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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反顾,犹如飞蛾扑火。
我爱崧青,爱的像个疯子,就算被鄙视,被伤害,被嘲弄,我仍然甘之如饴,为的,也只是他的一笑,为的,也只是那少的可怜的温存。
但是现在,我只有恐惧害怕,恐惧他的指责与控诉,害怕他悲伤与苦痛。
我有何脸面再见崧青,有何话语安慰崧青,又有何理由待在他身边,徬徨中,我心中一片凄然,瞪著那房门,似是洪水猛兽,竟是举步维艰,动弹不得。
忽然,房内「碰」的一声,似有物品掉落,我心中一惊,不加思索的冲入房中,这一看,心脏险些停止,我慌张的喊道:「崧青…」奔向倒在地上的人,便想将他扶起;那知还没碰到,崧青抬起手,「啪」用力挥去,将我的手打掉,却是低著头,哑著声,说了句「滚开」,再不理我,硬是手撑著地,挣扎想要爬起。
我早已经泪流满面,猛然跪下张臂将他抱住,哭喊道:「崧青,你让我陪你…让我陪你…」我又绝望,又心痛,只觉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怀里的崧青并不言语,只是用力的挣扎,我双臂箍的又牢又紧,深怕放了手,他就此离开消失一般。崧清病弱体虚,挣扎一会,似乎放弃,我却不敢松手,只是紧紧搂著,任由眼泪频繁滴落於他的发间,而在这时,一瞬间里,我感受到崧青原本僵硬的身子微微一软,却有些颤抖。
我仍然不敢松手,抱著他,随他坐倒在地上,将他的头靠在自己颈间,小心翼翼的说道:「崧青…你恨我怨我…就是杀了我…我都愿意…只是现在…不要赶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我求求你…」说到最後,再次哽咽,险些说不出话。
「赵兰衿…」崧青呢喃似的低低唤了我一声,我不敢应,只是双臂一紧将他搂的更实更牢。
接著却听见他诅咒一般的说道:「赵兰衿…你是疯子…下贱的疯子…你为什麽要出现…为什麽要出现…」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双目圆瞋,浑身冰冷,原本紧箍的手臂,再也无法使力,软软的垂了下来,耳中,那一句句「你为什麽要出现」就像最可怕诅咒,最真实的控诉,最锋利的刀刃,狠很的,毫不留情的、准确无度的刺入那最柔软的心尖,痛的让我一阵痉挛。
但是,诅咒尚未停止,崧青继续说著:「我怎麽恨你…怎麽怨你…就是杀了你,又麽足够…你求我…你为什麽求我…你凭什麽求我?」
「我为什麽要容忍你,容忍你的出现…容忍你的愚蠢…容忍你的…」崧青语气一顿,忽然用力将我推开,一双狭长凤眼瞪著我,充满恨意,更满是绝望,然後,他一双手,搭上我的颈项,将修长的手指紧紧内缩,用力的扼住我的喉头,嘴角带著一丝微笑,神情却说不出的诡异疯狂,「赵兰衿…我应该杀了你…早该杀了你…」。
我看著崧青,脸皮越涨越红,却不挣扎,只是惨然一笑,眼泪自眼角缓缓流下,等著死亡临到。
蓦地,颈上的手指一松,原本窒息欲绝的胸口瞬间涌入大量的空气,我喉咙一阵痉挛,猛的咳嗽起来。我用力咳著,没办法呼吸,脸更是紫涨,比窒息还要难受,
眼泪鼻涕呛了满脸,好不容易止了咳,崧青又突然伸出手掐住我的下颏,将我的脸抬起,我楞楞看著他,却见他容色惨白瞪著我,神情变换不定,似茫然,又似苦痛,更有著一丝说不出的脆弱。
我心里一痛,不由说嘎声道:「崧青…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以後…等到以後…以後有人可以陪著你时,就算你杀了我泄愤,我也心甘情愿…只是现在…你让我陪著你好不好…好不好呢…」我卑微屈膝,在魂魄深处,用著最渴望,最绝望的声音呼喊著,哀求著…
崧青不语,放下手,只是瞪著我,面无表情,我亦看著他,却是心碎神伤,无法自持,眼泪如泉涌出,无法止竭,再难说出任何一句话了。
「你想陪著我?」忽然,崧青的声音向像是从幽谷传出一般缥缈虚无,却又清晰无比,「你想如何陪著我?」崧青忽地诡魅一笑,缓缓道:「你受得住吗?受得住我恨你…厌你…鄙视你吗?赵兰衿,你怎麽就这麽贱,贱到一点人格都没有,贱到连我都瞧不起你…」
「你想待在我身旁…其实是想看我笑话,报复我吧!你跟他们有什麽不一样,口口声声的说要陪我,喜欢我,在床上求著,要著,一转身,却个个都想要我死…你倒是做到了…赵兰衿,你让我生不如死…你做到了…」
崧青瞪著我惨然的脸,仍然笑著,:「我傅崧青自负了一辈子…竟然就栽在了你这样的人手里…怎麽都想不到…想不到阿…呵呵呵…哈哈哈…」崧青笑著,肆无忌惮一般,猛然大笑出声,笑声中,是无法停止的愤怒,苦痛,和仇恨…
然後,笑声嘎然而止,崧青神色闪过一丝残酷,他冷冷一笑,说道:「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接近我的人,全会被烧死,就是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但也只有你,我想先提醒。现在…我再跟你说一次,也只跟你说,你想怎麽样我不会阻止,也不会理会,但是,赵兰衿…」崧青叫了我的名字,然後缓缓的靠向我的耳边,似低喃,却是危险的像是最绚烂的毒蛇:「你会怎麽死…我说了算…」
兰衿…第四章
如果是作梦,我想,我正做著最好的美梦,如果是作梦,我也正做著最可怕的恶梦;崧青,是我的美梦,也是恶梦。
自从崧青那日宣示一般的诅咒开始,我便过著像作梦的日子。
我向公司请了假,工地也不再报到,每一天,我就在医院陪伴著崧青,过著端茶倒水,侍候汤药的奴仆生活,崧青要如厕,我便背著他下床,要沐浴更衣,我一旁抹皂擦身,他所有吃的喝的,我非得一一挑选制作,直到自己满意,才会端到他面前,而从那天开始,崧青似乎突然转了性,他不在对我冷言冷语,只是沈默的任我鞍前马後,打理一切。有时候,还会若有所思望我一眼,然後偏过头,看著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虽然惴惴不安,却做得自得其乐,甚至有梦想成真的快意,就算崧青不说话,我也会自己幻想他用最温柔怜惜的目光看我,用最低沈美好的嗓音跟我说著话,为我所做的道声谢谢,甚至有时候,有著错觉一般,我会感到崧青常不经意似的,追随我的背影,当然,这多半也是我幻想罢了。
过了数十日,崧青的病况好转许多,头部受到的创击经过观察也没有後遗症,医师则告诉我们该为崧青添购一只轮椅,准备出院後,藉以代步每天上医院做复健治疗,预防肌肉萎缩。我早就购买的一只轻巧耐用的轮椅,只是一直担心崧青会有所不悦,迟迟不敢取出,一直借放在护理站,今日医师放话,我顺水推舟,跟崧青说,刚巧近日看见一个多功能轮椅,是否就买那个。
崧青不语,等医师走後,他突然冷冷个看了我一眼,接著,冷冷说道:「你不是早就买好了!」
我心头一惊,望了崧青一眼,想不知他何时知道,听他语气带著冷然淡漠,我顿时神色又青又白,低头呐呐道:「崧青…。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刚巧…」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想,崧青一直恨我害他受伤,只怕我这样的举动,他也要想成我是幸灾乐祸,用轮椅藉机提醒他已经是个残废。
想到一片心意遭到误会,顿时胸中一片冷意,竟觉心灰意冷,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了起来。
正自伤情,忽听崧青语气一转,淡淡说道:「买了就早拿出来,我就在看你究竟想搁到什麽时候。藏藏掖掖,又不是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说著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有著往昔的嘲弄与不屑,却透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调侃笑意。
我心脏怦然一动,咀嚼感受著这从未有过的目光语态,竟是痴了,崧青看我不答话,只是征愣的看他,眉头随即一皱,低斥道:「愣什麽,还不去拿。」我抬眼看他,却惊奇的发现他脸上有著微微的赧红。
我心脏没来由的缩紧,接著是一阵狂跳,似乎想证明什麽一样,忘我的低唤了一声:「崧青…」便想凑到他面前看个真切,哪知才刚靠近,崧青已经神色大变的吼了起来:「赵兰衿,你干什麽,得寸近尺吗?」说著一扬手,狠很甩了我一巴掌,我顺势偏了头,嘴边顿时嚐到了血腥,随即像是被恶梦惊醒一般向後跳开,狼狈慌张的低下头说道:「对不起…」转身快步离去,眼泪却已经不争气的落下。
我想,我的自作多情、幻想痴念,今日最为可笑;怎麽会觉得崧青是软了心肠,愿意正视我了呢?然而更让我怕的是,崧青一切的言行,都是故意的,故意在我面前制造温柔缅腼,在我沦陷,使我犹疑之後,紧接著一个当头棒喝,让我於得失之间万劫不复。
※ ※ ※
带著崧青出了院,我问他,是到我那,还是他的住处?崧青不说话,似乎是在沈思,又似故意不搭理我,只是默默的看著医院外的车水马龙。我心中犯著愁,只怕崧青拒绝到我住所,更不愿意我到他的地方。
我没到过崧青的地方,每月一次的相见,总是与崧青约定在旅馆,绝对不会到彼此的住所。我曾经试问过是否到彼此的家中,可以更为自在,总是被崧青鄙夷又冷酷的眼神拒绝,甚至有一次,他掉头就离,看都不看我一眼,从此我知道,崧青对我是绝对不会有所兴致,更不会让我知道他居於何处,与我分享他的生活。
在医院时,我便一直怕著,怕出了院,从此二人形同陌路,崧青不会再让我接近照顾他,所以我一直没有问他,出了院後,是否愿意让我继续待在他身边。
现在,崧青的沈默,让我恐惧的感受到,我的忧虑就要成真。心中焦急害怕自不在话下,我慌张的想劝服他说道:「崧青,你现在不方便,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著才行,你…你就暂时先忍忍我,等你适应一段时间,我马上就离开你的视线… 你…你现在别赶我好吗?」我几近哀求的说著,就怕他说一个不字。
崧青仍旧不语,我瞪著他沈静如水般的俊美面容,一点也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思,其实,我从来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叫车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崧青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我一愕,说道:「去哪?」
崧青不答,随即手一招,叫了台计程车,司机停车下来,协助我帮崧青一起扶上了车,我却呆呆的站在车门口,不敢坐上。
司机疑惑的看我一眼,问道:「先生不上车吗?」
我受到惊吓一般,身子抖了一下,却是无助的看向崧青,就不知他是否愿意让我继续跟著。
崧青并未看我,却向司机说道:「他不上车我可麻烦,您到东区XX路放我下来就好了,他会推我上去。」
这话一出,我瞬间有点懵懂,等意识到他话中之意,狂喜随即全攀上了我的面颊,我如领圣旨,又像如蒙大赦的罪人,快速的坐进前座,却忍不住回头深深的瞧了崧青一眼,满满全是感激与喜悦。崧青则是看著窗外,不再说一个字。
待司机发动车子,驶上道路,我们没有再交谈过任何一句,直到了崧青的住所,我才真正发现,原来我根本从来就不了解崧青…
※ ※ ※
人类这一种生物,因为有自由意识,往往很自以为是,总是把身边所有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消化一番後,便理所当然把他人定位划阶,然後高谈论阔,
品头论足,更甚者,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认定这人没有自己是不行的。
我赵兰衿,遇到了傅崧青,藉著听见的,看到的,自以为了解的,便觉得他是一个需要我的人。然後,我开始主动的接近,追逐,抓取,却惊恐的发现,我才是需要他的那个人。
越是接近,越是好奇,越是好奇,越是沈迷,然後在深沈难辨的谜团里,努力的追寻真相,但是,结果总是更为扑朔迷离,让人看不清,道不明,如履黑暗深渊,如坠五里雾中,完全被彻底颠覆既定的认知。
从崧清餐厅的工作中,我直觉他是低下基层的劳动者,从他周遭的同事嘴里,我听到的是一名胸怀大志却怀才不遇的失意人,而从与他少数点滴的相处上,却看见他游戏人间,俾睨傲视的人生态度。那状似漫不经心、却总是写满孤寂的身影,往往让我错觉得以为,我将成为他的支柱和唯一,我会让他绽放最美最真最温柔的笑容。
但事实却是相反,崧青的骄傲让我屈膝,崧青的冷漠让我自怜,崧青的嘲弄让我卑颜,最後,我只能在肉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