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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飞鹗茫然地凝视着常彤微微掀动的嘴唇上,不知他所云。
室内一片沉寂,弥漫着凄凉,郁闷的气氛,户外传来一声声的“希聿聿”马嘶,益发加重了两人沉闷的心情。
半晌,常彤才道:“飞鹗,我老人家赞同你出外历练,不过,你要与我办一件事。”
裘飞鹗欣喜异常,忧郁的眼,首次在他目中消失,笑
遭:“您老人家有什么事,鹗儿准能办到。”
常彤脸色一沉道:“你说得很容易,你自问准能办到吗?”
裘飞鹗吓得一哆嗦,噤声不语,只怔着双眼。
常彤面色渐又转和,可依然十分冷漠,只见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风波险恶,处处荆棘,稍一不慎便遭灭顶殒身,不过一个人经不起磨练,便不成为其人才,所以我老人家才赞同……托你之事异常重大,你知道伏牛三杰所说的玄玄字眼是一部武功秘笈吗?不但与我老人家有很大的关连,而且事关武林噩运,你千万不可现出心切‘玄玄”之色,亦不可说出,只须暗中留意‘玄玄经’来龙去脉,一有确讯,即飞报我老人家,万一遇上凶邪人物,问你来历,你只说‘南山北峰,有缘相见’知道吗?”
裘飞鹗茫然地点点头。
那常彤双眼睁视,喷出愤怒光芒,面部肌肉扭曲,语调带有颤抖之音,六年来他几乎抑制不住胸头的郁怨,看得裘飞鹗肉颤惊心。
裘飞鹗有点失悔一时冲动,说出闯荡江湖之事,但他—付倔强性格,话已说出,可又收不回来。
但见常彤眼中隐约现出泪光,喃喃自语道:“我又该出去了,只待恩仇了了,即是我老人家撒手尘寰之期。”
裘飞鹗如坠五里云雾中,猜不出一丝端倪。
常丹目光凝视了裘飞鹗一眼,道:“你一月后才可离开牧场,趁此一月有限时光,每夜来这木屋,我传授你一点内功正宗心法,你切不可对人说我老人家授艺,否则必取汝命。”
裘飞鹗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低声说道:“鹗儿遵命。”
突然,常彤喉中吐出阴沉笑声,弥漫室内,听来异常刺耳恐怖。
只听他狞牙切齿道:“我不把你们个个锉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
裘飞鹗心内有点猜出这常彤,以往必有很深的仇恨,郁藏在心,就在他欲转身退出之际,忽见常彤神色一变,一掌向门外闪电击出。
只听蓬地一声大响,那扇木门登时四分五裂,激射飞出,室内木屑尘埃弥漫震落如雨,威势惊人。
门外起了一声惊叫:“是我,楚文魁!”
声未落,一条轻捷身影入室内。
常彤右掌缓缓垂下,只见来人是一五旬开外老者,剑眉虎目,三绺花白长须在胸前飘拂,一身玄衣劲装,外加紫红风氅,愈显得精神奕奕,气宇不凡。
楚文魁望着裘飞鹗,眼内闪出诧异目光,道:“飞鹗,你今天神色不对,究竟是为何?”
裘飞鹗红着脸,正想回答“没有什么”,就听常彤说道:“飞鹗,你出去,我有事与场主秘商。”
裘飞鹗低应了一声,快步走出。
阳光耀眼,长空雁群翔呜,牧草迎风拂浪,伸展在天边,一望无际,马师乘着快马,手中长鞭叭叭连挥,长空雁群翔赶着马群。
这一切,令裘飞鹗漠然无动于衷,忧郁是他特有的气质,如今,他更为忧郁了……
闯荡江湖,固然得以偿却宿愿,然而,常彤那些言语,
神色,举动,使他有点迷惘,淆惑,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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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寒草白,一月易过,在这期间,裘飞鹗表现了无比之刚毅及恒心,常彤亦比往昔细心教导及更形严厉。
一日,常彤唤过裘飞鹗道:“我对你已穷尽毕生心得,但这些武功均不是我所精擅,一招一式全为剽袭而来……”
裘飞鹗几乎惊叫出来:“什么?剽袭来的武学,那可有什么用?”
他简直有点不信自己耳朵,看来,这五年夙夜不寐,孜孜以求,全付之流水了。
常彤好似看穿袭飞鹗心意,面色一沉,道:“我老人家教你的,固然是他人之学,但都系正宗内功心法,我本身武学刚猛霸道,而且阴毒异常,武林视之怪邪,你若学得非你之福,因我仇家对头太多,若一认出手法来历,那你却要自陷危境,千方百计使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罹受酷刑之惨,非人所能忍受。”
只听得裘飞鹗心惊肉跳,常彤接着又道:“所以我本身所学,一点均未传你,实含有深意,再我们并无师徒之名,往后遇上武林高人,你可拜在其门下以期进益,只要你能将我托你之事办到,就无负我教诲之恩了,孩子,你去打点行囊吧!牧场伙伴平日对你十分照顾,你也得去一一握别,明晨你去淮阴楚场主家中,他尚有事嘱咐,离去之时,也无须来我处辞行,启人疑窦。”
常彤说到“孩子”时,语气突变得无比慈爱,双眼也露出怜惜之色。
这些,是裘飞鹗从来不曾在常彤面上见过的,裘飞鹗不由一阵激动,伏在地上拜了三拜,立起哽咽着道:“鹗儿这就离开你老人家了。”
常彤微沉吟一下,由怀内取出一方锦囊,道:“这囊内存有铜牌一枚,不到危急时,切莫拆开,再不说出是我所授,一切只靠你临机应变。”
说完后,只见常彤垂布闭目,不声不语,裘飞鹗含着泪水,接过锦囊轻轻退出,掩好房门,回至自己室内。
他斜倚在榻上,脑中一片混乱,思索着一切将来临的日子,未来是无法想象的,他怀着一颗欢愉而渗有恐惧的心情,准备适应它,海阔天空,任吾翱翔……
他追忆着往事,幼失怙恃,为五行轮楚文魁抚养,恩深如海,五年前楚文魁在淮阴携他来这天风牧场,随常彤习艺,就从未离开牧场,他不禁想起场主有一子二女,与自己不相上下年岁,情投意合。追逐游戏,尤其场主第二个女儿梅凤,跟自己最合得来,两颊的梨涡,笑起来是那么迷人,童年的趣事令他意乱神迷。忧郁,从他眼中消失了,代之而生的,是欣悦的幻笑。
半晌神定,无精打采地立了起来,收捡行囊,打成一个简单的包袱后,正想出外去通知牧场伙伴。
蓦然,呀地门被推开了,走进一个精壮汉子,裘飞鹗见是私交的马师孟琨,笑道:“孟大哥,你来的正好,小弟有事告知。”
孟琨双眼注视在他那包袱上,微微笑道:“是不是你要离开牧场了,历练江湖本是好事,只可惜你年岁太轻了,你只有十四岁啊!”
裘飞鹗睁着双眼,惊奇道:“孟大哥……你怎么会知 道?”
心想:“这孟琨,牧场中就数他精明,武功也好,是场主得力臂膀,多半场主与他说了也不一定,不然,他何以得知。”
孟琨从他眼神中,就知他在想什么,不禁笑道:“这些事并未有人与我说过,而我早就了然胸中了,也数我最清楚,只是未料到你这么早便要离开牧场罢了,你这身武艺是否从常彤处学得来的?”
裘飞鹗愈发将双眼张得又圆又大,忖道:“奇怪,自己这身武功,并无在人前显露过,而且从常彤处习艺总是深夜偷进去的,他怎么知道?”
心下甚是狐疑不解。
只见孟琨眼睛眨了几眨,哈哈大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来告诉你是怎么知道的……咱们天风牧场六年以前,盗马贼几无日无之,自常彤他老人家一来,宵小绝迹。一晚,我曾暗中偷见他老人家闪电出手,将来贼十数人尽数诛戳,丢在洪泽湖中喂鱼,凌风御行,登萍渡水,这份功力端的罕世少睹,数月后,牧场中草木不惊,咱们也安枕无忧。”
接着又道:“自你一来,场主为你另外安排一室,咱们牧场中莫不是数人合住一间,何你独另,显而易见场主对你含有深意,还有你独可自由进入常彤屋内,由此集缀起来,愚兄所料虽不中,亦不远矣。”
说着随即又是一笑道:“愚兄所说亦有用意,贤弟出外时,切莫疏忽可疑之处,慎思密虑,可保生命无虞。”
他又问了裘飞鹗何时起程。
裘飞鹗对他的关怀,不胜感激。
两人谈了一顿,孟琨立起说道:“贤弟既然明晨离去,咱们牧场伙伴也要欢送、欢送。”
说完,迳自出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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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朝阳未起,晨雾迷朦之,裘飞鹗已远离牧场廿里外了。
他跨下乘骑,是天风牧场千中选一的良驹,飞云驰电,一抹黄尘扬起,悠又消失在茫茫晨雾中。
只见他眼内蕴含着泪水,天风牧场无异是他生长之地,无论是人、事、物,均有亲切之感,一旦离去,未免依依不舍,尤其他深感友情之可贵,牧场伙伴殷殷嘱别,言犹在耳,孟琨单独至十里之外,才洒泪掉头别去,此后人海茫茫,何处寻觅这份诚挚的友谊。
他失悔立志闯荡江湖,语云:“人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抵乎。”
然志在江湖,终身奔逸,有何所得,他不禁反躬自问。
他眼前一片模糊,思潮千绪万端,片刻不得宁静。
天交辰未,淮阴城垣隐约在望,他暂时抑制纷乱的心情,快马加鞭,进得西关。
街上店肆林立,行人纷来沓往,久居牧场,触目都有新奇之感。
到达场主楚文魁家中,叩见场主及夫人之后,不见场主一子二女出来,由场主夫人口中得知,三人均在外随师习艺去了,日后或可在江湖上遇上。
场主夫人五年不见裘飞鹦,不禁问长问短。
五行轮楚文魁含笑道:“飞鹗,为人不可忘本,在你稚龄时我将你从馀杭郊外,三家村孔老者孔石生家中领养过来,你父母染瘟疫致死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为邻居孔老者收抱在家,但孔老者抚养之恩,不可不报,你可专程去探望他,再者,我为你修下一封书信,迳去谒见杭城西湖中天终翠隐庄主司马渊,此人威望江南,黑白两道均对他恭敬异常,些微争执,片言立解。你去投他,对你日后处身有个照应。”
裘飞鹗漫应了一声,心下甚是凄然,他此刻才知自己本是浙人,场主夫妇对他爱护备至,无异生身父母,恩深似海,叫他如何报答。
留恋一日,翌晨扬尘南下,场主替他准备了五百两纹银路费,场主夫人也与他制了两身袍履,并相送在府门外。
他自觉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只是说不出,泪下沾襟,最后,硬起心肠,掉头跨上征鞍离去。
正是人间伤心事,无过死别与生离。
第 三 章 初悟江湖风云变
江南的深秋,肃杀中带有清丽绝俗之处,寒枫天际红,晚菊篱边香,菡召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真是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
袭飞鹗在马上游目骋怀,如入山阴道上,应接不暇。
斜阳影里,裘飞鹗已自赶到丹阳附近一座小镇之外,他勒马山丘之上,遥遇望见镇上人烟繁盛,万户炊烟缕缕,腹中饥如雷鸣,不禁两腿一紧,拔刺刺顺山坡冲下,扬起漫天黄尘。
蓦地,一声惨嗥传来,凄厉心惊,裘飞鹗立时勒住马匹,四面张望,只见路左疏林里躺着一个老者,他满身血污,惨不忍睹,身旁蹲着一位蓝衣少女,只见她徨然无主,嘤嘤啜泣。
裘飞鹗心中一动,策马直奔疏林,那少女正在垂首哭泣时,耳内听得蹄声响亮,只道贼人再度重来,悠然跃起,迅如闪电旋身一剑迎着裘飞鹗劈去,口中娇叱道:“好贼子,姑娘与你拼了。”
裘飞鹗不及防,眼前青霞电闪,“啊呀!”一声,情急智生,两足一蹬,人已离鞍拔起一丈高下,剑芒堪堪在他脚底擦过,端的险极。
乘骑一声惊嘶,直窜出去十数丈外才停住。
裘飞鹗两足沾地,只见姑娘杏目红肿,玉颜凝霜,持剑怒视着自己。
姑娘虽是悲泣之际,玉颜憔悴,可掩不了她天姿国色。
裘飞鹗知道姑娘误会,赧然一笑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实是路经巧遇。”
说着一面走近老者躺身之处,口中问道:“老丈可是姑娘令尊?”
眼内遍视老者伤处,详察之下,只见老者左腕全折,已然紫肿血凝,身上刃伤多处,又被点伤两处重穴,不由暗骂贼人心狠意毒。
老者面色惨白如纸,闭目噤牙,似是强忍住伤痛,裘飞鹗急向老者“心俞”、“章门”二穴点了一指。
不大一会,老者张口喷出一团瘀血,微微张目沉吟出声,裘飞鹗大喜,由怀中取出一白瓷小瓶,倾出一粒黑色丸药喂服老者口内。
老者服后似更为痛苦,脸上肌肉扭曲,双目圆突,口中喘息不止。
裘飞鹗忙吩咐姑娘与自己一起回到镇上,找了一家客店,将老者安于榻上,并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