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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龙斜眼看过去,面目有一半留在了黑暗里:“这不是正在想法子么?想到了,就立即去行动。”
一人提议:“枪杀吧,最保险,多开几弹子,死定了。”
毒龙当即否认:“不行,任老大会知道,我们这圈子里,敢用枪去毙人的不多。不能让任老大发现。”
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壮汉们犯了难。最后暴击机在人群后一声怒吼:“我有办法!车祸!几辆车一起围堵,铁定能把人压成肉酱!”
语惊四座,但确实,是个好主意。这年头,天有不测风云的事看多了,也就渐渐的熟视无睹了。车祸,真是个不让人起疑心的好办法呢。
毒龙赞赏地点点头:“是个好主意,明天我去隔壁市里搞车,具体行动你们自己定,事成后,把车子处理掉。”
毒龙说完,起身走了。一帮小弟们开始精细地计划起来。暴击机洋洋得意,连挖鼻屎都用力了好几分。
印风每周三会开着那辆残旧的奥拓去龙泉公墓一次。于是他们在盯梢了一个多月后,计划了在周三这天动手,就在离叠影不远的小十字路口处。
毒龙对这个计划有些心血澎湃,印风一向是不可战胜的,而这个人,就即将在自己手中彻底的销声匿迹了。等待的每一分钟里,他的喉咙都处于一种沸腾状态,仿佛张口便能喷出一口烟来。能让印风死去,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荣耀。
51、仇家…3 。。。
印风坐在钟明的副驾驶上,眼睁睁看着前面那辆破奥拓被四方围堵,玩具一般支离破碎。
本来是说好三人一起去一次公墓,上柱香,烧些纸钱,说些缅怀的话。然后这奇特的一家三口一起归家,继续拌嘴奋斗过日子。
这是个阴天,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车祸现场迅速聚集了人形围墙,印风和钟明的视线便被遮挡了。路人们把那瘫废墟围堵得密不透风,并且指指点点,嘘声连连,仿佛刚刚上演的车祸是只是一幕令人唏嘘的电影特效。
钟明在怔愣半分钟后,先印风一步反应了过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一手哆哆嗦嗦地拨打着120。
二胖满脸的玻璃渣,肥胖的身子被座位和充气垫挤压着,一只手卡在了断掉的档位中间,手腕被玻璃碎片深深地切开,大动脉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钟明也知道先要把人弄出来,却茫然而无从下手。不知谁惊呼一声:“漏油了!”
人群立即涌动起来,纷纷往外撤,杂乱无章地四散奔逃。印风正在往里冲,倏忽地被挤了半死,但还是咬着牙逆流冲上。
这时间只剩钟明和印风站在废墟面前,二胖满脸满身的鲜血,鼻尖还有那么一丝热气。
印风看了看滴滴答答的油箱,冲上去就使力往外扒车门,两眼却是无神。
钟明赶紧跟着一起动作。两人像辛苦劳作的樵夫,沉默而呆滞。
印风透过破碎的车窗,忽然看见在空旷街道对面,站着的毒龙。
他抽出嵌在车窗玻璃上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对面。
毒龙嗅着鼻端淡淡的汽油味,看向脸上染了机油的印风,忽然觉得心里很畅快。
印风用沾满玻璃屑和小口子的手紧紧抓住毒龙手腕:“你救救他,你身边的人呢?帮忙救他!”
毒龙对着这意外,本是气愤非常,有种到嘴的肥肉倏忽间变成了一只死老鼠的挫败惋惜。他应该乘车立即撤走的,可他忽然就开了车门站到了这里来。刚刚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懂了。他就是在等这么个瞬间。这个瞬间,他弯了嘴角,对着那张漂亮而肮脏的脸笑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印风呆呆地看着他,两手慢慢地收紧,不知不觉间使了大力气。
毒龙一把推开印风,掸着衣袖上的血渍,也不看印风,冷冷道:“你求我,求我,我就帮你救人。”
因为畏惧爆炸,附近已经没有了行人,甚至连原本路边的报亭都拉上了卷帘门,室内,估计也是空无一人的。
仿佛是过了半分钟,印风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多久。在这个空旷的街道上,印风跪了下来,他看着毒龙脚上锃光油亮的皮鞋说:“我求求你了,帮我救人。”
毒龙没有答话。他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印风的头顶,发丝很软,有些泛黄,像小姑娘一样。毒龙在心里再一次鄙视印风:鸭子。
印风又道:“龙哥,我求你。”
毒龙忽然觉得通体舒爽,就跟蒸完桑拿后又被全身按摩了一番般,筋骨里都透着痛快!
不远处“嗑哒”一声,竟是钟明力大无穷,直接把车门卸了下来。
可是二胖被困在车里,任何地方都可以慢慢挪出来,唯独那只被档位卡住的手,如果真的强行拉出,那只手差不多也废了。钟明抬头看了一眼印风,便又不发一言地低头,继续卸另一边车门。
印风安静地跪了一分钟,忽然发现此刻是分秒必争的,他便又跌跌撞撞爬起来,往汽车那边跑去。继续两手扒着满是碎玻璃的车门,表情麻木地使力。
这才是上午时分,天却是越来越阴了,渐渐地狂风大作,树叶尘屑被吹得在地上打着旋,只一会儿,第一滴雨滴落下。印风抹了把脸,松了口气。下雨就好,爆炸的可能性要降低好多。
十五分钟后,救护车在大雨滂沱中来到了肃静的街道。明明只是一场车祸,却空旷颓废犹如灭了硝烟的战场般。印风看着人被慢慢抬出来,看着各种仪器有条不紊地接上那具肥硕的身体,看着人被挪上救护车,终于回头看向刚刚跪下的地方,那处已经没人。男儿膝下有黄金,那处地表上,镶嵌了黄金。
混乱中,似乎也有警车到来,似乎有很多人问了他很多问题,印风只觉天很阴,他很烦,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他们简单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两人落汤鸡一般地,跟着上了救护车。
护士已经在给周清做最简单的抢救和护理,情况似乎是很紧急,因为整个空间里只听见各种各样的指标报数,以及仪器的滴滴声。二胖子脸上扎满了玻璃屑,却没人有心思去管那些。心跳都要停了,要脸有什么用?
钟明和印风坐在另一边。钟明也满手是伤,可是无所谓了,他一点不觉得疼。他托起印风的右腿,搁在自己身上,熟练地按摩着,手底下的肌肉在明显的痉挛,这是印风一到雨天便有的老毛病了;印风坐在旁边,无知无觉,不看周清,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整个人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一路奔波到医院,印风走路已经彻底不稳,右腿好像随时会折断成两截,钟明想拉他坐下,可印风木木地站在手术室门口,黑黝黝的眼珠子朝钟明一扫,钟明便不再多言。
四个小时后,有医生出来,说没有大碍了,不过右手是落下病根,阴雨天是肯定要疼痛一番的。
这时是下午三四点,印风点了点头,黑发湿湿地黏在额头上。他活动了一番肩膀,转了一圈脑袋,感觉筋骨终于活络了,然后转身,不发一言地朝外走。
印风在医院门口的饭店里,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元钱,买了一袋子酥饼,边走边默默地吃着。钟明跟在身后,此刻终于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印风啃着烧饼,转头看了钟明一眼,又很快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我去砍人,你回家等我。”
钟明一把扯住印风手腕:“那是意外而已,你别瞎胡闹,跟我回去!我们一块在病房里等着,医生说已经没事了!”
印风看了看那手,只淡淡道:“松开。”
街头人来人往的,钟明对上印风的目光,手便触电一样地松开了。印风继续往前走,钟明在背后低低地问:“你听不听我的话?”
印风不理他。
钟明也转身,往医院走去。两人背对着背,越走越远。
印风没有打车,不是钱不够,而是很早之前的习惯了。多年前每次要行动时,他就喜欢步行。此刻,如果能给他一盒子烟,让他在走路时,边思考边抽上一口,他将会很惬意。
印风觉得自己也没走多少路,就到了皇家一号。他的右腿抖得有点不像样,可奇怪的是他没觉着疼。印风一身褴褛地在皇家一号门前站定,踢了踢腿,押了押手上关节,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印风刚被大厅里的保安人员拦住,任非云这边就得到了消息,随即不出一分钟,阿俊出现在了大厅。
印风单刀直入地问:“毒龙呢?”
阿俊有些意外,但很快从容答:“都在上面开会,龙……风哥,你等一会,我们半个小时就搞定。”
印风直直地走向电梯:“带我去找毒龙。”
阿俊挣扎了那么几秒,便踏步进了电梯。他对印风服从惯了,所以,不管印风要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
电梯层层往上,阿俊注意到印风的右腿,他穿了宽松的裤子,此刻右腿裤筒正不停地在空气中晃荡,显是里面颤抖得紧。阿俊很担心,但他还是没有阻拦。
会议室门前,印风忽然止了脚步,问身后的阿俊:“有枪吗?”
印风是打定主意的,有枪,就一枪嘣了他;没枪,就用拳头打死他。他不是第一次杀人,而在出狱时,他以为自己这生都不会再有杀心了。
毒龙早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可看着印风拎着枪走进来时,他还是震惊地愣住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印风有这个胆子,和这个速度。
会议室简洁宽敞,任非云坐在首位,左边位置空着,估计是阿俊的,右边坐着毒龙,往后依次是白虎和帮里的一些元老。
印风的进入造成了小小的骚动,可很快平静了下来,所有人一致看向任非云,包括毒龙。印风却不管不顾,边走边松了手枪的保险栓,待走到毒龙身边,他一抬手顶住了毒龙额头,细长的食指扣在扳机上。
而毒龙此刻看着任非云,不动声色。
任非云只盯着印风,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印风说:“杀人。”
印风扣动了扳机,可是一枪放空了。毒龙早有准备地抬手隔开了印风。
枪声把每个人都震懵了,只有毒龙站在那里,呼吸剧烈,手心满是冷汗。
会议室的墙壁上,子弹深深地嵌进去,留了个黑乎乎的洞口,很不美观。
毒龙眼看着印风再次抬手,他跑到任非云身后:“任总,你不管吗?”
任非云深深地看印风,似乎想将人吸到自己眼珠里去。印风依然抬着手,竟是想将两人一齐打穿,钉在墙上。这时周遭众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了,都纷纷拔枪起身,对准印风。
印风右腿止不住颤抖,冷冷道:“你们把我打成马蜂窝之前,我也能把任总和毒龙一齐灭了。要一起试试,还是把人交给我?”
任非云忽然一笑,让开脚步,“他要是死了,你回来帮我?”
印风漠然道:“别逼我对你开枪。”
任非云思考了一会,开始转身往外走,他摆摆手,“别在我这里弄出事,到外面处理吧。”
毒龙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攒得死紧。
任非云甚至派了人帮印风押解,只是送到楼下时,忽然一辆车飞速而至,刹车声激烈刺耳。钟明大步下车走到印风面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还有没有王法了!你跟我回去!我就不信我拦不住你!”
那一掌力气极大,饱含愠怒失望,印风却无动于衷地站着,好似刚刚被打的不是他。身后的人都吓傻了,这一天之中得到的惊愕太多,他们还来不及消化。
印风朝身后几人看了看,他们立即会意,上前扭住钟明。
路过的行人知道这块常出事,皆是行色匆匆,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钟明身体被扭住,他垂下眼帘,近似哀求地开口,“别杀人,你听我的,我总不会害你。”
印风不答,他拖死狗一般拖着被绑成麻花的毒龙进了隔壁巷子。不一会,那边传来沉闷的枪响。手枪上过消音器,声音传不远,可在钟明这位置,他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印风收了手枪走回来,站在钟明面前,鼻尖沾了一点鲜血,“我没杀他,我废了他手脚。”
随从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