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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适则喘着粗气,用一双红眼睛,死死瞪着海燕。
果然,海燕拿起电话,拨通后,没说几句就挂了。她起身,走向薛适,冷冷地撂下一句:“你爸让你回家。”
薛适再次爆发,嚎啕大哭,但这次已完全没有了愤怒,只是因为绝望。他不断抽泣,声音里透着一股即将赴死的悲凉。
到家后才知,薛勤胜刚刚犯过了心脏病。他躺在床上,手捂胸口,神情显得十分痛苦。
薛适本以为,父亲这样的状态是不会有什么杀伤力的。怎料,父亲将将眯起眼睛,那一双血色的缝隙,竟透着骇人的凶光。他瞪过儿子,将眼闭上,冷冷地威胁道:“下次再敢这样……你可以试试……”
薛适听了,只觉头晕眼花,险些虚脱。
海燕走进来,将水杯和药片递给了薛勤胜。他吃过药后,见海燕仍关切地望着自己,便安抚道:“没事儿,过会儿就缓过来了。”
薛勤胜重新躺下,冲门口摆了摆手。海燕接到命令,赶忙将呆愣着的薛适带出了小屋。
保姆小玲已经二十五岁了,在农村老家,这早已过了适婚的年龄。经过老家父母长途来电的多次劝告,小玲辞职,回乡结婚去了。
薛适虽然仍爱哭闹,但起码比幼时容易照顾。
白天,海燕在饭店干活。晚上,她回1013,就在大卧室的沙发上睡觉,也算与薛适做伴,帮他鼓胆了。
薛适的堂哥,大薛适七八岁,总趁着放假时节,来
文竹园住两天。堂哥很喜欢漂亮贤惠的老婶,傅雪萍也待他如儿子那般热情。
某个周末,堂哥又来了。傅雪萍带着两个孩子,再加上海燕,一行四人,直奔紫竹院游玩去了。
时值盛夏,阳光很是毒辣。畅游罢了,已是下午。
薛适像个小无赖,被母亲和海燕拖着走,他满头是汗,不断抱怨着天气,让旁人听了都很是燥郁。
傅雪萍温柔劝慰道:“乖,马上就到了。出门前我洗好了一盆草莓,放在冰箱里了,回家就可以吃了。”
薛适听了,顿时来了精神,跟堂哥一起兴奋地呼喊着。薛适挽着母亲和海燕的胳膊,无比期盼地跳脚前行。
好不容易走回了文竹园小区,薛适独自向前奔去,快速跑进了楼道。他以为父亲起床了,对冰镇草莓的惦念也相当深重,于是他敲门,口中不断唤着父亲。
一阵静默后,只听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碰倒了东西,叮咣作响。
这时,傅雪萍一行人走了过来。薛适向母亲递过了狐疑的眼神,傅雪萍不懂,她将钥匙插…进锁眼,一拧,却不动。
突然,屋内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勤胜?”傅雪萍唤道。
“别进来!”薛勤胜在房门另一侧,用手抵着门锁,大声叫着。
即刻,傅雪萍便明白了。她看上去并不气愤,也不张扬,只从包里掏出了五块钱,塞到海燕手里,嘱咐道:“你带他们去玩儿吧,晚饭就回餐厅吃。”
海燕接过钱,点点头,跟堂哥一起转过了身。只有薛适,满心惦念着草莓,仍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海燕硬拉着薛适,将他往外拖去。薛适回头张望母亲,见她双手交叉摆在胸前,低头面向紧闭的家门,沉默不语。
大街上,薛适和堂哥舔着各自手里的冰棍,始终不明所以。
只有海燕,似懂非懂地沉默着,那迷离的眼神,写满了复杂的心绪……
是年深秋时节。
近几日,薛适的心情相当矛盾。一方面,父亲已经无故失踪了十天,这令薛适相当愉悦。另一方面,母亲毕竟会担心父亲,她也毫无头绪,只能焦急地盼着消息。薛适肯定不愿母亲忧虑伤身,但他也完全不在意父亲失踪的缘由。
周日,傅雪萍带儿子去了动物园,这几乎是母子二人每周固定的游乐行程。薛适玩得欢畅,母亲却提不起精神。她不仅没有兴致,连反应都有些迟缓,思维很是恍惚。
晚间,薛适被海燕哄上了床。母亲也回了房间,将灯熄了。
睡梦中,薛适依稀听到了车门被人重重摔上的声响。一干霸道的男人,踏着粗鲁的步伐,强势逼近。
家里的房门,像是被人砸透了一般。迷迷糊糊的薛适,勉强眯起眼,恍惚见到母亲披着睡衣,走了出
去,反手关上了客厅的房门。
屋外像是涌进了一股浓重的气息。傅雪萍冷淡地招呼着,同来访的不速之客们商谈起来。
薛适的感官都是朦胧的。他再次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少顷过后。
耳边突然响起了惨烈的哭声。薛适睁开眼,在黑暗中勉强张望,见睡在沙发上的海燕,已是缩成了一团。她用被子裹住身体,不停地发抖。由于受到惊吓,海燕的脸已经变形了,她绝望地哭嚎着,下巴像是脱臼一般,不停颤抖。
摒弃海燕的哭喊,薛适蓦地听到了敲门声。转头看,见那扇通往客厅的房门,已被海燕反锁住了。
屋外,母亲的声音依稀响起,她口齿含混,那样喊道:“开门!海燕!开门!开门啊!”
薛适猛地起身,作势下床。
即刻,海燕像是发了疯一般,呼嚎道:“不能开!不能开啊!”
薛适被吓了一跳,惶恐地盯着海燕。
海燕想冲过来阻止薛适,却因为恐惧过度,而始终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她几近断气地哭求着:
“不能开!啊……薛适……你妈被强…奸了!……你妈被强…奸了!……你开门了……坏人进来了……我们也会被带走的……”
薛适失神地望着海燕,不知其所言何意。这时,母亲在外敲门的声音更加急促了。薛适不顾海燕的疯狂劝诫,光脚跳下床,赶忙将门打开了。
瞬间,灯光射进黑暗,海燕被吓得胡乱哆嗦,使劲用被子裹住了脑袋。
薛适迅速坐回床上,只见母亲散乱的长发遮住了脸,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她单手托着脑门,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
当走过沙发时,傅雪萍冲着那团发抖的被子,幽幽地瞟了一眼,继而她挪回小屋,将门关上了。
海燕哭了很久,哆哆嗦嗦地把被子拉下来,惊恐地四下张望着。确认没人,她仍不能平复情绪,又哭了好一阵,才慢慢缓和下来。
从那天起,海燕再也没在1013睡过。
事隔多日,薛适才知道,父亲的暂时失踪,是为了躲避警察的追问。然而警察纠缠的具体原因,薛适并不清楚。
那个深夜,傅雪萍不卑不亢,被警察盘问了许久,始终不吐口。
众警察套不出消息,便灰溜溜地走了。
送走警察后,担忧已久的傅雪萍,因休息被扰,再加上情绪失控,一时间,旧病复发。
屋内的海燕,听到了傅雪萍病发时的惨烈叫声,霎时惊吓过度。她竟深切地认为,那一晚,傅雪萍,是被人强…奸了的……
亲戚,有血缘关系的人。
只因这一层关系,心重的,便将亲戚放在心上,担忧对方的生活,也担忧自己在亲戚面前的形象与声望。
但人与人之间,归根结底,都是冷漠的。各
自的悲苦,在亲人眼中,或许都不值一提。真正能帮上忙的,也没有几个。因为每个人都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别样的痛苦,谁都无法体会。对于谁的惨状,亲戚们,顶多是在聚会时,表露出一副无比遗憾的虚伪表情,最后,自己的痛苦,终就会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打诨话题。
上次事件之后,没过几天,薛勤胜便大大方方地现身了。同往次一样,妻儿因他所受的痛苦,薛勤胜仍旧感受不到丝毫。
很快,家里便举行了一次聚会。
文竹园1013的大卧室内,全家亲戚聚在一起,床上,沙发上,满满围坐了一圈。
在年幼薛适的印象中,这阵仗,除了在爷爷家过春节之外,就再也没见过了。
薛勤胜站在屋子当间,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就像演讲一样,神采飞扬。
对于父亲的此番姿态,薛适厌恶极了。因为父亲很喜欢讲重复的事情,基本上,听到第一句,就能完整预料到他即将要吹嘘的伟大事迹。
不过这次,父亲说的可都是新鲜事。
“总之一句话……”
薛勤胜比出食指,向四周环顾一番,确认大家都在听着,便继续道:“当你们听到傅雪萍这一嗓门喊出来的时候,你们就赶紧抄家伙,书、手纸卷或者衣服都行,迅速塞进她的嘴里。主要是别让她咬着舌头就行,舌头咬掉了就死了。坚持一分钟,她就缓过去了。”
爷爷奶奶、还有薛适的三大爷,都眉头紧皱地听着。其他个别亲戚,微微扬起嘴角,看薛勤胜的神情,就像是在看戏一样,颇有兴致。
听完薛勤胜的讲解,薛适的三大爷严肃问道:“掐人中行不行?我们楼上就有一个老头儿是这病,犯病的时候都是掐人中。”
薛勤胜迅速转过身,面对着三哥,强势否定道:“没听明白吗?只保护住她的舌头就行。我救过她那么多次,这个我有经验,掐人中对她来讲完全没用。她就是需要一个释放。犯病这一分钟,她就没意识了,但是牙齿会死死地咬住,劲儿大得跟他妈那什么似的……”
说完,薛勤胜扭头,冲着妻子说:“来,真群,给他们做个示范。”话音未落,他就拉起妻子,作势要让她走到屋子中间,和自己一起表演。
傅雪萍干笑着摆了摆手,推脱道:“哎呀,不用了……”
“怎么不用!”薛勤胜的牛眼,霎时瞪起。傅雪萍倒不怕,依旧回绝。
薛勤胜见妻子不想起身,便干脆坐在了她的旁边。
“来,你喊一声,啊……”薛勤胜张大了嘴,两眼上翻,模样极其夸张。也不知是谁,竟嗤笑了一声。薛勤胜听见后,更来了兴致,抬眼瞟了一下妻子,示意对方赶紧配合。
傅雪萍只是微笑,略带点苦涩,依旧不张开嘴
。
薛勤胜恳求般地命令着:“张一下,就一下,一小下。”
傅雪萍见拗不过他,便敷衍着,微微张开了口。
瞬时,薛勤胜抽出藏在背后的右手,将那握了许久的手纸卷,快速轻巧地放到了傅雪萍的嘴里。傅雪萍咬着手纸,苦笑拍打着丈夫粗糙的双手,示意对方赶紧松开。
亲戚中,已有两个妇女开始放声大笑了,这次家庭聚会应有的严肃气氛,也瞬时消散了。
薛勤胜走回屋子中间,指着蜷在床上的儿子说道:“薛适,你示范一下。你必须得学,就你经常和你妈在一块儿。你是男子汉,必须得学怎么救你妈,快点!”
亲戚们都注视着薛适,几个不正经的,还是不停地笑着。薛适听不懂父亲的意思,只是无奈地盯着对方。
“你妈一喊,你就拿着你手里的书冲过来,塞进你妈嘴里。”薛勤胜像大导演一般,吩咐完儿子后,就冲着妻子命令道:“喊。”
傅雪萍见儿子皱着眉头,自己也无奈地笑了笑,说:“算了吧,孩子不想做。”
薛勤胜又瞪了一眼妻子,转而凝视着薛适,说道:“那我来。我现在就是你妈犯病的时候,我一喊,你就拿着书冲过来。”
“啊……”
薛勤胜喊叫着,双手抖动,翻起白眼,作势要往下倒。亲戚们见薛勤胜这般模样,再加上薛适无动于衷的态度,都频频笑出了声。
薛勤胜见儿子没有反应,便站直了吼道:“过来呀!”
薛适吓得,一记抽搐。亲戚们也赶忙收住了笑声,假装低头,并转过身来,纷纷盯着薛适。
无奈的薛适,将那本很厚的《彩图故事集》抱在胸前,被迫做好了预备冲刺的姿势。
薛勤胜再次喊叫,双手撑着地板倒了下去。万众瞩目之下,薛适箭步冲过,对准父亲的嘴巴,将那又厚又硬的书脊,死死地塞入。那势头,不像是救他,倒像是要噎死他。
双手抵着书,薛适摇动着脑袋,看着四周所谓的亲戚们。每个人都在发笑,妇女们捂着肚子笑,叔伯们露着烟熏的黄牙笑,连一开始最严肃的爷爷奶奶和三大爷,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在旁观看的妈妈,眉宇间略带一丝苦闷,她是遭受病患折磨的无辜者,却也只得陪笑着。
就在这片飘渺的笑声之中,薛适仿佛明白了什么。自己的母亲和其他人不一样,母亲的身体有病,需要治病。海燕将母亲关在门外这次,便是母亲犯病了。还有更早之前,自己强迫自己尽快遗忘的,那只紫色眼睛……
面无表情的薛适,望着四周那些高高在上的亲戚们。耳边回荡的笑声,令他头晕目眩。
没有人能体会自己的痛苦。
自己觉得痛彻心扉的事情,在旁人看来,却觉得无关痛痒。有时,甚至是一种笑料
。
薛适看着这些所谓的亲戚们,只想问一句:
你们在笑什么?
☆、神圣的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