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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睚,报君以眦-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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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我来是找你说正事的。”嘲风见睚眦神色不善大有送客之意,自觉玩笑开得有些过头,赶忙板起脸一本正经道。
  “什么事?”睚眦低头搅着银耳莲子羹,心中烦躁不已。
  “大哥回来了。”
  “囚牛?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囚牛是龙子之中身份最尊贵的大太子。三千年前莫名离开天宫,从此不知所踪。
  “就在昨天。”
  “哦。”睚眦低头沉吟,半晌才抬头看看天色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跟他说,轮回镜在我这里。大哥若是有事,自然会想办法找到我。”
  嘲风盯着睚眦看了片刻,点点头:“好。”走时还不忘小声嘀咕几句:“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连我都瞒着了。”
  睚眦耳力向来不错,尽数将这番话收入耳中,到底只换来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起身在府里巡视了一番,随手在书架上拿了几本兵书帝术,算算时间正好,睚眦拈了一个诀便到了凡间的皇城内。
  太后的寿宴果真不同凡响,比那王母的琼林宴还要热闹上几分。
  大臣、女眷分席而坐,满目皆是喜庆招摇的红色。宴上酒席正酣,先敬太后福如东海,后祝皇帝千秋万代。
  举手投足说辞呐唱,都像是照着经文上搬下来的,一板一眼不错不漏。就连那举杯的姿势,也是意料中的统一,几千年来都未曾变过。
  睚眦盯着寿宴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厌了,下意识便去寻那韩湛远的身影。
  眼睛打量了好几个来回,那副倔强的小面孔却始终没有出现。
  从热热闹闹大臣轮番敬酒的皇子席。一路顺着侧席偏席找下去,直到最后一桌太后特赐给高级宫女太监们的酒席上,始终不见韩湛远。
  睚眦皱皱眉头,转身走向韩湛远的寝宫。
  偏厅里,韩湛远正一个人吃着午餐。看见睚眦来了,用筷子指指对面道:“来得正好。今日皇祖母寿辰,特地派人送来了好菜。虽然被下人拿去了一两样,但也比以往好得多。你若不嫌弃,也吃一两口罢。”
  桌上不过是一条鱼一盘鸭加了一碗半冷的肉羹,但是相比平常,确实也是好太多了。
  睚眦皱着眉头,举起的筷子又放下:“既然是你皇祖母的寿宴,为何你不去?”
  韩湛远埋头吃饭,头也不抬:“想听故事么?”
  “恩?”
  “我五岁那年父皇大摆群臣宴,经身边太监提醒,终于想起了我。但是在宴上我大哥带来了一名道士,他看见我便大惊失色,举止慌张,终于引起了父皇的注意,”
  “然后呢?”睚眦不禁问道。
  “经我父皇再三询问,那道士终于跟父皇说,我是天命孤星,克父克母,这辈子都不得与长辈亲近。否则,至亲之人必定有血光之灾。”
  韩湛远的语气就像是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小小的眉眼却还是掩不住一丝阴翳。
  早就是看惯的宫内储位争斗,嫁祸、构陷、明谋暗算,桩桩件件都在几千年中重复了百遍。只是偏偏听着看着韩湛远这般道来,睚眦头一次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你……”睚眦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韩湛远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便提步而出。
  睚眦飞身到御花园的宴席边,正是诸位皇子向太后献礼的时点。
  大皇子送的是一柄象牙雕成的如意。对于皇室而言本是稀松平常的物什,其点睛之笔便在洁白盈泽的如意上,密密麻麻刻了各式各样的鸟儿。有的展翅欲飞,有的结草衔环。栩栩如生,精致无双。
  太后抚着如意连连点头称好,脸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二皇子送的是一只竹编的鸟,只是比那乡野山间孩童的玩物要精致几分,可也显得有几分寒酸。
  大臣们和其余皇子都纷纷摇头,太后方才笑着的脸也淡下几分。
  二皇子却不慌不忙。伸手招来一名宫女,提了一壶水便慢慢从那竹编的鸟的头顶往下灌。那鸟竟然啾啾发声,婉转清亮,与真鸟别无二致。遮上眼睛,确是难辨真伪。
  太后脸上层层的褶子都堆了起来,将那竹鸟放在掌心翻来覆去的把玩。
  接下来是三皇子韩湛痕。韩湛痕手中托着一个鸟笼,外边罩着藏青的丝绒罩子。
  行到了太后面前有礼有节的躬身:“孙儿给皇祖母贺寿。祝皇祖母福寿双全,岁岁平安。”
  老太后素来对自己这个伶俐的三皇孙喜爱有加,听他这般说来,更是喜上眉梢,连说平身。
  三皇子微微一笑,眼角扫过满是期待的大臣们和各怀心思的众兄弟,单手揭开笼罩。
  一只羽色纯白喙艳如血、眸色澄碧的鸟立在笼中,双目炯炯地看着前方。
  太后的眼睛里一下子再也容不得其他东西了。连忙丢了手中的竹鸟,招手急着让三皇子近身细看。
  韩湛痕笑着走到太后的身边,特意打开了笼门,那鸟竟懂人事一般,扑棱棱飞到了太后手臂站定。
  “好,好,好。”太后伸手摸了摸鸟背,白鸟乖顺的微微侧头。
  三皇子面带笑容的退了下去,一时春风得意,惹来身后几多小皇子的嫉妒。还有那二皇子怨恨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直直投来。韩湛痕冷笑着回眼过去,竟然镇住了虚长三岁的二皇兄。
  接下来的宴席,便完全是一人一鸟的盛会。
  太后对后面皇子呈上的礼物置若罔闻,满心满眼的只有面前这只鸟儿。
  正当一众皇子暗自咬碎了牙,却还是强笑着敬三皇子酒时,睚眦在一边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白鸟忽然飞起,绕着太后旋飞了三圈。而后喉头一展,吐出一曲清亮的长调。
  正当诸人惊讶于白鸟的歌喉时,那白鸟却长啼一声,直直掉下摔在太后面前的桌案上,死了。

  第七章

  韩湛痕原本春风得意的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睚眦冷笑一声,正欲抽身离去。一转头,却看见不远处一人长身玉立,一手握着一管斑驳竹笛,一手负后,远远望着自己。
  “你终于来了。”睚眦勾唇一笑,向那人走去:“如何,这三千年可有寻到他的踪迹?”
  囚牛眉尖微蹙,消瘦的脸颊更添几分惫色。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摇摇头。
  “三千年前我带轮回镜去昆仑山时,他已不在了。”囚牛低声道,垂首看着自己手中紧握的一管竹笛。
  “轮回镜不是在你手上么?为什么后来却在王母的西竹林中被人发现了?”睚眦拧着眉头,原本风流四溢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是他故意这么做的。”囚牛握着竹笛的手越收越紧,指节苍白。喃喃低声重复了一遍:“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睚眦难得的叹了口气。
  “算了,既然轮回镜重新被我拿了回来,先去看看镜子再说。管他轮回了几世,还没有人是这镜子找不到的。”睚眦上前轻轻拍了拍囚牛的肩膀,扬扬下巴笑道:“二弟可是等大哥等得好是辛苦啊。”
  “你还是这个样子。”囚牛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兄弟,不由得也微笑了起来。
  虽然自己这几日回到天宫,也多少听说了些睚眦在天宫的糟糕口碑,但是毕竟是亲生兄弟,再怎么样,自己和这位二弟还是像三千年前一般交厚。想到这些,囚牛稍稍宽心。
  “没想到当年我们辛辛苦苦把它造出来,倒是便宜了天宫里的一干人。”睚眦小心地取出那面菱花镜,交到囚牛手中。
  “一晃就是三千年。”囚牛伸出手指细细摩挲着镜背,鸽子灰的眸中蒙了一层无奈和感伤。长睫微抖,眉目中都染上了旧时的哀愁。
  “先看看再说吧。”睚眦对囚牛的情况最为了解,三千年的求不得不是自己一两句话便能随便开解的。只得拈指催动口诀,菱花镜面霎时如水面一般波光粼粼,镜面震动的幅度随着口诀越来越大,直如小小海面上惊涛骇浪一般。
  最终却归为一片平静,安安宁宁的映照出囚牛的面容。
  “咦。”睚眦惊讶的伸手去握菱花镜,心中掠过一丝不详:“可能是要握镜之人催动口诀才行,我再试试吧。”
  囚牛闭了闭眼,脸色一片煞白:“不必了。我早该料到,除非是神仙被贬下凡受罚,又有哪个凡人能够三千年依然灵魂不灭?”
  “或许……他入了鬼族?鬼族归阎王管辖,就是轮回镜也未必能够找到他。”
  “算了。”囚牛摇摇头,满目疲倦的叹了一声,起身跌跌撞撞离开。
  睚眦叹了口气,将手覆上镜面。再度拿开时,镜中红墙黄瓦,正是凡间的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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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啊!”三皇子韩湛痕、四皇子韩湛跋和五皇子韩湛望正围了一圈,向着里面兴奋地嚷嚷。
  看来韩湛远这小子又被人欺负了啊。睚眦想着,唇角不禁噙上了一丝笑意。
  镜子里的景象移到了圈内,睚眦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
  韩湛远正四肢着地,背上压了一大块石头,一点一点的向前面爬去。地上被人故意撒了一片细碎尖锐的小石子,韩湛远每爬一步,都不禁微不可查的皱皱眉头。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石子割了好几道小口子,想必手上和膝盖上的伤口也不少。站在一边的三皇子韩湛痕环视了四周一圈,蹬蹬跑去折了几根柳条在手上,给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人一根,就开始率先朝韩湛远身上抽去。
  “快爬啊,你这条狗这条没人要的野狗!!!”三皇子笑得阴狠,在尚觉稚嫩的脸上显出来,让人觉得尤为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你这野狗,还不快点!要是爬得快了,大爷们就尚你一口吃食!”五皇子韩湛望笑得放肆,完全忘记了地上这人是小他四岁的亲弟弟。
  三个小皇子相视大笑起来,手中的柳条挥得更勤。
  韩湛远紧抿着唇,身上的衣服被柳条抽得一条条绽开,身上也一阵疼似一阵。手上和膝盖上的伤口火辣辣的,背上传来沉甸甸的负重,像是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拦腰压断。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耍心眼!”四皇子也毫不示弱,看准了目标,手中柳条冷不丁向韩湛远的脸抽去。
  “啪!”的一声清响,韩湛远的脸顿时肿起了半边。
  “老四,干得好!”三皇子笑得愈发得意,上前几步一脚踏上韩湛远身上的石头,狠狠道:“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皇子,在这里也永无出头之日!你娘那个贱|人早就死了,不管你再怎么样努力,父皇才不会理会你这种克父克母的野狗。你就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孤魂野鬼吧,哥哥们愿意陪你玩,那是你修来的福气!哈哈哈哈!老四老五,你们说是不是啊?!”
  睚眦的脸顿时寒了下来,眸中红芒暗暗地映出一片冰冷。
  “你来做什么?笑话还没看够么?”韩湛远面前出现了一双滚银边的麂皮尖顶靴子,白袍随风飘动,擦着鼻尖而过。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微微抬头不悦问道。
  自己每次的狼狈模样都被面前这只白衣妖怪尽数看见,不论如何都是有些介意的。
  “你别管。”这一次睚眦没有刻意封印自己的法力,红艳的双眸被黑发白衣映着,尤显妖艳。
  睚眦扬手在四周虚画一圈,正将韩湛远连同其他三个小皇子圈在圈内。
  圈内被施了法术,圈中人可以看见睚眦,并且无法逃出圈子。
  “啊,妖怪!!!”五皇子韩湛望正握着柳条抽得高兴,冷不丁一抬头对上了一双冷若冰霜的红眸,当即吓得掉了手中的柳条,两只脚灌了铅一般沉重,迈不动一步。
  其他两个皇子听见尖叫,双双抬头,这么一看,身子立刻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睚眦看着面前三个欺软怕硬的皇子笑得灿烂,眸中却冷如寒雪:“你们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是
  么?”
  三个小皇子被面前这人的气势震慑,双腿不住打抖。终于五皇子韩湛望“噗通”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要,不要吃我们。对了,他很好吃的,你先吃他,放了我们吧。”三皇子韩湛痕还算镇定,口气哆嗦着指了指地上的韩湛远,对睚眦道。
  “他么?”睚眦笑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韩湛远,半蹲下将他身上的石头拿开,又扶了他站起来,拍着他的衣服歪着头笑道:“他太瘦了,不好吃。我看还是从你们开始比较好。”
  三个小孩子的眼中顿时透出了惊恐无比。
  “不要,不要吃掉我们……”三个小孩齐齐跪了下来,冲着睚眦拼命磕着头。一边磕三皇子一边带着哭腔道:“只要不吃掉我们,我们就让父皇给你很多很多的人吃,再让父皇给你很多的金
  银!”
  睚眦轻笑一声,一振白衣,笑眯眯的走近他们。乌黑发丝飘扬,洁白衣袂轻摆,一张俊美无双的
  面上勾着浅浅的笑。原本是极美的景象,却令人战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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