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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那天之后我就真的再没见过温媛,想来是我话说得太重把她的心伤了。本以为,我们之间就这样彻底瓦解再无纠葛,直至某日天阴,开窗卷进一片纷茫的大雪。
爸妈站在楼下,怀里抱着被紧紧包裹住只剩一个小脑袋的小孩子。他们站在银白的雪地里,两个稚嫩的声音轻唤着,爸爸...爸爸...
我不确定自己真的是否听到了,只是一种感觉作祟,促使着我起身打开窗子。我看到,两个孩子露在外面的脸就像两颗初生的小太阳。
我慌忙抓起床角的羽绒服下楼,途中往身上套时才发现衣服是靖铜的。
“爸妈,你们怎么跑来了?天气这么冷。”我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他们怀里的思靖和念铜。“快点上楼家去!”
“爸妈,你们怎么跑来了?天气这么冷。”我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他们怀里的思靖和念铜。 “快点上楼家去!”
“小思小念怎么也来了?温媛知道吗?”刚一进门,我将孩子放坐在沙发上,转身进厨房给老两口沏了杯热茶在手里捂着。
“你不是从来不喝茶吗?家里怎么还备着。”我妈笑着在唇边轻抿一口。
我犹豫一下说道。“是靖铜备的,我跟他提过说你们就爱喝这铁观音,他就上街买了两盒,说放在家里保不齐哪天您俩来了就来不及再去买了。”
空气凝结一阵,还是我爸率先打破沉默。
“孩子是温媛让我送来的,本来我让她自己来送她说什么也不肯来。”
我在心里暗暗吃惊一下,实在摸不准她的意图,这时我爸又说道。
“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我问她她也不愿意讲。但不论是什么,我看得出温媛对你是真情实意的。她抱着你妈哭了半天,然后自己擦擦眼泪说把孩子给你送来,说你一定很想他们了。”
这些话狠狠扎进我的心窝里,我决计没有想到温媛的爱竟然如此之深。我可以想象出当时那幅场景,包括融化在空气里的每一分雪白的眼泪。
“是我对不起她。”我把头埋在双臂里闷声说道。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好好照顾孩子我们回去了。”说完,我爸放下手中水杯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想挽留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矫情,踯躅一阵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爸的手抵在门把上,开门的一瞬间,门外靖铜缓缓抬起了脸。
他起初显得有些迷蒙但随即便反应过来。手里提着的两大袋东西也来不及放下,低头紧张的唤了一声,叔叔阿姨。我妈的脸抽搐一下,下意识的握紧了爸的手。
“这是靖铜。”我站在爸妈身后,开口点破道。“靖铜,这是我爸妈。别站在外面了,东西挺沉的。”我挤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手里环保袋接了过来。“爸妈,今晚留家吃饭吧。这房子自从装修好还是第一次在家开火呢,靖铜又买了这么些菜。”说完,我忐忑的看了看我爸的脸。
我爸没说什么,回身重新在客厅里坐下。我妈无法,只得跟在我爸后面回去,转头的一刹那眼神厌恶的瞪了一眼靖铜穿在里面的破旧兔子毛衣。
我抓着靖铜的衣袖来到他们面前的凳子上坐下,念铜一见是靖铜兴奋的咯咯傻笑。
“这孩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小,今年是24吧?”我爸望着靖铜不敢抬起的眼,柔声询问。看得出,爸并不讨厌他。
“对,24。”倒是靖铜自始都显得有些紧张。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难为你们的。我也想通了,这就是你和翟诺的宿命,躲也躲不掉。况且...不说了,我谢谢你孩子。”我爸笑了,笑的很真诚。
“是我谢谢您,您放心就算我们俩都只剩一天,我们也会把这一天当一辈子过。”靖铜的这句话一直在我爸耳畔回荡,久久不曾散去。很久之后的某天,我爸忆起这话,他对我说他迄今仍能感觉的到当时靖铜带给他的震撼和心酸。而我,也始终被这话激励着,生命不在乎长短,在乎的是活着的时候是否感觉幸福。
晚上,我俩躺在床上,床头柜的灯笼罩着昏黄色的光。隔壁,思靖念铜早已进入梦乡。
靖铜把身上衣物脱掉,那件勾了兔子的毛衣被攥在手心里,借着幽光我看到他笑了。
“我再也不需要它了。”这个它指的就是这件毛衣。
“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便将毛衣整个翻了过来,递在我手上的时候我看到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线头。
“这是我妈从小到大唯一送我的一件衣服,是她亲手织的,是我9岁那年她送我的生日礼物。从此之后我就期盼着自己身体别再长了,因为衣服不会随着我的增长而变大,但我只穿了两年就再也穿不下了。一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隔壁的张大妈在打毛线,我就把那件毛衣拿给她问她能不能在下面给我接点,我也不在乎毛线不是同一个颜色。”
我描绘不出我此时是怎样的心情,不同于心酸,更不同于同情。
“她这辈子就对我做过这么一件‘妈妈’的事,让我从心里觉得其实我还是有家的。”靖铜说这话时脸上始终挂着纯净的笑。“以后我再也不用自欺欺人了,因为我真的有家了。”
他说完这句,我回过头来唇角勾勒起同他一样的微笑。
………………
尾声
一夜醒来,世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披上了血红的浪漫,春节就要来了。行走在嘈杂的街道上每人脸上都携带着暖意的笑,不论老幼,在这个时候都切实觉得自己将要忙上一忙了。农贸市场的每一个死角都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我挤在摊位之间进退不得,可脸上仍旧勾挂着极浅的笑。望着身前靖铜抱着思靖的背影,我感到体内的血比靖铜脖子上的大红围巾还要灼热。
距离上次像这样出来置办年货我已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小时爸妈带我出来,我妈牵着我的手问我要不要骑爸爸脖子,我当时四处看了一圈,看见大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这副光景,于是对着我妈咧嘴乐乐,说我才不要。
“你笑什么呢?”这时,靖铜突然回过头来,思靖瞪着两只大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笑了吗?”我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
“你被挤傻了?”靖铜看我这样不由的调笑道。
“说什么呢!来,思靖要不要骑爸爸脖子?”
“才不要!”思靖白了我一眼转即扭过头去。
我们是早上八点出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刚一进家门念铜就忙不乐颠跑了过来,径直掠过我这个爸爸直扑向靖铜的怀抱。
“这丫头怎么这么色啊!”我一面把羽绒服脱掉一面踢了踢杨舰的屁股,示意他往旁边坐点。
“还不是遗传你,证明这是你亲丫头。”杨舰手里握着游戏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荧幕说道。
“杨舰,你他妈的就是嘴贱!要不到现在也找不着媳妇。”
“那是哥们不想找!哪天哥们兴许心血来潮,那人还不是乌央乌央朝我这儿涌!”
这时摆脱了念铜那个黏人丫头,靖铜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加入战论。“说真的哥,你就没想着找一个?”
“没有。我不愿意结婚你又不知道。”
“得!我可听说你妈下达命令了,说你今年要再不找一人带家去,年三十就凑合着把你当饺子馅煮了。”
“所以我决定,今年就在你们家过年了!”
“操!我不答应!”
“你答不答应重要吗!开门去吧。”
门外那人想必是要把我家门铃按穿,一声接一声不厌其烦。
“别按了!”我大喝一声,摇晃着起身去开门,门敞开的一瞬,我显得有些傻眼。“爸,你来了。”
杨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笑着抓过我爸的手将他让了进来,看这架势他倒像是老头的亲儿子。“干爹,手里拿的什么呀?”杨舰一边说着一边将老头手里的环保袋接过来。在沙发上坐定,靖铜已沏好了茶水放在茶几上。
屋里的孩子听见爷爷的声音已纷纷跑了出来,左右围坐在老头身边,奶气叫着爷爷。
“这是你妈让我给你带点菜,后天就是年三十了怕你什么都不知道置办。”
“我妈真成!我都三十多的人还不会买年货啊。”
“要不怎么说是当妈的呢,我说你又不是个傻子,她还非让我大老远的来送。”我爸喝了口茶,“这里面还有你妈提前弄好的熟食,什么时候要吃就拿出来热热。靖铜是南方人,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我没问题,我什么都吃的惯。”靖铜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您甭担心他,他就是一杂食动物!”我笑瞪了靖铜一眼。
“不过这么些东西你们会捣鼓吗?”杨舰望着仿佛深不见底的环保袋,一脸担忧。“要不,翟诺后天你把干爹干妈都接这儿来,让干妈主厨咱几个当下手。年夜饭还是全家一起吃热闹!”
我虽然很开心杨舰的提议,当想起我妈看靖铜时那种怨恨的眼神,心下刚想拒绝,爸却抢先一步答应了下来。“行啊!这些年都是我们俩人冷冷清清的。”
“也给温媛打个电话吧,大过年的就剩她一个人,她要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当没提过。”靖铜说完这句,全体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眼里。特别是老头,我恍惚觉得他的眼圈都有些红了。
“行,我一会就打。”我冲靖铜坚定的点了点头,除了这样再不知该如何回应。
电话里,温媛起初犹豫了一阵,在我的再三游说之下,终于勉强答应了。
这一年的雪出奇的纯净,那白色几近透明,落在手指上迅速消融成无暇的晶莹。
我从外面回来,厨房里传出我妈震天的声音。“鸡蛋买来了没?”
“买来了,您交代的我敢买不来吗!我特意开车去家乐福买的。”
“你说你,家里连鸡蛋都没有,你们平常都吃什么啊!”
“都说了不是没有,是刚好吃完了,靖铜想着置办的可过年不是忙嘛。”
“你不用事事都跟我提靖铜靖铜,你不就想说他好吗。”
“这孩子的确挺不错的。”我爸在一旁听着,也不合时宜的□一句换来我妈一通白眼珠。
叮咚。
“我去开门。”在客厅里摆弄相机的杨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欢腾的朝门边跑去。“温媛!这下人总算都到齐了。干爹干妈,翟诺靖铜,小屁孩们快点出来,咱拍张全家福!”
温媛显得有些拘泥,站在玄关处,不好意思的拒绝。“你们拍,我就不用了吧。”
“妈妈为什么不拍啊?”思靖上前抓住妈妈的手,小短胳膊搂住妈妈的腰,头抵在肚子上仰着小脑袋一脸不解的望着她。
“就是,大家都等你呢。”我也来到她身边尽量自然的冲她微微笑。
“来来。大家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摄影师要开始拍了。一会儿我还赶着回家呢,我妈老想我了。”
“等等!你不过来啊,支个三脚架把相机撂那不行了?”
“我还入镜啊?这是你们家全家福。”
“你不是我们家人啊!从小叫我爸妈叫的那个亲,靖铜叫你哥也叫的跟亲哥似的,怎么你还想逃啊?”
“得!”
那一年的年夜饭格外的香,整个屋子也被欢声塞得满满的。这记忆将是生生世世都遗落不了的,最美华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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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原本想将故事写到最凄厉的死亡,但我没有资格看尽他们的悲伤。
靖铜很幸福,翟诺很幸福,他们不需要因为我的变态满足而变的凄惨不已。
他们始终活着,直至我死的那天,他们依然年轻,依然追逐着帷幕下的不尽年华。
覃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