”
荆楚不语,华沂继续道:“纵然大哥与三哥不甚友好,可是阿爹待你不好么?我又有什么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这样逼我?”
荆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并没有逼你,只是想杀你,不过不小心叫你逃了而已。”
华沂眼圈倏地红了,问道:“就算你想要首领之位,难道我会与你争么?我会反对你么?你谋杀血亲,日后有谁可真心以待?有谁还会站在你身边?哪怕你坐拥天下,手握两个南北大陆,难道别人都怕你、畏惧你,你就高兴了么?”
荆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嘴角倏地一挑,却是垂下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多愚蠢的问题。”
下一刻,他转向阿赫萝与索莱木一边,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番,问道:“极北女王?还有你是……那个糊弄人的‘诸神使者’?”
索莱木一路风尘仆仆,脸颊明显地凹了进去,却依然显得神采奕奕。他笑道:“我可不就是那个糊弄人的家伙么?连极北女王都千里迢迢地被我糊弄来助阵了。”
荆楚却认认真真地问道:“那么你见过真神么?他们在哪里?”
索莱木闻言,立刻反射一般地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半真半假地说道:“当然,每一个我膜拜过的真神都在我心里。”
荆楚听了,极失望地摇了摇头——在他临死的时候,发现自己所听到的,敢情除了蠢话就是假话……
真话或许是有的,只是他自己不相信而已。
而后他忽然双手举起小嵋,让幼儿的目光与自己平视。
荆楚问道:“与阿爹一起还是跟这些……人走?”
小嵋不懂他在说什么,双脚悬空,他本能地伸手抓住了荆楚的衣领。
荆楚笑了——二十几年前,他弑父杀兄的时候,也露出过同样的笑容,华沂骤然间明白了什么,吼道:“小心——”
小嵋身上忽然着起火来,孩子尖锐的哭声刺着人的耳朵,他身上也不知涂了什么东西,那火势快得不正常——华沂出声以后才着起来的,却在他话音未落时,那孩子就已经成了个小火人,连荆楚都跟着烧了起来。
渊松瞠目欲裂:“首领!”
火光中荆楚回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人说得出那一眼的含义。
幼儿撕裂的嚎哭声越来越微弱,而小嵋的身体却越烧越“大”,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荆楚捧着一个火球一样,眨眼功夫,小嵋已经全部湮灭在了火焰里,哭声也听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皮球一般胀大到两尺见方的大球。
阿赫萝脸色一变,仿佛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她一把将周围的人往后一拉,用力挥手道:“跑!”
小嵋的身体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大到荆楚已经抱不住了,他却依然不肯松手,跪在地上,将脸贴在了小嵋……那肉球的身体上,脸上的肌肤立刻被烧成了黑炭,半张脸上露出了森森白骨,骇人极了。
就在这时,刀光忽然闪过,华沂余光扫见,险些肝胆俱裂:“长安!你给我滚回来!”
长安提着疯子那把前端有钩子的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闪身一跃而起,一刀捅入了小嵋的身体,连带着穿过了荆楚的脑门,令人齿酸的钢铁与骨头摩擦的声音响起,长安以身体带着手里的刀,大力往下一压,硬生生地将荆楚劈成了两半。
小嵋——荆楚怀里抱着的那个肉球应声落了地,一个轻微的爆裂声响起,只听阿赫萝在他身后大声道:“还不撒手,小子弃刀!”
不用她多说,小嵋身体里流出乌黑的油状液体,顺着刀柄汩汩而下,长安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立刻松手往后退了几步,被赶过来的华沂拦腰抱起,往自己身后一抡,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接住。
黑油遇到火立刻窜起了老高的火苗,小嵋的身体发生了几次小的爆炸,最高的一次窜起了一丈多高的火星子,然而到底是被劈开了,他身体里的东西流尽、烧尽了,也就慢慢平息了下去。
地上已经瞧不出孩子的尸体究竟是到了哪里。
渊松却失声痛哭。
100、卷五
荆楚就这么死了。
无论活着的时候是多么厉害;心里有多少山河日月、沟壑万千,一刀劈下去,他也依然是一滩烂肉;看起来除了烧得焦了点、烂了点之外;与其他人的尸体并没有什么不同。
好在还有渊松这么一个愿意哭他的人。
有道说;十个天上飞的;能顶百个地上跑的;阿赫萝带来的上千个有翼兽人一来;山谷中的战局顿时如一片风卷残云。
天才亮;便彻底结束了。
茗朱到底还是死在了他的愚蠢上,布冬眼睁睁地看着兽人们将他残缺的尸体抬出来;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自己应该向华沂请罪,痛陈自己教子无妨,长子险些坏了战局……可是他说不出口——起码在他儿子的尸体面前,他开不了这个口。
布冬只好微微弯着腰,有些佝偻地站在那里,目送着那些人抬着茗朱走远,脚就像生了根,眼就像失了焦,背……却已经给岁月压弯了。
山谷外,华沂蹲在荆楚的尸体面前,表情木木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索莱木走过来,说道:“我自以为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还是方才老女王告诉我的。”
华沂鼻音有些重得“嗯”了一声,敷衍地问道:“是什么?”
“她说这是一种特别古老的‘武器’,还是她年幼的时候听长辈说过的——有一种在冰川深处、极寒的水中生长的鱼,名叫做‘缎子鱼’,取这中鱼的鱼皮,刮去鱼鳞,用米醋炮制七七四十九天,便能水火不侵。用这种鱼皮扎成小球,里面注入火油,不能注满,须得留些许空隙才行,而后将一根极细的捻穿入其中,缝在人腹中,这样的人就叫做‘火球人’。”
华沂先前有些兴趣缺缺,听到此处,却不禁抬起了头。
索莱木接着道:“因为鱼皮极坚韧,所以火油不会洒在人腹中,只是那火球人身上毕竟多余一个零件,所以通常行动比正常人迟缓,无论胖瘦皆有外鼓的小腹,另有胃口不好、消化不畅等毛病。他拿个幼儿做火球人,孩子有虚胖的,一来身体容易有小毛病,二来腆着小肚子也不算稀奇,行动迟缓通常会被认为是还小,走路走不利索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人在意。火球人露在皮肤外面的捻乃是缎子鱼鱼肠所制成,平时于人无碍,点着的时候,便直接能顺着那鱼肠烧入人的肺腑,将火油点着,那火油被封在鱼皮球里,膨胀而无处释放,最终能将那小球撑到五六尺见方,到了极致炸裂,方圆几十丈之内都无人能幸免,也幸亏是长安那一刀,在火油没少到彻底开之前便捅穿了鱼皮……若是换个人,怕是没有他这样的手劲与准头了。”
这个绝世功臣长安却不在这里,他被随行的医师带走了。
华沂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还以为他临走的时候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儿子,想着他不爱父母兄弟,却到底还是知道心疼自己的骨肉的……谁知他是抱着个终极的火球。连畜生都不食其子……”
索莱木慢吞吞地说道:“这你就错了,畜生还真有食子的——小鱼破卵而生,大多被其母所食,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再吃回自己的肚子里,这样想来,那火球乃是鱼皮所致,岂不是正有寓意?”
华沂叹道:“他那样聪明的人,何至如此?”
“你不懂。”索莱木摆摆手,说道,“你虽然越长越歪,可是好歹天性宽和,纵然偶尔不是东西糊涂一回,事后也知道是非曲直,如何能明白他那样偏执到不顾一切的心性?”
华沂:“……”
他隐约地觉得自己被索莱木数落了。
索莱木继续道:“你知道有些人,明明既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却偏偏要想方设法地挥霍自己的财产么?荆楚便是那样的人,他生而聪明绝顶,却从来曲高和寡,世间没有懂他,人们只当他是个出身高贵的亚兽,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表现出自己的价值,生来便注定要明珠蒙尘,混于鱼目之间。或许唯有这样的挥霍,叫所有人都怕他、不敢直视他,提起他的名字便战栗不已,才算解了他心里这股与天生世俗的仇。”
华沂皱眉道:“你既然明白他,为什么方才不说出来?”
索莱木轻轻一笑:“我为什么要说出来?叫他临死前心情平静、死得其所对我有什么好处,谁又来……”
他的话音突然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接着道:“再者这不过是我一家之言,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如何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华沂摇了摇头,他太累了,没注意到索莱木生硬转开的话音,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那乱七八糟挥霍来挥霍去的话……可他或者是生不逢时吧,世上也许有一天就没有兽人和亚兽了。”
索莱木一愣:“怎么说?”
“物竞天择,你看眼下行商乱窜,便是有些兽人远行,也大多懒得自己走,愿意骑着牲畜代步。打猎有刀枪剑戟,家中有芽麦连天……若是有一天大陆一统,连仗都不打了,还要兽人做什么?”
华沂说完,不等索莱木答话便站起身来,将沾染了血迹的袖子挽起,不再看荆楚的尸体,负手往山谷中大步走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的猎人,终于猎到了那只狐狸,拿在手中,却没有什么欣喜,只是仿佛解脱……以及想要一头倒下去睡个颠倒浮生的疲惫。
但在那之前,他得去看看长安。
长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海珠城中,他自己的帐子、自己的床上。
他浑身都被包扎起来了,试着动了一下,只觉得整个人给绑得像个僵尸,连手都很难抬起来。
他先是不分东南西北地愣了一会,随即想起来了那场叫他精疲力竭的大战,忽然猛地坐了起来,握住自己的右腕。
而后,长安的脸色从慌张变成了凝重——右腕可以用,可是使不上力气。那一刻,长安对自己的身体仿佛有了某种奇特的感应,他就是有那种感觉,知道自己即使拆了绷带和药,也说不定……再不能用右手拿刀了。
一想到这个,长安整个人都凝固了片刻,然后他忽然脱力一般地仰面倒在床上,胳膊横在脸上,盖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点脆弱叫他多日来所思所虑全都趁虚而入,死在他自己刀下的路达,在他面前无声倒下的卡佐……
他心中从未这样五味陈杂。
路达临死前看自己的眼神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揪心的难受全都后知后觉地向他涌过来。
而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长安放下胳膊,转过头,眼圈微微有些红,是阿叶进来了。
阿叶瘦得脱了形,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放着内服的与外用的两碗药。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怯生生地露出一个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安。
阿叶见他已经醒了,并没有惊诧,只是将喝的药放在了长安床头,柔声道:“王守了你三天三夜,方才站得猛了险些晕过去,这才被陆泉硬给架走了去休息。”
长安一口将药喝干,点了点头,看着阿叶熟练地拆开他右手的绷带,给他换药。
“这手啊,我没办法。”阿叶用极温柔的声音,却吐出了对医师而言坦诚得有些残忍的话。
可是长安无法责备他,他一想到卡佐,面对阿叶时,就简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帐子中静得像死了一样,过了好一会,阿叶才又若无其事般地叮嘱道:“不过依我看,你的手并不是大问题,毕竟四肢而已,哪里断了也不要命,只是你心肺都是生来就比别人弱些,这回外伤好说,内力的病症却难治,以后可要自己多在意些,别总是玩命逞英雄。”
长安低声道:“我没有逞英雄,只是分内的事。”
他话音没落,一滴眼泪就顺着阿叶的长睫毛落到了长安的手心中,长安的手本能地一缩,却被阿叶按住了,她头也不抬,任凭自己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手里却依然一丝不苟地将长安的右腕重新包扎起来。
完事以后,她才抬起头来,泪中带笑地拉过她身后的孩子,对长安道:“这是我儿子,他刚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他一次,如今已经这样大了,你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