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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奶奶微微笑了一笑,没追究这件事,对符钦若说,“你上韩师傅家去吗?要是去,就顺便送碗汤圆吧。我刚刚煮好的。”
第42章
韩师傅就是那位制琴的师傅,尽管符钦若之前就说过家里跟这位师傅关系好,但施诗磊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关系。要是真的这么好,为什么他孤身一人,元宵佳节也不请韩师傅上家里来一起吃饭呢?
就连带上的汤圆也是符奶奶特意煮出来的红豆汤圆,跟他们晚餐时吃的都不一样。
“奶奶对韩师傅这么好,爷爷不生气的啊?”来到韩师傅的家门外,施诗磊忍不住小声问。
“很好吗?”符钦若奇怪道。
施诗磊惊诧地看他,“你家是怎么定义对人好的啊?”
符钦若按门铃以前思考了一番他的问题,说,“由心吧。”
“那我对你好不好?”施诗磊调笑道。
他点头,并没有分毫怀疑,“好。”
施诗磊讶然,眨了眨眼睛,正打算追问两句,他已经按下了门铃。
开门的老人家风骨正健,只见第一眼便知年轻时也是个英俊儿郎。他看到符钦若,也不惊讶,让出了门道,“走得挺快的。”
“嗯,雨挺大,就匆匆过来了。”符钦若先让施诗磊进门,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施诗磊。这韩师傅。”
“韩爷爷元宵节好。”他一进门就把保温桶提起来,“这个,奶奶让送过来的。”
韩师傅接过保温桶,话虽客气,声音却清淡,“嗯,谢谢了。”
应该是之前就提过要修琴的事,韩师傅在他们进门后不久就问起符钦若琴在哪里。
符钦若把背了一路的古琴从背上卸下来,放在旁边一张空着的琴案上,打开包,取出琴。
施诗磊看在一旁,听他们讨论了一阵,都是些自己似懂非懂的专业术语。
过了片刻,韩师傅抬头对站在边上的施诗磊说,“随意看看吧,不必拘束。”
他一怔,看向符钦若。
“去吧,待会儿叫你。”符钦若似乎对这间屋子也很熟悉,对边上一间屋子抬了抬下巴,“那里有书,上网也在那里有电脑。”
施诗磊寻思着自己也听不懂,便点点头,对韩师傅笑了笑,往书房走了。
韩师傅家虽然住在单元楼里,格局简单、设计朴素,但藏着的东西却都是宝物。他一走进书房,就看到墙上挂着一方古琴。
太细节的东西施诗磊不了解,可寻古的东西见多了,也知道哪些是真正的古物。比如眼前这方琴,只是静静悬挂在那里,就已经让人觉得时光退回了近百年。
施诗磊走近去,舔了舔嘴唇,想要抬手摸一摸琴弦,又怕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双手背在了身后。
除了古琴,旁边架子上还陈放了两支箫,都是有些年月了的。他甚至在墙上那幅山水画旁,看到了一架古筝。施诗磊觉得那幅山水画似曾相识的样子,走过去一看落款和钤印,顿时吃惊得说出话来。
就算不知道符爷爷的表字是什么,可“符”这个姓氏毕竟不多见,何况上钤印的篆他今天在分字画的时候看过了无数遍,一定就是符爷爷的印。
钤印有两个。另一个他今天也看过几次,应该是符奶奶的。这时他猛然回想起,这幅画是去年他第一次去符钦若家的时候,爷爷在书画室里描的腊梅。
原来成品是挂在这里,后头分明也写着是送给韩师傅的新春礼。
或许老一辈人的感情终究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在他眼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样含糊暧昧几十年,真是没意思。可是,说不定正是因为更确定,所以才会维持这样的关系这么久。
也不知道符钦若由这些老人家带大,会有几分心思是从了他们的。
施诗磊欣赏着面前的工笔画,暗揣就算是学校国画系的教授,画得也未必比符爷爷好。工于手法也暗含写意,融会贯通,就连字都写得如寒梅般苍劲清高。
他不知不觉就在这幅字画前看了十几分钟,要不是听到符钦若他们在外头试弦,还没有回过神来。
书架上放了一叠线装古籍,施诗磊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本,定睛一看便愣住了——竟然是白石道人的诗集。可施诗磊记得他的善本现在非常难找,在学校里能找到的也是影印本,还需要预约才能拿到。
就这书的新旧程度来看,应该不是以前留下来的,施诗磊翻开来一看,果然不是善本。甚至不是刻本,而是誊抄本。他捧起来看了看,只觉得这个字很眼熟,有欧阳修的气貌,又含褚遂良的风韵。
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子里冒出来,难道是符钦若誊抄的?施诗磊端着本子走到字画前,认真对比了一番字画上的字,并不像符爷爷的字。
“看上什么了?”符钦若走进来,看到他捧着一本书在看,问道。
施诗磊把书摆起来,问,“这个是你抄的啊?一整本呢。”
他走近以后看清楚,点了点头,“嗯,前些年抄的。”
闻言施诗磊睁大了眼睛,二话不说就把书抱在了怀里,特别用力,“我要这个。”
“要什么?”韩师傅拿着符钦若带来的琴走进来,正巧看到施诗磊死死抱着书的模样,顿时笑了,转而正色道,“这个不能给你。”
施诗磊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被老人家看到了笑话,腼腆地笑笑,问符钦若,“怎么抄了这么一本啊?”
“韩师傅生日,当时还是穷学生,不知道要送什么,就去图书馆找了影印本回家抄的。为了找人做线装,还跑大半个京城。”符钦若看他恋恋不舍地把书合上,手还在封面上婆娑了一阵,便问韩师傅,“师傅,这个我们借回去可以吗?他看完了拿回来还给您。”
“我还想临呢。”施诗磊小声道。
韩师傅把琴放在琴案上,闻言抬头说,“你们两个不是朋友吗?你想临符钦若的字,何必非得着这一本?”
“可是……很好看啊。”施诗磊又翻开来盯了几分钟,问符钦若,“前几年是前几年?”
符钦若回忆了一下,“大三那年?”
“跟我一样大!”他又看了一眼,嘀咕道,“怎么我的字那么丑。”
施诗磊合上书,跑到韩师傅身边跪下来,央求道,“韩爷爷,这个借给我好不好?嗯……我想好好看一看呢,借几天给我吧。不会弄坏的。”
韩师傅转头看了他片刻,笑着摇了摇头,“想拿就拿走吧,谈不上什么借不借的。”
他心里一喜,可想到这毕竟是符钦若送给老先生的生日礼物,还是说,“谢谢韩爷爷!我看完了就送回来给您,不会拖着的。”
他们离开以前,施诗磊还不忘提醒老先生汤圆要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先生把他们送到了家门口,交代了他们,路上要小心。
好在施诗磊出门前背了包,他把书放在包里,半路又忍不住掏出来对着路边的灯光看了看,放回去时对正在打伞的符钦若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抄一本吧?”
“也抄白石的?”他言外之意就是已经答应抄了。
施诗磊眼珠子转了转,掐着腔调说,“待我再好好思量思量。”
他望出伞外,惊喜道,“啊呀!雨好像停了是不是?”
符钦若把伞拿开,又举回来,“还是有些雨的。”
他掏出手机看时间,拧着眉头想了想,嘿嘿笑道,“咱们晚点儿回去好不好?现在还没到十点半呢。”
虽然如此,可因为这场雨的缘故,街上赏灯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只剩下一盏盏花灯在街旁坠着还没有落地的水滴。
这雨还是冻雨,小是小,和着阴风也是冰凉。
“你还想去哪里玩?”符钦若走上桥,似乎并不想在外面久留。
“不去哪里玩。哎呀,家里不是还有爷爷奶奶嘛,我就想单独跟你在一块儿。”施诗磊突然在桥上站定了,指着河道里的河灯说,“数河灯也好。”
看着一盏盏五颜六色的河灯顺着河道慢悠悠地漂过来,符钦若点头,“那数到第五十盏,我们就回家。”
“才五十啊?”施诗磊讨价还价道,“一百好不好?”
就这河灯漂过来的情况来看,恐怕数一晚上也未必能数到第一百盏,他考虑了一下,说,“冷了、累了,就回去。”
听他没再计较河灯的数量,施诗磊笑弯了眼睛,用力点头,“嗯!”
这里的河灯比西塘的好数一些,河水流动的速度不快,河灯漂过来显得轻飘飘的,有时候他们还能说上一会儿话才等到下一盏漂到桥洞里。
夜渐渐就深了,本以为会放晴的天空在他们还没数到第五十盏时就再度下起雨来。
风刮了好一阵,冻得施诗磊直把脖子往衣服里缩,又捧起手往手心里呵气。
“阿嚏!”他原地跳了两下,没想到脚下的石板是松的,溅起的水冰凉透骨,渗进了他的雪地靴里,“啊呀,见鬼!”
冷雨把伞吹出了呼呼声,还斜斜打在了施诗磊脸上,“好痛!”他捂住脸,“冰雹?”
符钦若的头发都被吹乱了,看着被吹得乱七八糟的河灯,有几盏甚至打翻在水里,无奈叹气,说,“回去吧,也十一点多了。”
“嗯。”施诗磊走了两步,低头看靴子湿漉漉的,厌恶地骂了一声,问符钦若,“跑回去怎么样?反正打伞也是湿的。”
符钦若看看雨势,“跑吧。”
施诗磊拽过背包抱在怀里,低着头一下子就跑出了符钦若的伞下。
第43章
急急忙忙跑回来,没注意地上的水洼,不但鞋湿了,连裤腿也黏在腿上。施诗磊跑回屋檐下,忽然被雨水呛了一口,咳出了眼泪,抬头看到符钦若也跑了回来。
他揉着眼睛,稀奇地看他扫落头上的雨水,噗地笑了,“我又看到你跑步啦。”
符钦若对此并不明白,看他满脸雨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给他,“最亮那把。”
施诗磊抹掉脸上的水,把钥匙拿过来对着屋檐下的红灯笼找了一会儿,捏起一把问他,“这把?”
“试试看。”符钦若抬了抬下巴。
施诗磊捏紧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大小正合适。他抬头对符钦若咧嘴一笑,拧开了锁,推开门。
店面已经关了灯,走廊和楼梯的灯也是熄的,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从楼下浴室的方向传出来。他们狐疑地对视了一眼,都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才带上门,就听到了脚步声。
“奶奶还没睡?”符钦若先转身看到了披衣走过来的奶奶,讶然道。
奶奶拢了拢身上的毛线开衫,就站在厨房灯光里面,说,“这不是带伞了吗?怎么还淋得湿漉漉的?”她看到施诗磊走到亮处,吃惊得捂住嘴巴,忙不迭拖着拖鞋走过来,皱眉说,“怎么淋成这个样子?这靴子都成水鞋了。快快快,回屋里去换下来。”
施诗磊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到奶奶说,“钦若,厨房的水烧好了,你打一盆水让施施泡泡脚,啧啧,这么冻的雨,脚一凉过不了一晚就得感冒。你俩头发都擦擦。”
“怎么烧了水?”符钦若奇了,一边问,一边把施诗磊往楼梯的方向推,知会道,“你到我屋里去,有电暖器,先暖暖。”
他还想知道究竟为什么要烧水,可符钦若这么一说,奶奶又催了一声,他只好乖乖上楼了。耐不住施诗磊上楼还是要拖拖拉拉的,可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下过雨,家里水管老旧坏了。两位老人家不好在元宵节动换修理工,还是爷爷去修了。现在修是修好了,可是水还是黄的,要多开一阵子变清了才能用,这也是为什么浴室开着水的原因。奶奶生怕他们回来没有水用,就先打了半桶井水上来烧水。
“等我们回来,我去修也行,怎么自己去了?”符钦若抬眼看到施诗磊连楼梯都没走到一半,索性不再管他。
“谁知道你们几点回来啊?何况,他哪儿舍得让你拿扳手去做这种事?宝贝孙子了。”符奶奶笑完板起脸,催促道,“去吧,你也够湿的了。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拿去挂,给施施端盆水先暖暖脚,等下水清了再洗澡。”
她抬头看到施诗磊还愣在楼梯上,失笑摇了摇头,还是对符钦若说,“不管你们了。别闹太晚,我先回去睡了。”
“晚安。”符钦若往旁边退了小半步,给奶奶让出本来就宽敞的道路,等她回房。
奶奶回房以后,符钦若也没有抬头跟施诗磊说话。
施诗磊扶着扶手看他进了厨房,便轻手轻脚地上楼了。
这楼梯跟客栈的一样,都是木制的,时间长久了踩上去还会嘎吱嘎吱作响,什么小动静都能变大动静。施诗磊回到符钦若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顺着墙边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到了开关才把灯打开。
从头顶洒下来的光并不是日光灯的,而是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