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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一凡的观念起了转变,也可以说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憾。
原本已认为落错了棋子,与自己的预期完全相左的情况竟然发生了突变,许一剑临死的一句话已把他扯回了原先的状况中。
他不再是看戏的观众,而是真正的戏中的主角,他亟待不见红的答覆。
不见红始终开不了口,似有极大的隐衷。
“无法答覆么?”冷一凡催促了一句。
“目前……实在不能,请阁下包涵。”目前不能,看来以后仍是能的。“区区只是顺口问问,不勉强。”
“在下……实在抱歉。”
冷一凡心念电转,目前自己具备了多重身份。既然有了端倪,以退为进才是上策,欲速反而不达。
江湖秘客导演这出戏必有所本,何妨等待他的解释。
主意拿定,淡淡地道:“适逢其会,巧合其与,不必认真当回事,区区该走了!”随说随挪动脚步。
不见红闪动着目芒道:“阁下不屑留名么?”
冷一凡头也不回地道:“目前无此必要!”
他套用了对方的话,实际上是故意留下一段尾巴,以便必要时有转寰的余地。
不见红怔望着冷一凡的背影直到消失,喃喃地道:“江湖上有这等剑手中的剑手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份人情将来如何偿还?”
时份已是薄暮,瞑气四合,景物在烟岚中呈现一片模糊的美。冷一凡的心情也一样模糊,但却一点也不美。
出了上清宫的大门,走了一段路,突又折向宫后。
宫后相当荒僻,数里之内不见人烟。
冷一凡是打算从后面进宫,跟江湖秘客会合,太多的疑问,他必须要从他口中获得答案。
刚刚来到后墙之外,眼前人影一闪,还来不及分辨,人已到了眼前,是江湖秘客,不见贾依人的影子。
“贾依人呢?”冷一凡脱口便先问。
“他有事必须先走。”
“今天这场戏是什么名目?”
“旁攻侧击。”
“怎么解释?”冷一凡似乎迫不及待。
“很简单,利用第三者旁攻,挖了第二者的根,我们避开正面,采用侧击,就可以节省许多力气而达到目的。”
江湖秘客仿佛自诩般点了点头,接下去道:“所以我们就因势利导,放了几把野火,贾依人出面是引诱第二者,故意泄出第二者的行动是迫出第三者,利用第二第三双方的冲突来解答我们想要知道的谜底。”
冷一凡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结果呢?”
“情况远比想象的复杂,不过却证明了一点,我们最初的设计没有错,事情与你和贾依人有关,至于有何关,得进一步求证。”
冷一凡深深想了想,想理出个头绪。
“我们一件一件地来谈,三阳会是个什么样的门户?首脑是何许人物?”
“三阳会是个秘密门户,十年前崛起于洛阳,平素极少干预江湖是非,内幕不详。令主也是个神秘人物。会中一般中级以下弟子连他的姓氏都不知道,更不必说真面目了。此次我们侦测到那名姓余的香主伏在悦来客栈,以小二的身份做掩护,故意把消息透给不见红,不见红逼供的结果,也仅知道他们是三阳会弟子,受命行事,别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不见红和米三凤又是替什么人做事?”
“这点还没摸清。”
“不见红曾透露过‘影子’二字,这定与他竭力保护的人有关,在开封有什么人物的名号带影子二字?”
“影子?”江湖秘客重重拍了一下脑袋,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久久,双睛一亮道:“有了。我想到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此人早已从江湖上消失,十多年来再没听人提起过他,半个甲子之前。曾经在武林中掀起过血雨腥风,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哦!是谁?”冷一凡大感兴趣。
“影子员外!”江湖秘客一字一顿。
“影子员外?”冷一凡两眼现出茫然之色,这名号他压根儿没听说过:“是个邪道人物?”
“介于正邪之间,毁誉参半,行事怪异,只有一点不容否认,便是心狠手辣,杀人没留过全尸。”
“不见红说的会是他么?”
“很难说。”
冷一凡略事沉吟,改变了话题。
“三阳会为什么不自己行动,而甘愿化八千两黄金的巨大代价买贾依人的命?”
“这是最难索解的谜。”
“又为什么,一定要认定由应无敌接这买卖?”
“你就是应无敌,应该由你去找答案。”
冷一凡沉默了片刻。
“许一剑临死说三阳会的行动事关在下,这一点在下百思莫解,阁下的看法呢?”
“同样想不透。”
冷一凡满心以为见到江湖秘客便可揭开若干谜底,想不到谈了半天谜还是谜,不但解不了反而更复杂,不由大感懊恼,夜幕已深深垂了下来。
“老弟,别性急!”
江湖秘客仿佛料透了冷一凡的心事,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现出端倪,我们只要善于利用机会,必要时制造机会,一切便可迎刃而解,既然情况已经明显地牵扯到你和贾依人,我们没有退缩的余地。”
“这道理在下懂得!”想了想,道:“在下目前还继续维持应无敌的身份?”
“唔!现在你等于多了一重身份,可以随机应用。”
“对了,阁下在酒店中提到在下师伯‘大悲剑客’的尊号是什么意思?”
“作用极大!”
“在下大师伯二十年前便已立誓封剑,江湖人所共知,阁下这么当众一提,对他老人家的名声岂不有碍……”
“老弟,为了完成你的心愿,不得不出奇兵。”
“作用何在?”
“逼出剑中剑欧阳轩,别人不在乎,他却绝对在乎,令师伯重出山的消息传出去,他便会有反应,我们再乘机制造假风声,他非现形不可,不过……”
“不过什么?”
“这问题我想了很久,当然只是想,可能性极小,但并非绝对不可能。”江湖秘客说了一半沉吟起来。
“阁下到底想到什么?”
“当年令尊与‘剑中剑’欧阳轩共争天下第一剑的荣衔。欧阳轩落败之后突然发生中毒事件,临死指控令尊用毒,而形成了八大剑派收回金牌,专案调查的不幸结果,这段震撼武林天下的公案至今还是悬案……”
谈到这桩公案,冷一凡登时激动非凡。
“难道阁下也怀疑家父真的用了这卑劣的手段?”
“不,如果怀疑便不会全心全力助你老弟查案了。”
“为什么突然提起?”
“这只是前言,我想到的问题是当年欧阳轩毒发身死入了土,事后令尊为了求证对方所中何毒,想据以追查下毒之人,偷偷掘墓验尸,发现埋的是一具空棺,相据此点判断欧阳轩用了偷天换日的狡计来毁令尊,人依然活着,主要的问题在这里。”
“什么问题?”
“假定欧阳轩尸体失踪是另外不明的原因,令尊的这一认定,岂非值得商榷?”
“不对!”冷一凡发出抗声。
“什么不对?”
“不久前在如意山庄现身杀人的老驼子,阁下亲口说是欧阳轩的化身,为什么现在又加以推翻?”
“老弟,不是推翻,而是事后发现了疑点!”
“什么疑点?”
“当初的判断是根据窃听到曹大娘的几句话,她对老驼子说:‘如果被人知道你与侯爷的关系,便会判断出你的身分,恐怕江湖之大没你藏身之地,化身只能蒙人于一时。’就这儿句话,所以当时我判断他是欧阳轩的化身。事后细想,这判断的理由不够充分,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这只是怀疑,并非完全推翻,可惜曹大娘已经羞愧自杀,死无对证了。”
冷一凡咬牙默然了片刻。
“可以向包侯爷查证?”
“不能,当时包侯爷尚未复原,仍在心神丧失的情况中,他完全不知情。”
“不管如何,这公案在下发誓要追个水落石出,纵使欧阳轩真的已死,也要查出他尸体失踪的原因和下毒移尸的第三者。”
冷一凡的口吻是断然的,显示他的诀心毫不动摇。
“老弟,情况没变,我们的行动计划也没变,我只是说出我想到的一个万一可能的情况而已,必要时,我们就采取最后一着破釜沉舟的手段,除非欧阳轩真的已不在人世,如果他还活看,非现形不可,当然那是最后的手段,眼前还不必那么做。”
江湖秘客说得像极有把握。
“什么最后的手段?”
冷一凡的双目在暗夜里放光。
江湖秘客趋近冷一凡耳边低语了一阵。
冷一凡连连点头,似乎十分赞同江湖秘客所谓的最后一着破釜沉舟的手段。
“老弟,你该走了,如我判断不错,马上会有人到客栈找你,也许已经在等你。”
“好!在下就走!”脚步跨出,又回头道:“在下还问一句话,武林判官和音音夫妇出现开封是阁下特意邀约来的?”
“不错,人多好吃饭!”
“告辞!”
冷一凡转头重行举步,同时摘下面具藏好。
上得楼廊,房间的纸窗透出灯光,房门却是关着的,这表示房里可能有人。
冷一凡心理上立即有了准备,故意干咳一声,轻轻推开房门,果然所料不差,房里有人,正在蹀躞不安的踱着。
一见冷一凡进门,立即定下身来,是邝师爷。
冷一凡心中已有了谱,反手推上了房门。
邝师爷立即道:“房门不要关!”
冷一凡心念一动,明白过来。
房门开着,就可以防人窃听,于是他又拉开了房门,以一贯地冰冷而带锐利的目光在对方脸上一绕,道:“请坐!”
声音当然也是冷漠得不带半丝情感,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所扮演的性格。
“到套间里去谈如何?”
“可以。”
两人进入套间,坐下,邝帅爷挪了一下椅子的角度,可以监视到门外的动静,套间没灯,有极好的掩护。
“应大侠,今天你到了上清宫?”邝师爷用试探的口吻作了开场白。
“不错,在下已经到场。”
“已经目睹一切经过?”
“可以这么说!”
“不在意八千两黄金?”
“哼!”冷一凡哼了一声道:“邝师爷,在下一向不喜欢被人愚弄,这笔交易是你阁下第一个找上在下的,却又故弄玄虚,不指出点子,另由许一剑出面,这是什么原因?”
“呃!这个……应大侠,这并非故弄玄虚,实在是情不得已。”
“什么情不得已?”
“因为敝上也是受人之托,本来是指令由区区与荆老出面办理,后来考虑到区区与荆老在这一带目标太显著,犹恐节外生枝,所以改由许一剑出头。”
这理由可说十分勉强,简直不成其为理由。
但冷一凡无意辩驳,由于许一剑的被杀灭口,显见其中另有文章,同时也顾虑到一个职业杀手的身份,不干预别人的是非,只能在不离题的原则下发问,所以他直截进入主题。
“对象是姓贾的?”
“不错!”
“真正的买方是谁?”
“应大侠,你这一问……合乎行规么?”
“没什么行规不行规,这职业在江湖上还不成其为行业,在下应无敌有自己的原则,如果一定要说出规矩,那便是不管交易成与不成,至死保守秘密,这买卖不是儿戏,如果有了差错,便等于自己登上断头台,八干两黄金是个大数,但必须活着才能享受对不对?”
冷一凡是信口开河,但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言之成理。
邝师爷沉吟不语,似在做认真的考虑。
冷一凡也闭上口静待下文。
套间里光线暗淡,看不请邝师爷脸上的表情变化,但从他闪烁不定的目芒,可以看出他此刻所想的相当复杂。
久久之后,他似乎有了决定,长长透了口气。
“应大侠非要知道不可?”
“对,一定要知道。”
“那就是说,知道了以后便付诸行动?”
邝师爷这一招也很厉害,他要扣住冷一凡非接不可,如果冷一凡不肯定应承,他还是可以不说。
“不一定,在下要衡量情况。”
“……”邝师爷默然。
“如果阁下不愿意说,这买卖就取消,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冷一凡这一招也不差,基于对方不找武林判官这一点判断,对方是认定了自己,至于为什么认定自己,只对方一说出来龙去脉便可揭晓。
又是一阵近乎诡秘的沉默。
“应大侠半步也不让?”
“这是原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
“看来区区非屈服于应大侠的原则不可?”邝师爷口气已经放松。
“可能是如此。”
“好!区区就冒险赌上一赌,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