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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瞳转过身,“这么晚了,这一带的路不好开。你在这里住一晚吧。我去学生家借宿一晚。”
在他走出门的刹那,周释怀抓住了他的胳膊。
“墨瞳……”
墨瞳没有回头,在周释怀看不到的阴影里,他的眼角眉间依旧有隐约断续的痛楚。
“周释怀,其实,你,跟我,都错认了爱的意义。你错认爱为怨恨,而我,错认它为依从。我们俩个,都是不懂爱的人,我们在一起,不会再有幸福。”
他转过身来,“到这里来之后,我才发现,我个人的那些爱恨情愁,是多么地微不足道。你知道吗?这里的许多人,这一辈子,没有穿过象样的衣服,孩子们在废弃的庙中上课,桌椅是缺腿的,他们从没有过一本童话书,更没有见过电脑。与他们相比,我觉得自己以往是生活中天堂中而不自觉。有很多东西,在我追求爱的过程中被我忽视,那些,同样是生活中有意义的事,甚至更有意义。如果你有心,请为他们做些事吧。”
59
墨瞳说:我不回头。
周释怀说:好,墨瞳。但请允许我,跟你一起向前走。
墨瞳说:我们是两个不懂爱的人。
周释怀说:请允许我与你一同学习,什么是爱。
从那以后,周释怀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开车来到这个小村里,带来大量的学习用品,甚至,会给孩子们辅导功课。
每一次,他会带来许多生活用品与食物,交给墨瞳,而墨瞳,每次又把它们分送给乡亲。
周释怀不辍地送,墨瞳不辍地转赠。却有一次,在众多的物品中,有一个小小的纸罐,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卡片:居白的礼物,今年新的秋毫。留下,好吗?
墨瞳打开纸罐,清雅的香味飘了出来。
如果,感情如同香味,打开盒子便有,关上盒子便无,世上,是否可以少许多的悲欢离合?
然而,并不是这样。
墨瞳盖上盒盖,把它塞入箱底。
三个月以后,周释怀投资的村小学新校舍破土动工。
以后的日子里,常可以看见他,戴了安全帽,穿着高帮的胶靴,在工地上视察。
他亲自细细地画了许多张教室布置及课桌椅设计的草图,拿来征求墨瞳的意见。
周释怀看着墨瞳在灯下仔细地逐张图看去,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所有的情绪,忽然抬起,对上周释怀的眼睛,却是静如古潭,波澜不起。
仿佛一生的情爱,早已在转眸之间,从容渡过。
校舍极迅速地立起来。
峻工的那一天黄昏,周释怀说,墨瞳,可不可以,跟我出去走走?
这个村子往东一直下去,便是大面积的滩涂,是国家鸟类自然保护区。
正是秋末冬初,已有大批的丹顶鹤飞来越冬。
夕阳下的水面,泛金点翠,空中,时有丹顶鹤纤长优美的身影掠过。这里,是墨瞳最爱来的地方,常常在周末,他来到这里,一坐便是一天。
周释怀看着身边的男孩子。短短的数月,他的身上渐渐退却着孩子的青涩与稚气,代之以青年男子的温雅与从容,只是,更为憔悴。
简单的衣着,清淡的神情,两年的时光,无数的遭际,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怨愤与仇恨的痕迹,周释怀想起他说过的,“我不被怨恨打倒。”
周释怀轻轻地问,“墨瞳,如今,你可愿意再信任爱情一次。”
墨瞳看向波光淋漓的水面,丹顶鹤的翅膀划过,带起一道蜿蜒的痕迹。他微笑着,说:
“我其实从未不信过。我始终相信爱。我只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并没有弄清爱的真正意义。但是现在,我好象有些明白了。”
他转过头来,目色璀璨,“爱,就是一道上升的阶梯,让你知道生命中最为美好的东西,引领你去过真正值得一过的生活,纵然天人相隔,也会让我们心存相信。这是我现在理解的爱的道理。”
眼前的人,不是从前那个羞涩渴爱的孩子,周释怀看着他细瘦却挺直的背,突然间有泪涌出眼眶,流了满脸。
这个年青人,是他生命里最为夺目明亮的一抹颜色,可是,如今,他能否留住这一份光明?
接下来的日子,墨瞳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他的鼻腔和牙龈又开始出血,有几次上课的中间,眼前的景物突然漂浮起来,他闭眼休息,片刻之后,便觉有热热的液体流下来,瞬间染了满手。孩子们吓坏了,就要去村里叫人,墨瞳阻止了他们,抽出卷纸擦尽手上脸上的血迹,继续上课。
终于,墨瞳在一个周末,坐长途回了N城,去医院治疗。
医生对这个年青人的病情十分惊讶,他的病,发展得极快,医生要他马上住院。
墨瞳走出医院,在门前高高的台阶上坐下来。
没想到会这么快,墨瞳看着在冬日寒风里光秃秃的树,树下大片松软的落叶。
树叶落了会有再绿的时候,花榭了有再开的时候,人去了,会有再来的一天吗?再来的时候,不会是这一世的模样,不会是这一世的际遇,但是,会不会,再次遇上你?
忽然听到有人叫,“墨瞳。”墨瞳回头,看见陈昊天。墨瞳叫道:“昊天哥。”
陈昊天问,“回来了吗墨瞳,怎么来医院,身体不舒服?”
“一点小感冒。你怎么在这里昊天哥?”
“来看一个朋友。墨瞳,”陈昊天走过来,“还是这么瘦,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别急着走好吗?我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昊天哥,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
陈昊天开车带墨瞳到了城西一家新开的茶叶店前。
深深浅浅的绿色,加上大片通透的玻璃,构成了一个洁净雅致的世界。
门前,有一只小狗在趴在一线暖阳里,乌黑的眼睛,雪白篷松的毛。
墨瞳的母亲站在柜台里,正与一名顾客轻声交谈,片刻之后,顾客拿了新买的茶叶走出店堂。
“妈打电话告诉我说她现在在这里工作。”
“是。这店……”陈昊天有一点犹豫,“瞳瞳,这里其实是居白先生的产业,他新近在N市又开了几家连锁,也是正好需要人,所以释怀他……”
墨瞳笑笑,“我明白的,昊天哥。”
墨瞳依依地看着母亲,干净,安宁,清香,母亲,愿你后半生,守住这六个字构筑的日子。
陈昊天说,“为什么不进去跟妈妈说会儿话,我在这等你。”
墨瞳摇摇头。
少见一次,少一些温暖的相处,将来便可以少一份悲伤吧。
墨瞳看着车窗外,凝神专注地看着,贪婪地看着,手指隔着玻璃抚摸着窗外的一草一木,突然微笑着说“生命是如此艰难,可我,还是想好好地活着。”
爱情满目苍荑,支离破碎,可我,还是想好好地爱一个人,也愿他,能好好地爱我。
陈昊天慢慢地把他抱在怀里,“是,瞳瞳,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好好地活着。”
把墨瞳送上长途站,陈昊天在车里坐着,看着长途车扬尘而去,怎么也抹不去心里隐隐的不安。想了想,他掉头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60
周释怀处理完手头的事时已过了六点,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明天是周日,又到了去见墨瞳的日子。
这是周释怀最盼望的日子。
走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是周末,周释怀并没有要求任何人加班。
正在疑惑间,陈昊天冲了进来。
周释怀微微有些诧异。
“昊天,你怎么来了?”
陈昊天面色刹白,“释怀,快,去把墨瞳接回来吧。快一点。”
周释怀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温文的陈昊天,从未有过如此的慌乱。“是不是墨瞳出了什么事了?”
陈昊天说,“释怀,瞳瞳,得了……白血病。情况,很严重……释怀……为什么……老天会让最不该承受的人承受一切?”
周释怀没有听清陈昊天的问题,他只觉得耳边轰然作响。
那个年青的男孩,那个有着一双动人的黑眼睛的男孩,那个曾在他怀里哭泣,曾对着他羞涩的微笑的男孩,那个在无数的暗夜里与他紧紧相拥的男孩,那个被他深深伤害的男孩子,他以为他还可以把他争取回来,在未来长长的日子里,总有一天,他可以重新真正地用自己的心去把他换回来。
却不知道,他可能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周释怀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对陈昊天说,“请你帮我联系Doctor
Morgon好吗?昊天……我愿意接受老天任何的惩罚,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死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周释怀推开门大步地走出去。
墨瞳从医院回到村里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刚刚在床上躺下。身下硬硬的砖头狠狠地硌着他的腰身。
静夜里,只觉得生命如同手中的细沙,丝丝流逝,悄无声息。
但是墨瞳的心中,却并不十分的悲凉。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终于可以做为一个有用的人活过。
遗憾,但也,够了。
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墨瞳挣扎起身。
开来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着,面容隐约是周释怀。
墨瞳回身拉亮了电灯。
骤然而来的亮光,照见周释怀泪痕斑驳的脸,墨瞳心里一惊。
周释怀下死劲地把男孩抱进怀里。
“瞳瞳,瞳瞳,跟我走,跟我走,我们去……去医院。瞳瞳,如果你不能再接受我,我会走得远远的,如果你不想,我发誓永远不让你看见我。我宁可失去与你在一起的可能,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着,墨瞳。”
墨瞳被他大力的圈在怀中,骨节生生的痛,但是,这一刻,他不想挣脱。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与这个男人这样近这样近地贴合在一起。
墨瞳只穿了单薄的睡衣,有火热的泪滴,一颗一颗,沉沉地砸在他裸露的颈项间。然后,整个人被周释怀厚实柔软的大衣裹住。
“瞳瞳,”周释怀呜咽的声音在耳畔传来,“跟我走好吗?我们,去治病。瞳瞳,如果我能,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你生存的机会。瞳瞳,瞳瞳,我们走。”
一声一声,那个总是成竹在胸的,总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崩溃得象一个无助的孩童。
他没有能够看见,在被他拥在怀里时,墨瞳慢慢抬起,又慢慢落下去的,回抱的手。
终于,墨瞳轻轻地推开他。
“周释怀,还有一个星期,学期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我会自己去看病。放心,我没有想过要放弃生命。曾经的我,太恋恋于狭义的爱,现在,我只想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剩还来得及。我,还想要这一个星期的时间。”
周释怀看着他,缓缓地说,好。但是,这个星期,让我陪着你。
“我连夜赶回去,”他说,“明天,我会带药与生活用品来。我,住在新教学楼里。瞳瞳,让我,陪着你。”
但是,第二天,他,没有出现。
他的车,太快,在黑夜里,撞向窄窄的道路边的树,滑向河水中。
周释怀用力踹开车门,冬天冰冷的河水瞬间包围了他,如的万刃穿身,椎心刺骨。他身上的大衣浸了水,石头一般的沉重,拖着他一路向河底坠去。
恍惚间,他看见那个男孩清秀的脸,印在水中,清晰异常,眼神比水更深更流转,黑色的发水草般摇曳,伸手可触,却又远远地荡开。他听见他轻声地喊着,“周--释--怀。释--怀,释--怀。”
周释怀从未觉得,自己求生的意识是如此的强烈。
他用力甩脱身上的大衣,拼命向上,向着那张亲爱的脸游去。
等他终于游上岸时,已经精疲力竭。
他趴在岸边,动弹不得。寒风吹来,他的四肢开始僵硬,意识也开始模糊。渐渐地,有火热的感觉升上来,一点点,一寸寸地漫延至全身。
他对自己说,不,我不能死,现在不能。我还要救墨瞳。墨瞳,墨瞳。
终于,他看见远处有突突的拖拉机的声音,两团橙色的光,朦胧的光,传达着微弱的温暖。
下一刻,他站了起来,向着那两团光亮张开双臂。
尾声
周释怀醒来,是两天以后,在医院里。
陈昊天在。
周释怀坐起来,浑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