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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全套装备,头盔和马鞭拿在手上,沈牧走出大堂,远远地就看到了正在围栏边挑马的张凯曦。
那人手执棕色牛皮鞭,脚踩黑色高筒马靴,俊秀笔挺的身姿裹在深蓝色双排扣大衣下,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似乎感应到了沈牧专注的目光,正在看马的人转过头来,笑著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马鞭。
“来,你是初学者,戴这个比较好。”张凯曦把手里的英式天鹅绒头盔赛到他手上,他替沈牧挑了一匹性子比较温吞的棕马,自己则挑了匹高大健壮的枣红色奥尔洛夫。沈牧是第一次骑马,他不放心让别人带,便手把手地教他怎麽上马,怎麽调整马鞍,怎麽控制马头。在教沈牧骑马这件事上,他表现出了连他自己也要叹为观止的耐心和毅力。
“感觉怎麽样?”张凯曦慢悠悠地牵著沈牧的马往前走,那匹枣红色的奥尔洛夫自始至终都温顺地跟在他身边,时而会伸出舌头蹭蹭他的脸。
沈牧骑在马上,抬首望向远处,白色栅栏外的灌木丛里盛开著零星的五色野花,湖泊,天空,草地,一切都那麽的纯净,那麽的美。他垂下长睫,眼底带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迷恋,静静地凝视著张凯曦俊美得无与伦比的侧脸,“……很美。”
“夏天来这里更美。”张凯曦微微眯起眼,抬头看著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想到什麽,他转过头,坏坏地朝沈牧一扬下巴,“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等沈牧反应过来时,张凯曦已经带著他坐在那匹高大的奥尔洛夫上面了。他从身後牢牢环住他的腰,温热的鼻息洒在他耳後,双腿使劲一夹马腹,“驾!”
枣红马撒开蹄子在草地上奔腾起来,耳边掠过呼啸的风声,马蹄的踢踏声,还有身後那人肆意张扬的轻笑声,沈牧的心跳彻底失序了,快得像要蹦出胸腔……
骑完马,一个下午也过去了。下周就正式进入考试周了,张凯曦可不敢再带著人疯玩,和沈牧在一家私房菜馆吃完晚饭後就送他回了学校。
“宿舍没人,那个……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正要像往常一样把人送到门口就转身离开的张凯曦,这次意外地收获到了让他不敢置信的surprise。
沈牧瓷白的脸透出一点红,长睫低垂,秀气的脖颈露了一小截在外面。看来说出这句话著实花费了他不少勇气。
张凯曦看著他的脸,了然地轻笑出声,“不甚荣幸。”
不过沈牧没有想到的是,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看到了一个多日不见的高大身影。
“谭宇?”张凯曦挑眉,他语气并不惊讶,这两个字与其说是个问句,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打招呼。
谭宇是来还沈牧公共课笔记的,老远就看到两个身影并肩从长廊另一头走过来,看清两人的脸,他想落荒而逃已经来不及,只好局促地站在原地。
“张公子。”谭宇对著张凯曦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又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牧,“那啥……我来还你笔记的,顺便问问你什麽时候回家,要不要提前买火车票什麽的……”
“我要在学校多留几天。”沈牧自顾自地掏出钥匙开寝室门,“票你不用帮我买了。”
“哦……”谭宇挠挠头,把手里蓝色格子封皮的笔记本递过去,“你的笔记本……”
一只全然陌生的、修长白皙的手接过他手中的笔记本,肩上突地多了一股力道,谭宇回头一看,张凯曦正懒洋洋地挂在他半边肩上,手里拿著沈牧的笔记本,冲他一笑,唇红齿白,“既然都来了,一起进去坐呗。”
“这不太好吧……我还有事……”
张公子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情敌的段数还能再低点麽,都什麽年代了还玩这种送笔记本啊在寝室门口蹲点啊的幼稚把戏,被人拒绝了转身就走,完全没有一点死皮赖脸的觉悟嘛。他都替他感到不值。
“行了行了,你也别找理由了,正好我有事找你,咱们进去面谈。”张凯曦推著他走进去,完全无视沈牧不认同的隐晦目光。
16。告白(三)
“你也别叫我张公子了,听著多疏远啊。沈牧是你兄弟,你也就是我兄弟嘛。以後叫我凯曦就行了。”张凯曦接过沈牧泡好的绿茶,搁在书桌上,翘著腿,哥俩好地拍著谭宇的肩膀。
谭宇被他拍得昨天的饭都快出来了,又不好明说,只能皱著脸,嗯嗯啊啊地应了两声。
“你复习得怎麽样?专业课的笔记都做了吧?有没有去助教那儿拷PPT啊?”
谭宇听著听著,就觉出其中的味来了。张公子大概是期末备考正备得焦头烂额,找他江湖救急来了。看著这张笑眯眯的脸,谭宇实在是生不出恨意,又是一通嗯嗯啊啊的应答。
“那就这麽说定了,我晚上去找你拷资料啊!”张凯曦甚是欣慰地搂著谭宇的肩膀,“等考完试我请你吃饭,你别走太快就行。”
看著两人亲昵的互动场面,沈牧掩在茶杯下的沈静双眸绽开一丝幽幽的微光,有种难言的情绪漫过胸口,但他一时又分辨不出,这股情绪究竟是从何而来。
张凯曦中途接了个电话,有个酒局正等著他,无奈地先行离开了。寝室里只剩下谭宇和沈牧两人。沈牧靠在窗边,自顾自地翻著书,时不时打理一下窗台上的绿色盆栽,悠闲散漫。谭宇坐了一会儿,自己都觉得尴尬,正要跟沈牧打招呼走人的时候,那人却开口说话了。
“你跟他……什麽时候熟起来的?”
谭宇很是怔楞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沈牧口中的“他”是指的谁。这种质问的语气,是因为觉得碍眼麽,他们俩站在一起才是最般配的一对不是吗,而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算不上熟吧,只是他经常来店里吃饭,一来二去的,我这张毫无特色的脸也被张公子给记住了”谭宇自我调侃地一笑,“要不是你,我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认识这种人。毕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沈牧喃喃念著这句话,眸光深远起来。
“我还要回去整理笔记,先走了。”谭宇看他已经是完全沈浸在自我思绪中的模样,很识时务地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谭宇想,现在算是怎麽一回事呢。竟然都快和情敌混熟了,呵,这算是神展开吗?
可张凯曦这个人,又是让他恨不起来的。张公子最擅长的,莫过於攻心了。他要拉拢一个人,不是用糖衣炮弹一番轰炸,而是编织一张密密麻麻的心网,温柔地,蛊惑地,不动声色地把他的猎物一点点收进网中。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溺毙在他的温柔中了。
而张公子对猎物,又能有多少真心呢?
谭宇不知道,沈牧也不知道,甚至连张凯曦自己,都说不清楚。
终於从酒局上解脱出来,张凯曦的胃一阵阵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那种。江城这帮官宦子弟,成天闲得蛋疼,聚在一起不是吃喝就是玩乐。张公子酒品在外,自然免不了被人一通猛灌。陈鸥是早就被灌趴下了的,张凯曦打了个电话给老三,叫他把人送回去,自己则半清醒半迷糊地打了个车回了理工大。明天有考试,他还没找谭宇拷一手资料呢。
出租车一路开到了男生宿舍楼门下。张凯曦自大一起就没住过宿舍,和宿管阿姨磨了半天嘴皮子才问到谭宇的寝室。上楼,一直上楼,张凯曦爬楼爬得都想骂人了,他并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腿软的缘故。
谭宇是被震天响的敲门声吓得从床上跳下来的,他正在背六级英语单词,猛不防门外传来一通粗暴的捶门声。他还以为是找茬的,拿了把厚厚的英文词典,小心翼翼地挡著脸开门。
“谭宇,谁啊?”正窝在床上打dota的室友也被敲门声吓了一跳,有几分忐忑地望著门口。
看清站在门外的人,谭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转头道,“没事,一个朋友。”
他放下英文词典,不解地看著脸色异常苍白的张凯曦,“您这是?”来的哪一出啊……谭宇不敢把话说完。
张凯曦掀起眼皮,漆黑的瞳仁不像往日明亮有神,而是蒙了层飘渺的雾气,“我……”他话说到一半,忽地弯下腰,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谭宇懵了,张凯曦这一口全吐在了他的裤管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腿,抬头正要说话,一个身影迎面向他倒了过来。等谭宇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稳稳托住了那人的身体。
诶,造孽。谭宇哀叹了一声。
张凯曦这次是真醉了,吐出来的都是清水。他全身虚软地挂在谭宇身上,脸紧紧挨著他厚实而温暖的胸膛。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被酒精烧坏了,靠在一个男的身上,而且那个人还不是沈牧,竟然还觉得挺舒服。
谭宇把张凯曦半扛半拖地弄到了自己床上,遇上个酒鬼,他还能怎麽办呢。还好有两个室友已经回家了,不然他今晚就没地方睡了。
对铺的室友下了床,发现新大陆般惊奇地看著这一幕,“诶谭宇,你什麽时候跟张公子这麽熟了?他今晚来这儿借宿吗?”
“他是来借资料的,可能在饭局上喝多了吧,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谭宇把被子铺开,抖了抖,盖在张凯曦身上。
“你这样不行,衣服都没脱呢,人家会感冒的。”室友走过来,煞有介事地一番指点。谭宇看著他,这个人,曾经寝室里有人发烧烧到四十度,他都不闻不问地继续打他的魔兽。可今天张公子一来,不过是喝多了点酒,人还没怎麽样呢,他就上赶著献殷勤来了。
“你看我干嘛,赶快帮人家脱衣服啊。还有你裤子,记得换啊,味道太难闻了”室友瞪著他,好像谭宇犯了天大的错一般,“我去把门口拖一下,还好现在是冬天,不然啊……”
谭宇在心里冷笑一声,却还是照著他的话做了。他弯下腰,干脆利落地把张凯曦的大衣和长裤全脱了下来。正犹豫要不要脱毛衣的时候,床上的人一直闭著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带了几分迷蒙的水汽,静静地凝视他。
谭宇心头一惊,手忙脚乱地跳离床铺,“那个张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啊……你好像喝多了,然後倒在我寝室门口……加上宿舍快关门了,所以我──”
这时谭宇又想,他是不是应该去叫沈牧来照顾张凯曦才合适呢,这麽不尴不尬地横在两人中间,连自己都觉得可耻。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张公子像是累了,看了他一会儿,眼皮又无力地耷拉下去。
谭宇今天第二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去楼下打了两瓶热水,一瓶自己用,一瓶给张公子擦脸。他也不知道怎麽照顾人,笨手笨脚地弄了热毛巾,还没挨到张凯曦脸上,先被室友给训了一通。
“我说谭宇,你想烫死他啊,你就不先试试温度?”
“你这麽会,那你来啊。”谭宇冷冷地看著他,“我自己拿著毛巾,我还不清楚温度吗?”
室友大概没想到谭宇会毫不留情地反驳他,讨了个没趣,又看张公子有熟睡的趋势,估计攀交情暂时无望,悻悻地爬上床继续打Dota去了。
对於给张公子擦脸这件事,谭宇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他不是个直男,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张公子俊美无邪的脸,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开玩笑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谭宇也不过是万千俗人之一。
在谭宇的想象里,这一幕也发生过很多次,不过床上的人就不是张公子了。他以前经常会想,如果、万一、要是、有一天沈牧接受了他呢。那他肯定会加倍对他好,会倾尽所有去照顾他,爱他。
後来他发现这个梦想越来越不切实际,他甚至开始感到茫然,自己对沈牧的喜欢,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被冷嘲热讽,习惯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习惯性的以为,自己对沈牧,还喜欢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或许要等到被那个人彻底伤得体无完肤的那一天,他才会找到答案。
17。告白(四)
张凯曦是被人摇醒的。
他睡得正沈,被褥很温暖,很让他安心。没有刺鼻的香水味,只有淡淡的柠檬洗衣粉的味道在鼻尖环绕,他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想,这张床的主人一定很爱干净。
“张公子,今天有考试!赶快醒醒!”有人在摇他的肩膀,把他的美梦搅得七零八碎。他皱著眉,嘟哝了几句,翻了个身继续睡。
“张公子!”那人更急了,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耳边,大喊,“醒醒!”
张凯曦再不醒就是头货真价实的猪了。
他没睁眼睛,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一通,“TMD是谁不让老子睡觉!都给老子滚!”
谭宇被他骂傻了,站在床边,局促不安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