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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毅品一滞,纵使清楚大概是秦直转移焦点的靶子,然而见他迟迟恢复不过来血色的脸庞,医生说麻药不能多打,知道痛才是好事,表示没伤到神经中枢。
「杀人未遂。你姑息他,并不能解决问题。」何毅品将诉状塞入秦直枕头底下,「我去问问医生怎麽办。」秦直知道自己不能再有意见,至少现在不能,先拖几天再说吧。
何毅品还不晓得陆朝也牵扯在里面,否则误会就更大了。秦直知道,何毅品不希望陆朝再勾起从前的事,但,他怎麽算得到,竟然和陆朝再碰上。秦直总觉得脑袋里的水没退光,晕船一样昏沉沉。可是一想起陆朝抓著自己拼命喊自己名字,对一个见没三次面的人。
秦直忍不住笑了,又有些心疼。麻药正发作的时候使尽力气打手机去少观所,和那个烂酒鬼耍太极真快睡著。
陆朝,会很担心吧。
秦直想著想著,疼痛渐渐模糊,歪著脖子睡过去了。
(13)
(13)
陆朝被放出禁闭室是第五天以後的事,而臭龟在满十八岁前两天离开少观所。陆朝不用多想这是安排好的。魏竹窝在寝室最里面的上铺位子等陆朝,两颗眼睛睁的大大,既盼望又担心的模样。要不见识过魏竹用刀那副俐落腕子,要不突发这种事,陆朝觉得他永远看不穿魏竹的真面目。
照以前他最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但不知怎麽,他讨厌不起魏竹来。
陆朝看了魏竹一眼,问:「没人找你麻烦吧?」
「臭龟转到另一寝,我再没看过他,听说他已经出去了。」魏竹依然习惯缩在墙角边,他那个方向可以望遍整个寝室。胸口轻轻触动,陆朝‘嗯’一声作回应。他们这种人不怕鬼故事里从墙壁伸出来的手,怕的是下一秒不知往哪里砸下的拳头。
魏竹挪动下自己的姿势,手臂状似无意推陆朝一下,後者偏头瞄过去,魏竹左手食指在皱的像咸菜乾一样的床单上,写了『OK?』符号。
果然是装样子。
陆朝心里有这层认知,突然感觉轻松许多,和魏竹这个人的关系又拉近一些。其实他也想过,笼子里三教九流都有,凭魏竹这等瘦小身材和年纪,低调、怯懦的角色确实比硬干硬拼要能保护自己。被看不起强过被盯,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懂。只是陆朝更清楚他做不来,个性使然。
手掌往床单上一抹,陆朝一副无病呻吟的样子哼哼:「什麽时候放饭啊,饿死了。」没想魏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小包饼乾,递到陆朝面前,後者惊呼:「你属老鼠的啊?!这麽能藏。」才後知後觉这种生存技能他曾经也很会。
现在陆朝总算看的出魏竹眼珠子里转动的薄怒,纵使他仍然缩手缩脚地小心翼翼。陆朝做做样子拿了一块夹心饼,把剩馀的推回去给魏竹。放进嘴巴里咀嚼才发觉真有点饿,关禁闭的几天,他都没什麽食欲。
早餐刚过午餐又还没到点,导师十成十躲在哪个小房间里喝酒。整个寝室的人都晾在这里长毛,正当陆朝百般无聊的时候,说人人就到。
「陆朝!会客!」
冷不防被点到名字的人牙一歪,咬到脸颊边的肉立即渗出血味。陆朝先往魏竹那里看,再动作轻快的跳下地。抬起头一看导师大半个人瘫在门框打嗝,视线里忽然浮现另一个人的样子,却是极端不同。
形象这玩意,真他妈的装逼。陆朝在肚子里骂,手插进裤袋里摸到一样东西,才一晃两晃地跟著导师出去。
导师带著陆朝才到走廊头就叫他自己过去,一颠三摇醉醺醺的蠢样。陆朝点点头之後往前行,站在会客室门口还回头看一下,导师早不见人影。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请进。」
隔一扇门板传出来的声音听著钝钝,陆朝伸手握上门把,喇叭锁头一摸湿黏黏,冰凉凉。
秦直就靠在长桌边,悠閒而随意。陆朝现在才想到,那天晚上没仔细看秦直不戴眼镜的脸长怎样。
「不欢迎我也不必摆臭脸吧。」
对方一开口,打破几近胶著的凝视,陆朝下意识感觉不妙,然而他无法挪动脚步,就这样钉在原地。
「过来啊,站那麽远,我会吃掉你吗?」
不知是什麽刺中陆朝神经,他明显一滞,随即往前跨两步。
秦直叹口气,说:「好吧,随你。」
陆朝莫名心中一紧,好像这人受多大委屈还都是自己害的似。但是为什麽,突然不能呼吸。
「关你禁闭是怕有谁再来找你麻烦,就为这个所以不高兴?」
「我知道。我没不高兴。」陆朝偏过头面向墙壁,跟含卤蛋一样嘟囔的问:「…你那个…伤好没?」他还想问秦直和臭龟结什麽怨,非要搞死人不可,但最重要的先。
「什麽?」
「我说」陆朝回头看秦直,一对上眼睛,气势又掉大半。「看你没死应该、应该伤没怎样啦!」
「喔…没事。就是洗澡不方便,也不能弯腰,怕一动到伤口会裂开。」秦直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陆朝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差点挂掉一颗肾脏的人,讲的像只是扭到腰一样没几天就好。流出来那麽多血,染的陆朝满手满裤子都是。一想到这里,居然气就来了,陆朝没反应自己这种情绪的来由,直接开骂:「你到底来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拎北不是你养的狗叫来就来!」
相较於陆朝的火气,秦直没什麽喜怒哀乐,只是眼神始终盯著陆朝。
「我已经办好手续,就等法院那里同意书给我,顺利的话後天你就能离开这里。」
「…後天?!」陆朝呆了,「不是说最快要下个月开庭才…」
「总之是後天。你可以开始打包行李。不过记得注意一点,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陆朝一下子乱了,虽然他每天都在数馒头等出笼的这天,但是……他有点不太好开口。
「魏竹…也能出去吗?」
「魏竹的观护人不是我,我不知道。」秦直脸上露出不悦表情,陆朝以为是自己多管閒事得寸进尺,他不自觉走近几步,站到秦直面前。
「他救我一命,不然我也逃不出去找你。你没办法帮他一下吗?」
秦直望著陆朝,他试图压下心头不快,却免不了口气冷冷。
「我尽量,但不保证。」
就这样,一个半坐,一个站著,两人直视著彼此,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股淡淡的安静感围绕。
「为什麽,你要这麽帮我。我又不认识你。」
陆朝问出这段日子来困扰他的疑惑,化为言词才发觉,并不如想像中那麽难。
「出去以後什麽打算?你有地方住?」
「干,我在问你」陆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他见秦直弯起嘴角,心中警铃大作,质问的凶恶口气马上变调,「我、我在问你为什麽,少给我转移话题!」
「好,不转移话题。你说想换一个监护,是吗?」
陆朝咬著牙齿,说不出是或不是。
「对我有什麽不满?不满的话填个申诉书,上面就会换别人给你。」
陆朝梗著脖子不说话,秦直看他挣扎又气恼的脸色,继续讲:「还是…你怕爱上我,所以」
「干!谁怕你啊!」
陆朝截断秦直的话,後者好整以暇的说:「三次。」
陆朝一顿,下意识往後退。才退一步,陆朝发觉自己退缩的举动,他不能容许,就更故意站的直挺挺,正面迎敌。秦直不伸手,就著两人相对的位置,上半身慢慢靠近。陆朝死命张大眼,一脸不瞑目的样子,差那麽一咪咪,四片嘴唇就要贴在一起。这时,秦直双臂一伸,缓缓将陆朝揽进怀抱里。
不及防的暖,纵使在酷暑的夏季,浑身黏答答的毛细孔依然敏感,对人的体温做出最诚实的反应。
「我和你叔叔婶婶说过,你由国家强制安置,不得异议。」
陆朝想出去,却不想出去以後怎麽办,无预警一条岔路分割,就听沉沉的嗓音在耳边喷发著热气。
「後天,你跟我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往心脏狠狠掐下,抽筋一样酸软。不知不觉,陆朝已阖上眼睛,闷闷算著应该两次怎麽变三次。
(14)
(14)
阳光普照。天气好的不得了,太阳像不用钱一样热力四射,刺的陆朝眼睛眯花了睁不开。终於踏出少观所大门,陆朝大大伸一个懒腰,感觉全身筋骨拉展开来,那种绷紧再松弛的微微麻痹感。天空高到云端,宽阔而广大。
秦直看他高兴的样子也不催,自己先坐进车子里发动引擎好开冷气。陆朝两条手臂前後甩动,做什麽热身似对著空气乱比划几下,才‘哈’地吐出一口浊气,绕到另一边副驾驶座,开门上车。
然而接下来说的话,却与这炎热的天气相悖。
「我会马上去找工作,有地方住立刻搬走,不会麻烦你太久。」
还以为陆朝要说什麽突然严肃起来,秦直见他目光笔直望向前方。僵硬的侧脸,有著超乎少年的沧桑。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种难堪场面,他必须武装自己,提早学会计算大人世界里的金钱价值。吃一顿饭,住一晚,在陆朝的脑子里都有最实际的花销。他不可能那麽天真认为秦直能给多少帮助,有偿或无偿。同情心也好,怜悯也好,对陆朝而言就像退烧药,只能在危急的时候管几天用。所以,依他的经验,一开始就先说清楚最好。
秦直没有回答,坐在驾驶座上歪著头看他。忽然身体向陆朝那里倾斜,陆朝只觉得椅背一沉,秦直右手按在靠头的位置扶著,左手臂绕过他胸前,笼罩著,彷佛拥抱。
征愣间,秦直早已坐回去,双手握著方向盘。一下子热气冲到头顶,陆朝发觉自己又被耍一次,安全带紧紧扣在身上,却连心脏一起勒住,喘不过气。
路程说长不长,至少不足以安定陆朝此刻的忐忑。纯白色雕花的大门前,陆朝一看就觉得半点防御功能都没有,说是门更像栅栏。不过,住得起这种带小花园和车库的一楼房,应该不是普通有钱人。
秦直把车子停进车库,意思意思栓住的雕花大门,手从铁条缝隙里穿进去就能拉开。秦直毫不避讳在陆朝面前这样做,还带著他践踏自家一小块草坪,才掏出钥匙开真正主屋的防盗门。
陆朝跟著秦直进屋,後者状似随意落在他後头一步,掌心贴在肩胛骨上推著他向前走,还时不时伸手指这里浴室那里厨房。连主卧附的卫浴都参观过一遍之後,秦直与陆朝一同站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这是我弟弟的房间。你可以进去,但里面的东西不要乱动。」
「我不会进去!」陆朝自知分寸立刻宣示,又犹豫的问:「我住你这里,要不要跟你弟打招呼?」
秦直摇头,很平静的样子,讲:「他死了。留这个房间是为了做纪念。」
陆朝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麽好。停顿一下,陆朝站直身体,突然抬手敲门,‘叩、叩’两声後,说:「我叫陆朝,会暂时在这里住一阵子,吵到你的话就…请你多包涵。」
秦直无预警由身後抱住陆朝,混合淡淡菸草的体味窜进鼻腔里,顿时让陆朝手脚不知道往哪放,一急连声音都透出惊慌。
「你干嘛?!」
「谢谢。」
掺著叹息,散上陆朝的耳边,他觉得非常尴尬,同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很想做点什麽,但又不知道是什麽。找不出原由的情绪,陆朝不自觉坏口气。
「谢个屁,我又没干嘛。」
「嗯,这算不算一次?」
愣一下才反应过来秦直的话,陆朝马上回头喊:「不算!屁哪是脏话!」
秦直笑了笑,太近的距离,陆朝想後退也没办法。「笑屁啊!」像是呼应陆朝,秦直敛起表情,定定望著陆朝。後者懊恼自己怎麽越来越像被踩中尾巴的老鼠,哪都逃不掉。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国家会补贴我,不必你出一毛钱。记住我是你的观护官,从现在起,所有责任都由我来负。不然你以为观护官是混什麽吃的?」秦直扳过陆朝让他正面转向自己,双手按在他肩膀上。掌心底下削瘦的骨架,到底要扛多少不该他承担的重量,秦直想著,与陆朝四目相对。
「这里就是你的家。好好把握重新开始的机会。」
重新开始。陆朝喃喃自语,似乎不相信有这麽好的事,而且还能轮到他头上。
「为什麽?笼子里那麽多人,你不可能把每个人都带回家养。我不是白痴,你骗不到我。」质疑的问句,却不是真的怀疑。就算知道自己可能是特例,但陆朝仍然不觉得秦直会害他。只是,一种空荡荡的,半悬吊著的恐惧,阻止他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