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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到来,就象没有人能在几个世纪过去之前看清罗马帝国的盛衰一样。生活在当时那个年代的人们置身于事变之中,难以将这个进程看成一种简单的东西。甚至就连聪明人,也以为神食不过给世界添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因系,一种没有系统不相连属的东西,它确实可能带来震动和麻烦,但对于已经确立的秩序和人类组织发生不了更大的影响。
至少对一个观察者说来,在这个压力积累的时期中最令人惊奇的事,倒是广大人民群众无法克制的惰性,他们在一切方面的平静的固执,完全不理会在他们周围生长起来的庞大的现象和那更加庞大的东西的前景。恰如许多河流,正是在瀑布边缘最为平稳,最为宁静,深不可侧,蕴蓄着强大的力量。因此,所有这些人类中最为保守的东西,在那些最后的日子里,似乎静静地占有了一种稳定的优势。反动开始得势。关于科学破产的议论,关于进步完结的议论,关于满清官吏来到的说法在神食之童脚步的回声中传播着。旧时那种小题大作没有意义的变革,由广大的愚蠢的小人们追逐着某个愚蠢的小君主,这类事情一去不复返了,可是变化却没有终结。变化了的只有变化本身。新事物正在按它自己的方式到来,超出世间普通的理解范围之外。
要想全面叙述它的到来,就得写出一大部历史书,不过不论在哪里,都总有一系列的事件平行发生。因此,要想叙述它在一个地方到来的情况便也就是叙述一些有关全局的事情。
碰巧,在那无数的种子当中有一粒走错了路,来到了肯特郡启星·艾勃莱地方的一个美丽的小村庄,从那里发生的怪事,从由此而产生的悲剧性的小事件,我们可以试着追踪这根线索,以揭示出那整个巨大的织物从时间的织机上滚落下来的方向。
2
启星·艾勃莱理所当然地有个教区牧师,教区牧师有这样那样的,其中,我最不喜欢那种革新的牧师——一种杂色的、进步的职业反动分子。但是,启星·艾勃莱的教区牧师是最少革新气味的牧师中的一个,是位最可敬的胖乎乎、老练的、思想保守的小个子。我们应该回过头来先讲讲他才是。
他很适合他的村子,当那天日落黄昏时,斯金纳太太——你们该记得她的出逃——完全未被怀疑地带着神食来到这个寂静纯朴的地方时,你们最好把牧师和村子放在一块来设想,就象他们往常那样。
当时,在夕阳下,村子呈现出它最美好的样子。它在山毛榉树悬垂的枝叶下沿山谷展开、一排茅草或红瓦盖顶的小屋,带有架着棚子的门廊,门前种着成行的月季。从教堂旁边的紫杉树沿路而下直到桥边,房子愈来愈密。
在旅店那一边的树丛中,隐约可见牧师那不太奢华的住宅,乔治时代早期式样的正面已随时间的流逝而敝旧。在山谷形成的低地中,在群山的轮廓上,教堂的尖塔快活地伸起。一条曲折的山溪细流中平静的天蓝色与雪白的泡沫相间,沿着一片弯曲的三角地带的中心,在一条茂密的芦苇、珍珠菜和悬垂的杨仰丛中闪闪发光。整个景致有那种成熟的、有教堂的古怪的英国风味——那种完善的样子——在温暖的日落时分,好似已臻于尽善尽美的境界。
牧师也显得成熟,他显得一贯地、根本地成熟,好像他早先就是一个成熟的娃娃诞生在一个成熟的阶级中似的,是个成熟的、充满活力的孩子。人们一眼就能看出,用不到他讲,他曾经上过一所覆挂着长春藤的古老公学,那里有辉煌的传统和贵族同伴,而没有化学试验室,从那里,他又去到一所极为成熟的哥特式的可敬的学院。他读的书没有几本是少于一千年的;这些书主要是占卜和早期美以美教派有益的布道书。他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由于横宽,看去有些显矮,他的脸从一开始就是成熟的,如今更是老熟了。一部大卫式的胡须遮住了他丰厚的下巴;他由于高洁,不佩带表链,而他朴素的教士衣服都是西区①的裁缝做的。他坐着,双手放在两个膝盖上,着眼睛,祝福地赞赏着他的村庄。他在向它挥动那厚敦敦的手了。乐曲的主题又在高唱:至矣尽矣,谁复能有它求?
【① 伦敦西区为贵族、富人聚居区。】
“我们的位置好,”他婉转地说。
“我们有山保护,”他发挥道。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所有这一切都和我们没关系。”
他和他的朋友们此时正在涉论着民主、世俗教育、飞机、汽车和美国入侵以及民众读物之杂和任何高雅口味之消失等等当代的恐怖。
“所有这一切,都和我们没关系”,他又说了一遍。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一个人的脚步声敲打着他的耳鼓,他滚转身望着她。
你们想象一下,一个老妇人虽颤抖却有坚定的步伐,瘦长有茧的手攥着一个包袱,她的鼻子(也即是她的整个面容)因为坚定的决心而皱缩。你们可看见她无边女帽上的红罂粟花颤巍巍地拼命上下摆动,窄小的裙子下面那双蒙着灰色尘土的松紧口靴子慢慢地、不可更改地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两。在她胳膊底下,一柄不受辖制的一钱不值的雨伞,晃荡着向下滑。有什么东西能告诉牧师说,这个古怪的老太婆——至少就与本村关系而言一一正是那个“多产的机缘”,那个“不可预见者”,那个软弱的人称之为“命运”的老巫婆呢。至于我们,我们知道,她不过是斯金纳太太而已。
因为她负担太多,无法施礼,便装作根本没有看见牧师和他的朋友的样子,就这样,噼里吧哒地从离他们三码远的地方走过去,一径朝前下到村里去。牧师默默地看她走过,同时一个评论又瓜熟蒂落了。
这件小事似乎一点重要性也没有。老太婆从开天辟地就一直带着包裹。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所有这一切都和我们没有关系”,牧师说,“我们生活在纯朴水恒的气氛中,诞生,劳作,春种,秋收。喧嚣声从我们身边经过”。在他所谓的永恒东西方面,他总是伟大的。“物换星移”。他总是说,“而人性——不变性”。
这位牧师就是如此。他喜欢将古语微妙地错用一点儿。
下边,斯金纳太太,虽不优雅,却是决心坚定,在怪模怪样地对付威尔墨丁的栅栏踏级。
3
谁也不知道牧师对巨马勃菌是怎么想的。
无疑,他是最早发现它们的人之一。它们分散长在沿村头到邻近的高地的这条小路上——这是他每日巡视的必由之路。总计这种异常的菌子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将近有三十颗。牧师似乎分别地逐个审视过,还用手杖戳过每颗一两次。有一颗,他想伸开双臂去量一量,结果,在他的易克赛恩①式的拥抱下,它爆开了。
【① 易克赛恩:希腊神话中的拉巴提王,因其恶行受罚推火轮。他吹嘘自己赢得了宙斯之妻海拉的青睐,宙斯即将一片云化为海拉的形状给他。】
他对几个人谈起过它们,说是“不可思议”!他至少对七个不同的人讲过他那著名的故事,说是地下室的地板被下面长起来的菌子顶开了。他查他的苏尔比,看它是不是Ly— coper—don,coelafum或者Riganfeum——像所有他那类人一样,当吉柏特。怀特出名之后,便成了吉柏特·怀特的信徒。
他喜爱自己这个理论,说是giganteum这个名称不适当。
人们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了那些白色球体正好就长在老妇人走过的路上,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出最后的一颗大菌长在离凯多尔斯小屋的大门不足二十码的地方。即使他注意到了这些,他也没有把自己的观察记录在案。他的植物学方面的观察,正是那些低等的科学人员称之为“受过训练的观察”一寻求某个确定的东西,而忽视其余的一切。他也没有将这种现象与几个星期以来凯多尔斯的婴儿引人注目的长大相联系。真的,一个多月以前的星期天下午,凯尔多斯走去看望岳母时,曾听至斯金纳先生(后来故去)吹牛,说他养鸡如何得法呢。
4
凯多尔斯家婴儿的猛长,跟着又是马勃菌,按说该叫牧师睁开眼了。上面第一个事实已经在施洗礼时到了他的怀抱——力量之大几乎无法抗拒。
当凝聚着神圣遗产和对于“艾伯特·爱德华·凯多尔斯”这个名字的权利的凉水落到孩子的额上时,小家伙大吼大叫,震耳欲聋。
母亲抱不动了,而凯多尔斯虽然踉踉跄跄,却得意洋洋地向那些婴儿身上相形见绌的父母们微笑着,把他抱到家人旁边的空座位上去。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牧师说。
这是凯多尔斯的孩子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他开始在自己地球上的生涯时不足七磅,无论如何,他会成为父母的骄傲。很快就看出来,他不仅是种骄傲,而且是个荣誉。一个月之内,这荣誉是如此之辉煌,以致于开始对凯多尔斯家的境状不适合了。
肉商给婴儿量了十一次体重。他本是个不爱讲话的人,不久他更是目瞪口呆了。头一次他说,“是个好家伙”;第二次他说,“喔哟”!第三次说,“哎呀,妈呀”!而这以后,每次他只是大口出气,搔着头,带着前所未有的不信任神情看着他的磅秤。
人人都来看“大孩子”——大家公认了这个叫法——大多数人说,“飞长呀”,几乎所有的人都谈论他,“是这样吗”?弗莱彻小姐来看时说,“从来没有过”,而这是完全正确的。
汪德淑夫人,这村子里的暴君,在量过三次体重后第二天来了,透过眼镜仔细地看着种种现象,吓得孩子大叫起来。“这是个不寻常的大孩子”,她高声教导孩子的妈妈,“你们应当特别经心才是,凯多尔斯。当然,喂牛奶的孩子,不会一直这样长下去,不过,我们也该尽到力量。我再叫人送些法兰绒来”。
医生本用皮尺量过孩子,将数字记入笔记本,在上马顿种田的老德里夫塔索克先生带了一个流动手艺人绕道两英里来看他。手艺人问了三次孩子的年龄,最后大表惊愕。到底是怎样和为什么惊愕,他没有说,显然是孩子之大,令他吃惊。他还说,这孩子应当送去参加婴儿展览。
一天到晚地,只要学堂放学,小孩子们都不断地来,说,“求求您凯多尔斯妈咪,我们可以看一下您的小孩吗?求您啦,妈咪”。一直到凯多尔斯太太不得不一概拒绝为止。
而在这一片惊异的场景之中,唯有斯金纳太太站在一边微笑着,站在稍微有点隐蔽的地方,两个臂肘都握在瘦长多茧的手里,微笑着,在鼻子底下、在鼻四周微笑着,她的微笑深不可测。
“就连那个可怜的老外婆也高兴了”,汪德淑夫人说,“虽然,我很遗憾,她又回这村来了”。
当然,像绝大多数小屋里人家的婴儿一样,施舍已经收到了,可是不久孩子便大哭大嚎,清楚表明奶瓶已空,而他离吃饱还差得远。
这娃娃真够得上是个九日奇观,可是过了十八天还要多,人们仍然在快活地议论着他那令人惊异地生长。接着,他非但没有向什么新的奇观让位而退隐,却反而一径大长特长起来。
汪德淑夫人听到她的管家格林非尔德太太的话,极力诧异。
“凯多尔斯又到了楼下。孩子没吃的了!亲爱的格林菲尔德,这不可能的。这小家伙吃起来像只河马!我断定不可能是真的”。
“我敢说,我希望您的好心不要被人滥用,我的夫人,”格林菲尔德太太说。
“跟他们这些人真难说清楚”,汪德淑夫人说。“我真的希望,我的好格林菲尔德,你今天下午亲自去瞧瞧——看着喂他吃,就说是大吧,我也不相信他一天六品脱还不够”。
“是没有道理,我的夫人”,格林菲尔德太太说。
汪德淑夫人一想到那些卑下的阶级——竟然跟比他们地位高的人们一样坏,竟然让她上了当——这才是真刺心,激起了所有真正的贵族都具有的那种猜疑的恼怒,还有那种一村之长的情绪,她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但是,格林菲尔德找不出任何挪用的证据,因而下达了给凯多尔斯家增加每天供应量的指令。第一期还没有完,凯多尔斯又可怜地、充满歉意地来到了大公馆。
“我们可爱惜它们啦,格林菲尔德太太,我给您保证,太太,可他老是撑破!哗啦一下就破了,太太,有个扣子把窗户玻璃都打破啦,太太,还有一个打着我这儿。还痛着呢,太太”。
汪德淑夫人一听说这个叫人惊讶的孩子竟真的把她施舍的漂亮衣服撑破,便决定亲自跟凯多尔斯谈谈。凯多尔斯忙把头发弄湿,用手抹平,喘着气,抓着他的帽沿就像它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