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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要走?去哪儿?嗯,你哭什么?”
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妈妈的心。
不一会儿,警察传讯倭文号,可是她已无力充分为自己辩解,只会反复地说不知道,不知道。
传讯后,倭文子回到原来的卧室同茂哭作一团。这时候三谷悄然地进来了。
两人对视良久,半晌没说话。这一会儿,三谷走近情人的身旁,轻声而坚定地说:“我不相信,我决不相信是你杀的。”
“我怎么办?怎么办?”
在情人三谷面前,倭文子并不像先前那样掩饰心中的悲痛。
“坚强些,别泄气。”三谷像怕人听见似地看了看周围,继续悄声说道,“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深知你不是那样的女人。不过,不论怎么想都没有辩解的余地,屋里除了你和被害者别无他人;而且你手里拿着带血的匕首;事件发生之前,你还同被害者激烈争吵,这一切都像是在为死者作证。看样子检察官、警察部认定你是凶手了。”
听了三谷热情的话语,侠文子觉得人世间惟有三谷才是真正的知己,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
“倭文子,坚强些,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样下去,待第二轮审讯一结束,你就要被警察抓走了。我不能眼看着你进监狱、上法庭。倭文子,逃走吧,带上茂,我们三人一起远走高飞吧。”
听了三谷那肯定的语调,倭文子猛然拗起头:‘·这么说,你仍以为我是真正的凶手,不然不会叫我逃走的。”
“没关系的,即使你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也不会送你进监狱上绞首台的,我要与你同舟共济,一起在世上销声匿迹。办法我都想好了,十分安全可靠。”
在三谷再三催促下,倭文子动心了,即使不是罪犯,在这种时候,作为一个女人总是想尽可能远离近在眼前的监狱、绞首台。
“快,快点儿,跟我来,我找到一个十分安全的藏身处。别害怕,你们俩在里面藏到半夜就行了,以后的事我会安排好的。请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到底不能泄气。”
三谷这样一说,一个柔弱的女人再也无力拒绝了。于是,倭文子领着茂,蹑手蹑脚,提心吊胆地跟着三谷走了。
幸好没遇上一个佣人,他们来到厨房旁边那间库房里。三谷掀开地板,搬去一层泥袋,揭开几块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是一个地洞,没有什么危险,到里面忍耐一会吧。”三谷说着,飞快地从什么地方抱来两床被子扔到了洞里。
自己虽是主人却从不知有这个地洞,倭文子这会儿只顾担心别来人了,无暇考虑三谷是怎么发现这地洞的。
楼文子拉着三谷的手慢慢滑下了并不怎么深的地洞,洞里铺着两床大被像厚垫子一样,根本不会摔伤,接着茂也滑下了地洞。
“那么,今夜一点左右我一定来,你要坚持住。茂,不要哭啊,一点儿也别怕,相信我,放心等着吧。”
头顶上,三谷话音一落,泥块叭塔叭跨地落了下来,洞里一团漆黑了。石板盖住了洞口。可怜的母子俩在黑暗中紧紧地搂着,浑身直颤。眼下的处境多么恐怖,她已无力再去细想。
“茂,乖,好孩子,别怕。”母亲的心里只惦记着爱子。
可是孩子娇小的身躯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哆哆嚎咦地颤抖着。
他们渐渐安定下来,洞里的寒气也随之朝他们袭来。
倭文子将垫在下面多出来的被头盖在茂的身上,自己也裹住一点,以此抵御寒冷。
然而,假如她知道厚被下面是什么,那她就不会感谢三谷的细心,只会以为是对自己的严厉惩罚,哪怕一分钟也不愿呆在洞里了。
铺在身底的两床被下面并不是泥土,棉被和泥土的中间还夹着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物体,那是什么读者不久就会知道的。
晚上八点左右,三谷吩咐订购的一口大棺材送来了,人们七手八脚将老曹家的尸体装到了棺材里。
棺材安放在楼下一间宽敞的房间里,人们献上香和鲜花,亲戚和吊唁者诵经念佛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二点前后,人们有的离去,有的休息了,电灯熄灭后一团漆黑的屋里只剩下老人的尸体。
大约一点左右,一个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的人悄然溜进那漆黑的房间,只见那人影用手摸索着挨近老人的棺材,慢慢地去掀棺材的盖板。
灵车
三谷猛地一下从棺材中抱起老人的尸体,轻巧地换在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屋子,顺着走廊溜进厨房边的库房里。
他用东西盖上尸体,而后掀开石板,小声朝洞里喊:
“倭文子,是我,现在我们转移到别处去。”
听到倭文子微弱的回答,他将搁在库房里的梯子放到了洞里。
在三谷的鼓励和帮助下,倭文子和茂好不容易登上了梯子。
三谷最担心茂会哭出来,可是,这个六岁的孩子,就像一只偷嘴的猫,缩着身子,蹑手蹑脚,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三谷带着他俩顺着走廊来到了放棺材的房间。
倭文子和三谷此时都已适应了黑暗,虽然没有灯,屋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晤,就藏到这棺材里。这棺材很大,还是能装下你们俩的,就是有点不大舒服。”
听了三谷的话,倭文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唤。
“什么?藏到这里?”
“现在来不及细说了,快,快进去吧,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安全逃出住宅。葬礼就在明天中午以后,坚持到那会儿就行了。”
结果只好照三谷说的办。倭文子先躺进去,接着茂躺到了她的腿边。三谷在外面盖上了棺盖。
藏好他俩,他又回到库房,处理了老人的尸体。他是怎样处理老人尸体的,不久就能知道了。
到次日出殡之前这段时间,倭文子母子自然是吃尽了苦头,三谷也操劳得不轻。
他从一大早就没有离开棺材半步,棺材中稍有一点响声,他便连声咳嗽,或者故意弄出一点声响,以便分散人们的注意力,着实费尽了心机。当然,他已把棺材钉了针,使人看不见里面。
时间一到,三谷急忙催促人们出殡。
本来还担心力夫抬棺材时会不会发现,结果平安无事,装着两个活人的大棺材顺利地装上门前的灵车。在普提庙举行的葬礼也按时结束,而后,灵车跟着亲戚的汽车往火葬场驶去。
第08节
活地狱
倭文子母子在黑暗中颠簸了好一会儿,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啊,要得救了。三谷在哪儿?喊一声试试,只要喊一声,他一定会温柔地作出回答。倭文子当然不会真的喊出声来。急切的期待使她焦躁不安,她多么盼望情人快来打开馆盖啊。
少时,棺材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棺材被慢慢地抬下了讨厌的灵车。卸棺材的是三谷雇来的力夫吧,哦,说不定他也在里面帮忙呢。
棺材卸到汽车旁边,马上被抬走了,摇晃了不一会儿,又听到棺材底板吱吱嘎嘎的响声,接着是恍嘟一声金属声响,棺材好像被放到金属架上了。
“咦,奇怪呀。”倭文子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哗啦一声金属同金属相撞的声音,与此同时,周围的嘈杂声顿然消失,四周静得就像在坟墓里一样。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紧搂着妈妈脖颈的茂惶恐地问道。
“嘘!”倭文子轻轻制止茂的问话,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说不定这是三谷有意安排的呢。可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如果,如果。
灵车的目的地不言而喻是火葬场。
啊,明白了,现在棺材是把在火葬场的火炉里了,刚才哗啦一声金属声响,就是火炉的铁门关闭的声音。是的,一点也不错,我们现在是在可怕的炉膛里。
她想起曾经参加亲戚的葬礼来过火葬场,看到阴郁的水泥墙壁上开着一排铁门。
“这儿是去地狱的站台。”记得有人曾悄悄地说过这句玩笑话,那一排阴森的铁门确使人感到是“去地狱的站台”。
后来怎么样就不太清楚了,据说要等到半夜才点着炭火,到第二天早上就烧成灰了。
半夜点火前没什么事,炉工们可能也都走了。
啊,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虽然半夜以前是安全的,可明明知道是在炉膛里怎么还能安然以待。活活地被烧死,多么可怕。而且,那可爱的孩子,那无辜的茂也要遭到同样命运。
她左思右想,琢磨了足有半个钟头。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若是在门外,还能从相差的缝隙里透进一丝光线,可现在一团漆黑,连茂那近在眼前的脸蛋也看不见。
时间一点一点地逝去。这样等下去,母子俩只会救活活烧死,不能一味等待三谷来救,他可能碰到什么麻烦不能来了。
“晤,茂乖,没关系了,用手拍,用脚蹬,使劲喊吧,钱人来救我们。”
“妈妈,能行吗?”茂怯生生地问,“警察不来了吗?”
啊,真是的,倭文子惟恐被烧死却忘记了自身的处境,倒是六岁的孩子提醒了她。
“不行,不行,不能出声。”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矛盾的处境吗?静静地等待,就要连同棺材一起被烧死,活生生地尝受烟熏火燎的滋味,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怎能受得了!
可是,她又分明知道,要想逃避这灭顶之灾,大声呼喊求救就会被警察抓去。即使不是凶手,在这种时候卧棺潜逃,不谛是有力的自白。
多么可怕,监狱、绞首台,还有同爱子的别离。茂要成为可怜的孤儿。不,不仅如此,棺材的秘密一暴露,三谷也要因窝藏重犯而被处以重刑。
“怎么办?怎么办?”
等待也好,逃走也好,不是烤刑就是绞刑。右也罢,左也罢,惟有死路一条。
“茂乖,你怕不怕死?”倭文子将冰凉的脸贴在孩子那冰凉的脸上轻声问道。
“死,怎么了?’”他似乎明白了眼下的境遇,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
“洞妈妈一起去美丽的天堂吧,搂紧妈妈别松手啊。”
“嗜,我愿意同妈妈一起去死。”
热泪顺着两张紧贴在一起的面颊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倭文子喉咙里咕喀响了一下,她虽咬紧牙关,仍禁不住呜咽起来。
“那么,合起掌来,在心里求神保佑吧,求神把我们带上天堂。”
“妈妈,我死以前想吃点东西。”茂忽然说道。
倭文子听了一愣。
为了不使妈妈为难,孩子已忍受了巨大的痛苦。想来,她们已两天没吃饭了,倭文子都饿得有气无力,一个幼小的孩子更是饿得不堪忍受。
“这里要什么也没有呀,好孩子,马上就上天堂了,那儿有很多好吃的点心、水果,再忍一会儿吧。”
“我不是要那个。”茂有些生气了。
“肚子饿了吧?想喝水吗?”
“晤,是的,我要吃妈妈的奶。”茂不好意思地说。
“哦,我的奶……妈妈不会笑话你的,行啊,来,吃吧,这样也许会忘记肚子饿呢。”
黑暗的棺材里,茂慢慢爬到妈妈的乳房旁边。
他还没有忘记怎样吮奶。他用舌头裹住干瘪的奶头,贪婪地吸吮起来,一只手还不停地摆弄着另一边空着的乳房。
俊文子已经很久没有过孩子摸弄乳房的感触了,此刻,茂吸吮、摆弄着她的乳房,使她像做梦一样忘记了眼前的境遇,一面抚摸孩子的脊背,一面悲凄地哼着往日的催眠曲。
川电大火炉,棺材、“死”等等都不见了,母亲和孩子都像春天一样心情格外舒畅。
然而,那只是短暂的一会儿。少时,两人又都回到了冷酷的现实之中,于是更感到加倍的痛苦和恐怖。
她们在棺材内也感到了深夜的凉气,大概夜已深了吧。可是,三谷究竟上哪儿去了?事情弄到这一步,恐怕他也未曾料到,此刻他一定在焦急地惦记着我们。
是什么东西哗哗啦啦落下来的声音,接着是“恍嘟”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人的唱歌声。
啊,明白了。是炉工哼着小调,正用铁铣往下面的炉口里投炭。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凝神一听,好像听到呼呼的火焰声。
“妈妈,怎么回事?什么声音?”茂松开乳房战战兢兢地问。当然,说话声很小,隔着一层棺材和一层铁门,外面是不会听到的。
“茂乖,马上就要上天堂了,现在神要来接我们了。”倭文子嘴上那么说,心里却像要碎了一样。
“神在哪儿?”
“暗,听到了吧?呼呼的声音,那就是神的翅膀声。”她好像疯了。
茂侧耳静听。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