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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刀-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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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明站起身将账本递给印风,“我送你下去。”
  
  两人并肩出了办公室,公司里有新人偷偷地从屏幕前斜过眼瞧了,很是好奇的样子。
  
  商贸大厦底楼,刘芸竖着耳朵在拖地,一旁的吉阳仍是不屑地盯着她,然而耳朵也同样高高地竖着。
  
  印风拿本子夹在腋下,两手插着裤袋低头往外走,身影不平,步子却迈得很勤,似乎是对身后那人避之唯恐不及。他细细算来,这大概是第一次主动开口对钟明有所请求了,然而却是这般铩羽而归。钟明的坚持成了一把利剑,刺伤了他的自尊,让他忽然意识到,哦,原来我一直做着的事业很是不堪而虚假,害人害己,实在不能跟他相提并论。
  
  但是钟明没有恶意,他是知道的。
  
  眼看那不甚平稳的身影要步入旋转的玻璃门,钟明猛然一抬手攥住了印风手腕。国贸大堂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地侧目而过,然而钟明浑然不觉,他急切地掠过印风转过来的脸庞,盯着那双黑到有些璀璨的眼睛,心里只觉被烫油浇了一番,炽痛却又无奈,“你别不高兴,等我再想想,总有个折中的法子。”
  
  印风很自然地笑了一下:“你叽歪什么?滚回去上班,我走了。”
  
  钟明讪讪收了手,目送印风的背影消失,上了等在门口的成俊的车子。
  
  他总是这样,生怕亏欠委屈了对方一星半点。然而他有他的原则,跟每个普通人一样,他的心里,自然也有一块不容侵犯的圣洁领域。
  
  由于钟明这里行不通,印风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另作打算。他从任非云的财务人员中挑出几个长相颇伶俐的,便去了市里最大的会计事务所。他知晓这地方不是一般公司消费得起,于是带着成俊在门口,摆出架子来张扬了一番,终于得以进了副总管的办公室。这位副总姓刘,年过四十,是这事务所的一面金字招牌,两方简略交流过后,刘副总见印风虽然瘦小,但一点羸弱的气质都无,反而沉稳中透着些阴郁,一双眼睛波光流转,璀璨得像黑曜石,便也暗暗对其有些欣赏,双方立即进入正题。
  
  刘副总名为均,刘均,的确像个做会计的名字。
  
  他听完了印风的详细描述,轻微地扶了金色的眼镜框,忖度一番后问道,“印先生能不能把帐本给我看一下?”
  
  印风交叠着双腿,两手稳稳地搭在上面,唇间一笑,道,“实在不好意思,现在要看还不成。刘总经理,我们是真心要跟你们合作的;既然我人坐在这里,当然也对你们的团队十分放心,我带了几个自己本家的会计过来,如果您答应了,咱们立即就可以实施起来。当然,这种案子,合同肯定是不能签的,我们会先付所有经费的一半。咱们可就等您赏脸啦,您看怎么样?”
  
  刘均抬手摩挲着下巴,沉吟半晌,“印先生,您先等一会,喝两口茶,我去跟我组里的人商量商量。”
  
  印风微笑点了头,眼看着刘均出去了,方才卸下笑容,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
  
  成俊见那杯子见了底,取过杯子到墙角的饮水机处倒满,又递给印风,“这人靠谱?”
  
  印风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回做这档子事。”
  
  成俊坐在印风另一边的竹椅上,两人一起枯等起来。
  
  半小时后,印风喝下第六杯茶,将杯子放在玻璃茶几上,他在扶手上点了点食指尖,忽然站起身,当机立断道,“不对劲,我们走。”
  
  成俊毫不多言,立即跟上。喊上外间的几名会计,他们一行人匆匆出了刘均的工作室。印风一马当先快步走到门口,身影在前台小姐惊诧的目光中一闪而逝,身后的三名会计以及阿俊跟着跑起来。
  
  他们没乘电梯,直接从消防通道走出;车子停在地下车库,然而印风也没拿,直接上了喧嚣的马路。
  
  他们在路边拦了半天计程车,却被无数的车流擦身而过。此时前方路口一辆电瓶车与汽车砰然相撞,电瓶车撞到在地,陀螺一般打着旋儿滚远,车前端被撞得凹进去一大块,昭示着那一刻巨大的冲撞力。行人们纷纷聚集过去,议论声、唏嘘声、通话声顿时将马路上的分贝提高了一个等级。
  
  此时不知从什么方向涌来一帮人,蛮牛一般地冲撞进印风身周的人群里。成俊只觉被人推搡得眼前一晃,紧接着听见一声沉闷的怦响;那群人散后,成俊第一时间四处张望起来,然后看见了靠墙的印风。他捂着胃部,靠在墙边紧紧地皱起长眉,印风今日是一身黑衣,所以成俊只看见他指缝里鲜红的血流不断溢出,滴在了浅色的裤腿上,触目惊心。
  
  印风闭了闭眼,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成俊上前一步想查看他的伤情,奈何这时地下车库忽然冲出一辆商务车,阻挡住了他的视线与去路。他心知不好,当即就拔了枪瞄向那车窗,四周很嘈杂,他不能胡乱开枪,所以瞄准了好一会,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汽车发动离开,而印风必然地已经不见了。
  
  成俊举着枪空落落地站着,身后的几名会计早被吓傻了,也都只是呆愣地站着。身旁路过一位老妇人,边匆匆跑往那车祸现场边嘀咕道,“多大的人了还在街上玩这种东西,那边出车祸倒跟没见着似的,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失魂落魄地带了一帮人去到皇家一号,又丢了魂般地跟任非云汇报这事,而任非云呆坐在当场,隔了好几分钟后才倏然反应过来,猛地上前给了他一脚。
  
  这一脚几乎要将他的内脏踹到嘴里,成俊当即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然而他很麻木地跌坐在地上,也不去擦那嘴角的血渍,就这么呆滞地坐着;他稳重了许多年,这一刻骤然就六神无主了。
  
  任非云忍着身上的余伤,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那保镖立即跟上,同时稳稳地扶住了任非云的臂弯,以便他拨电话时不会骤然倒下。
  
  印风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若干年前——那一年他捂着的伤口蜷缩在地板上,身周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而这情境和现在一模一样;这让他几乎要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后没有钟明、没有已显老态的任非云、没有和自己眉目相像的小鬼,他只是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睡了一觉,而一觉醒来,他仍是那个苟延残喘在等死的人。
  
  印风只恍惚了一瞬,随即他在来人的身影下渐渐清醒过来:这一切不是梦,要不然毒龙那手脚,不会如枯枝一样萎缩。印风在渐进的脚步声里打量了周围,只见四周白粉砌墙,二十平米的样子,身下是冰凉瓷砖,房间里空无一物,除了门外连扇窗户都没有,印风确认这不是梦境,于是他突如其来地笑了——还好,一切都是真的,钟明是真的,那过往的幸福也都是真的,连二胖常挂在嘴边的苍老师,都能让他此时心中微喜。
  
  毒龙一脚踩在印风脸上,使劲碾了一把后,淡淡地问,“怎么样?疼不疼?”
  
  印风在他鞋下,面皮生疼,却生生忍住了不答话。毒龙于是吃力地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踏在那伤口上,继续碾起来,这会他倒笑了,阴测测地笑容笼罩了面庞,他语气柔和地问,“疼吗?”
  
  印风痛苦地闭上眼睛,全身止不住地抽搐,想答话也答不出来了。
  
  这时门口一人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他挥了挥手将一群保镖样人物留在门外,自己则是推了推眼镜,面容和蔼地踱至印风面前,弯了腰仔细打量,而后他抬头问毒龙道,“这就是印擎天的儿子?”
  
  印风半边脸颊上雕刻般凝固着肮脏鞋印,嘴唇泛白,皮肤也是惨白,闭着的眉眼秀美精致,笔挺的鼻尖微微随着呼吸起伏了,像一只濒临死亡的白狐。
  
  毒龙收了脚,在地面上蹭了蹭鞋底,拉出一道道血印后,收回了腿,道,“是。”
  
  邓明胜和气融融地笑了,起身面对着毒龙道,“你没见过他父亲,真是一点都不像。”邓明胜抬起手指在空中比划一下,“他父亲是国字脸,三角眼,这差别真大,要不是事先知道,我真认不出来。”
  
  毒龙不答话,沉默地站在印风身边。
  
  邓明胜蹲□,扶了扶镜框,他想伸手捏住印风秀挺的鼻子,然而看了看他鼻侧染着的污泥印,他又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邓明胜笑得简直像个慈父般,“小印?说起来,我和你爸爸是同僚呢。你爸爸有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东西在你那里?我可听说那东西几近辗转,现在又由你保管了。”
  
  印风这时骤然睁开眼,眼中精光聚敛,刻毒得淋漓尽致。邓明胜的样子落在他视网膜上已经十分模糊了,然而他知道这人就是邓明胜,所以目光越发地凶狠,几乎要活生生从邓明胜身上剜出一块肉来。
  
  邓明胜怔了一瞬,随即哑然失笑,他转头对毒龙道,“呦,你逮回来一匹小狼啊。说是他被任非云那人搞过?”邓明胜自言自语般发问,“印擎天的儿子竟然是鸭子出身?”
  
  印风想活着,所以他并没有赌气回嘴,但是心理活动是止不住的,于是他很不屑的想,我当年那算是情投意合,而你才是标准的鸭子出身。
  
  邓明胜语笑宴宴一番,直起身对毒龙和蔼道,“看来这小东西不大肯和我交流,那换你来说吧,动作温柔点儿,可别把人弄死了。”
  
  毒龙盯着邓明胜慈祥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心寒。
  
  待得邓明胜离开,毒龙喊了一帮人进来,将印风双手反剪到背后,用手铐锁了起来。印风失血过多,只觉眼前白光一片,根本无力反抗,两手背在身后,他侧躺在地上,一副荏弱不看的模样。
  
  毒龙忽然笑了,抖抖索索地摸了根烟点燃,他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觉出一种胜利的快感——这个人,终于匍匐在了他的脚下,奄奄一息。这个认知让毒龙跟打了兴奋剂一般激动起来,他上前一步抓住手铐中间的扣锁,想要一举拎起印风,然而手腕上一阵脱力感传来,他那手一抖,连手铐都抓不稳。
  
  毒龙盯着手腕看了半分钟,忽然奋力对着印风腹部拳打脚踢,神情狂乱地嘶吼道,“你他妈怎么不死!怎么还不死啊!”
  
  印风觉得自己成了狂狼里的一小叶扁舟,几乎要被凶猛的浪潮砸死了。他眼睛眨了眨,却是一片发黑,终于因为失血过多而失明;在拳脚相加下,印风吐了口浓血,然后便在那剧痛里失去了知觉。那暗红色凝聚在地,几乎是血浆的模样。
  
  邓明胜留在门口的几名手下立即进来动作霸道地扯开毒龙,但口中依然恭敬道:“龙哥!邓先生让我们看着您,还请担待些。”
  
  毒龙看了看那两名黑西装,又瞧了瞧疯死过去的印风,痴狂的表情才终于褪去,他跟那两人打招呼道,“真是抱歉,有点失控了。”那两人并不应答,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毒龙端了张小板凳,安静地坐到墙角,一边抽烟一边笑,看着蜷缩在中央的印风,毒龙觉得幸福极了,成就感好似吸毒一般,跗骨蔓延,让他通体舒畅。
  
  后半夜,印风开始浑身止不住地抽搐,四肢像是浸泡在冰水里许久,沉重而阴冷,他废力地呼吸着,心率的失衡几乎要让他失禁,然而却什么也尿不出。
  
  毒龙将凳子拉近一些,凳角在空旷的房间里摩擦出刺耳的“吱嘎”声,然而印风听不到,他的四肢都开始僵硬发青,意识一片混沌,呼吸滞涩。
  
  毒龙坐在凳子上,弯下腰轻轻地问,“你这是要死了?”
  
  这个发现让他骤然兴奋起来,毒龙站起身,绕着印风走了三圈,才忽然想起来不能让这个人死掉。毒龙愤懑地踢了印风一脚,越过门前的两人走了出去,片刻后端着托盘回来,他蹲在印风身边。两指夹着一根针筒,用拇指抵住吸取了一些海洛因,开始为印风注射。
  
  印风逐渐停止了抽搐,安静下来。毒龙扔了针管,继续坐到角落里去,用一席毯子裹着身体,开始昏昏欲睡。
  
  凌晨时分,他在一片充满枪声的梦境中醒来,满头冷汗。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毒龙站起身,对着外面吼道,“人呢?都他妈死了?一声不吭的!”
  
  不一会传来一阵脚步声,几名小弟纷纷站到了门口,其中暴击机昂首挺胸地站在最前面,“龙哥咋了?有啥吩咐?”
  
  毒龙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扔了口袋里空空的烟盒,“老子没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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