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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在审视我还是在犹豫,我出身商场世家,平日跟老爸出席大大小小的宴会,阅人并不算少,可是我发现我看不透他,完全看不透。
过了半天,他只是闭了闭眼睛,然后淡淡给了我一句:“再说吧。”
我“哦”了一声,目光移到天花板上,顿了顿,突然问,“你近视?”
“嗯。”
“几度?”
“两百,左眼散光。”
“哦。”我又顿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道,“程维,今天晚自修的笔迹,我来替你做吧?”
他微怔:“你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喏,反正瞒不住的,不如实话告诉你好了。早上你把我告到雕哥那里,我气得要命,一怒之下就把你眼镜给踩烂了。”
说话的过程中我一直盯着天花板,过了很久才去看他。他脸色有些阴郁,但也不是太难看。
“……算了。”我听到他这么说,暗自松了口气,如果他真要我替他做笔记的话,我可能连㏒和㏑都分不清楚。
“但是以后不许再欺负人。”他眯起眼睛,居高临下望着我样子很有压迫力,“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所以别再给我添乱了,否则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喂喂喂,我靠,至于这样吗?”
连我小小的寻欢作乐都不允许,美人儿,你还真他妈的死板无趣哎。
不过呢,平心而论,除了突然被告知自己时刻受到监督之外,崴了脚之后的日子也不算太糟糕。
程维不计前嫌,主动承担起天天背着我上楼下楼的重任,一直把我背到校门口,等我姐姐开车来接我,大有一副雷锋叔叔在世的风度。老师同学纷纷赞扬程大班长的优良品行,就连我的家人也对他赞不绝口。
我爸言简意赅,说他:“乐于助人。”
我妈语重心长,告诉我:“你要好好向他学习。”
我姐醉翁之意不在酒,悄悄问我:“小霖,每天背你的那个帅哥有女朋友吗?家里电话多少,方便的话给姐介绍介绍?”
我白了她一眼,惜字如金:“滚。”
由于我的脚受伤了,雕哥给我下了特赦令,允许我在脚伤康复一周内再补全数学作业。我因此得到了充足的缓冲时间,但当我翻开崭新的作业本,发现上面一堆天文数字时,我绝望地认为,就算给我十年时间,我也不可能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老大,你别垂死挣扎了,要不我把作业借你抄,虽然我错的也不少……”
我像打了蔫的小白菜,随手翻了一下这位跟班的作业本,望着一片红叉的海洋幽幽叹了口气,合上本子还给他:“哥们,你的心意我领了,拿着你丢人现眼的本子赶快消失吧。”
跟班很委屈:“老大,这几天学立体几何证明,班里几乎没人能马上掌握的,你随便问谁借都是这个错误率,你就将就一下吧,别挑剔了。”
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往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看去,慢慢问:“都是这个错误率?那……班长呢?”
听到我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走过来的金属碰撞声,程维抬起头来,显得有些惊讶,他不知道我这么身残志坚地挪过来,目的是在于问他抄作业。
“班长,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他放下手里的历史参考书,推了推眼镜:“什么忙?”
“我想借你的数学作业本。”
他看着我,然后问:“你想抄我作业?”
哟,真聪明,一点就通。
我笑道:“参考一下啦,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他平静地说:“我不会借给你的。”
“靠。”我不爽了,“不就是抄个作业吗?多大点事情啊,难道你没抄过?”
他不说话,只是望着我,他那种平淡沉稳,几乎可以称之为“审视”的神情一下子让我恼火起来,我无理取闹道:“程维,你到底借不借我?”
“有不懂的你可以问。”他说,“但是不能抄。”
……我顶你个肺。
我和他纠缠一番,最终无功而返,我骂骂咧咧地回到座位,脸都气红了,跟班立刻狗腿地奉上杭白菊枸杞茶,拿作业本当扇子扇:“老大,消消气,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消你老母。我瞪了他一眼,接过花茶咕嘟咕嘟赌气般全灌了下去,然后把杯子底重重敲桌子上。
妈的,脸都丢尽了,周围这么多同学看着,他只要说一句软话,哪怕只是一句“我考虑一下”,我都可以顺着台阶下去,可他偏偏选择了最直白最僵硬的拒绝的方式。
我简直想吐血。
当天放学后,他照常来背我下楼。我干脆地谢绝了他的好意。这死面瘫也不知道我在生他的气,只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安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五层楼而已,爬都爬得下去。”
嘴上是这么讲没错,但心里还是隐约希望他能坚持送我下楼。
可是这王八蛋在原地站了片刻,竟然“哦”了一声,说了句“那就好”,然后拎起他的书包,干干脆脆地走人了。
去他妈的,他真的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我几乎郁卒地要昏过去,趴在桌子上绝望了一阵,顺带着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饱含深情地问候了一遍,然后才拄起拐杖,简单的挎上书包,很瘪三地往门口挪动。
快到门口时,我顿住了脚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拄着拐杖咔哒咔哒蠕动到讲台边,抓起一支粉笔就在黑板上涂“程维是混蛋”“大笨蛋程维”“王八蛋程维。”
光在黑板上涂还不尽兴,我又挪到他座位上,在他字迹工整的笔记本上乱涂乱画,骂骂咧咧。我还翻出了他的借书卡,上面有他的一寸免冠照,我本来想在他的脸上加一撇小胡子,可是笔尖悬在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却半天下不去手。
想了想,还是把照片撕了下来,鬼使神差地揣进了自己兜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终于心满意足地拄着我的第三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出教室。外头的空气新鲜干净,带着操场修剪过的青草芳香,金红的夕阳余辉柔和地洒满半边走廊,足够让人心旷神怡。
我却煞风景地站在这如同厚重西欧油彩的画面中惊愕地张大了嘴,傻乎乎地瞪着不远处凭栏而立,背着简约书包,穿着夏装校服的那个男生。
“你,你你你你不是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乖的地雷,蹭~
话说乃们大家可以开始商议一下发肉大计了……我对着肉的存稿纠结良久,究竟应该把它们存放在哪里才不容易馊……
要不我把公共邮箱,定点开放,qq群,RF网盘全部用上……乃们自己根据情况选择就餐方式?
4
4、4 。。。
不知是不是夕阳映照的原因,他雪白的耳根有点红,但镇定自若的神态还是让我确定这是如假包换的程维,不是我气昏了头看见的幻影。
“五层楼,你一个人下不去的。”他没有用正眼看我,目光躲躲闪闪的,“上来吧,我背你。”
程维下楼的步子很稳很慢,一级一级踩着楼梯,不但注意脚下的台阶,每当拐弯的时候还会留心扶手的尖角。我搂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线条优美的肩膀,他的肩和其他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样,还未定型,但我知道那以后一定会变得宽阔平直,值得依靠。
想到这里,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高大英俊的程维坐在长椅上,身边有个女人挽着他的手,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肩头。
我心里顿时不舒服,胳膊用力,把程维搂得更紧,脑中却还自虐式地继续想着他和女人在一起的场面。
画面中程维的脸很清晰,那女人的面容却模模糊糊的,我大概勾勒她应该纤瘦苗条,双腿细长,踩着Chanel高跟鞋,拎着Prada提包,兴许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就是我给程维定的择偶标准,在我心里,只有才貌双全,富贵多金的大小姐才配得上他。
而我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
“程维。”对于这样合我胃口的美人以后会落进一个女人手里,我相当耿耿于怀,就对他说:“我问你一件事,成不成?”
“你说。”
我问他:“你交过女朋友吗?”
他的耳根有些泛红:“没有。”
“哈,不会吧?”我揶揄,“长这么帅,成绩又这么好,却还连初恋都没有经历过?”
程维雪白的耳根更红了:“学生只要把学习管好就行了,谈恋爱会浪费时间。”
“吓。这句话怎么和教导主任在年级大会上说的一模一样。乖小孩,你也太恐怖了吧?”我在他背上哈哈大笑,“那你上大学之后呢?打算找个怎么样的?”
“这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的嘴几乎都要咧到耳根了,笑着对他讲:“程维,你这么古板,肯定要伤很多女孩子的心了。”
他不说话,继续背着我下楼。
我望着他雪白修长的脖颈,靠近动脉的地方有一点细小的痣,随着他的呼吸在柔软的黑色碎发后若隐若现。
我忽然就有些着迷,把脸贴在了他散发着透明皂清香的后背上。
“程维。”
“嗯?”
我停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算了,没什么。”
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的人,如果贸然告诉他,我是个同性恋,他会不会吓得直接把我从背上摔下来?
我姐已经在校门口等我很久了,我看到他的车窗下扔了无数烟蒂,手上夹着的那根女烟也已抽掉大半。
“搞什么啊。”她看到我过来,不耐烦地啧啧嘴,“怎么过这么久才出来?还以为你又犯了错误被老师留下来了呢。”
“没有啦。”我说,“临时有事耽搁了。”
程维把我放下来,算是完成了他今天的搬运工作,对我姐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
我姐对他没有抵抗力,一见他就眼冒桃心:“程维,辛苦你了哦。小霖今天没有在学校捣乱吧?”
程维推了下眼镜:“没有,他最近都很安分,学习也有进步。”
我缩了缩脖子,背后一阵寒意,心想明天程维发现他本子上和黑板上的那些神来之笔后,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先奸后杀再奸再杀。
我姐还在发花痴:“我们家小霖脑子不好使,程维,你平时要多帮帮他,麻烦你了哦。”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你脑子才不好使呢,你们全家脑子都不好使。
程维摇了摇头:“您客气了,祝霖其实很聪明,就是心思没有花在学习上,他如果用心做一件事情的话,会比起其他同学做的更好。”
哈?……竟,竟然有人夸我能把学习学好?有没有搞错,除了体育老师,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我适合学习哎。
我和我姐都因为他的话怔在远处,他看着我们两张相似的脸上露出可笑的呆愣表情,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人都是喜欢听表扬的,尤其是一直得不到表扬的差生。就这样,程维在我心里,由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三好学生,直线飚升成我的伯乐,又由我的伯乐,迅速进化成我的伯牙。
我很喜欢他。
无论是让我无可挑剔的英俊长相,还是那种爱理不理吊人胃口的臭脾气,或者是偶尔让人尝到些甜头的细小关心,甚至是那种极度让人渴望征服的禁欲气质。
他跟我理想中的top简直分毫不差。
可是他是个纯情大直男。
这真是个人生悲剧。
跟程维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对他的渐渐有了不少细节上的认识。比如他有轻微洁癖,又比如他对再漂亮的女生也是孰视无睹,再比如他生气起来喜欢掐我的脸。
那天他发现他的笔记本被我的马克笔玷污之后,我的脸几乎被他当面团似的使劲拧成了半边猪头三。
我腿伤痊愈花了近两个月时间,两个月之后,我扔掉了拐杖,但身边多了一个程维。虽然我和程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我们发生了令人愉快的化学反应,我们理所当然地走在了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去食堂吃饭,甚至一起去厕所。
我们形影不离的程度让班上的所有同学包括老师都大跌眼镜,当政治老师看到程大班长和头号不良分子祝霖成为同桌的时候,我发誓他嘴里可以完完整整塞下一个鸭蛋。
不过呢,这样的深厚的友谊是旁观者眼中的,其实我知道,很多时候都是我在像一条小尾巴似的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