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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可以坚持下去,即使头破血流也要背起这个家,可弟弟繁重的医药费渐渐要把他击垮,终于有一天,在拾捡垃圾的深冬夜里,他生了一场重病,再醒来时,母亲流着泪抱着他,一遍遍跟他说,对不起。
他在她的哭诉里终于明白,那个让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到底的弟弟,要离开自己了。
他努力解释,努力保证,可母亲只是抱着他哭,他连说话都头晕目眩,却还是挣扎着要下床继续找活儿赚钱,母亲第一次用力拉住他,他看到她悲伤痛苦的眼神,那么绝望,看得他整颗心脏都要扭曲了。
她说,“把小羽交给他亲生父亲,他还会好好活着,可他继续跟着我们,你们两个谁都会活不下去,”她抱着他,泣不成声,“小漠,听妈妈一回,放手吧。”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孩子在男人怀里一直惊恐地盯着自己的眼神,他伸着手,害怕地高喊,一遍遍喊着哥哥。他一直紧紧盯着那瘦小的身子,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再也听不见那稚嫩的声音。母亲到死都没有告诉自己那男人的身份,她怕自己去找他,再把小羽带回来,而那孩子最后哭喊的声音就那么镌刻在脑子里,夜深人静时,像个诅咒一样一次次回荡在耳边。
哥哥,哥哥……你们不要丢下我……
“哥哥。”耳边是男人沉静的,带着试探的声音,贺子漠惊惶抬眼,看到云修眼里落寞的神情,“这两个字,已经二十多年没叫过了,有时候都不敢确定那些记忆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场梦。”
贺子漠勉力克制内心的慌乱,他让自己冷静地思考。这个人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对弟弟的回忆,不错,这人一定是想借这个回忆来动摇自己,这世上能动摇自己的也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苏瑾,另一个……只有小羽。
他现在这样要做什么?要……假装自己的弟弟么?当自己是傻子么?他……
贺子漠想尽理由让自己的心重新冷硬起来,可心脏偏偏不配合地泛起一丝丝的闷痛,这种清晰的疼痛让他忽然又失神了。心脏,的确,这个人……有严重的心脏病。
他其实并不清楚小羽到底得了什么重病,母亲不说,小羽自己也懵懵懂懂,他只记得那孩子总是会突然捂着胸口晕倒,嘴唇青紫,整个身子僵硬得像个石头,可他从不喊疼,总是偷偷摸摸地用力忍耐,怕哥哥和母亲担心,总是竭尽全力掩饰自己的痛苦。那个记忆里,小小的男孩子,总会微微笑着,亮晶晶的眸子总是很乖巧地看着自己,小小的年纪就仿佛已经知道了如何体贴别人,如何让他人安心。
就像……这个身体里的记忆一样……
贺子漠猛然清醒,震惊地看着一旁静静凝视他的人,他已经忘了车速在之前已经被他不为察觉地推到了最高档,已经忘了车子在高速路上疯狂飞驰,就连一旁的云修也像是失了神注意不到,只定定看着他,黑润的,带着一丝熟悉意味的瞳孔深深望着他的眼睛,半晌终于轻声叫他,“贺……子漠,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弟弟吗?”
贺子漠瞪大了眼睛,僵硬的手指忽然有些颤抖,他侧过身,下意识握住了云修垂在一侧的手,声音却干涩得说不出话,哽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小……”他咽了口唾沫,终于咬牙不确定地叫他,“小羽?”
云修一向淡静的眸子蓦然一颤,像是吸了下鼻子,勉强镇定地缓缓摇头,“我不记得了,”他看到男人的瞳孔蓦地一颤,微微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四岁时候来到那个家,我叫了二十多年的妈妈一直都很讨厌我,你看,为了钱,她都可以放弃我的生命,”他眼里有些失神,半晌苦笑抬头,“可我有一个弟弟,我虽然已经记不清哥哥的样子,但我记得他是怎么爱护我,守护我。我想像我的哥哥一样,尽心尽力地对这个弟弟,我听他喊我哥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我自己的哥哥,那个……一直为了我奔波辛苦的人,我一直都很想念他。”
贺子漠的眼睛越来越红,手指抖得更是厉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一直都在等他们来接我,可是……到死都没等到。”云修抬眼静静看着他,半晌勾出一个无力的笑来。
“哥,你已经忘了我了吗?”
话音落地,贺子漠感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他终于回过神来,颤抖冰冷的手指慢慢上移,然后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没有,我一直都在找你……”他哑声说着,忽然用力把对面的男人死死抱住,“小羽!你真的是小羽?!”
云修忍了一路的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也伸出手,慢慢抱住了男人僵直的脊背,“哥哥……”
抱着自己的怀抱越来越紧,云修吸了吸鼻子,总算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便笑着松开手说,“我们找个地方……”
话音戛然而止,贺子漠刚要看他眼睛,忽然听耳边响起男人惊恐的吼叫声,“小心!!”
贺子漠刚刚抬头,从他瞪大的瞳孔里看到一辆疾驰而过的逆行轿车呼啸着向他们冲过来,那车像是刹不住闸,而他们急速飞驰的车子根本来不及停顿,电光石火间,他下意识,本能地用力抱住云修,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用自己的身躯为他牢牢抵挡住所有的危险和灾难。
一声惊心动魄的碎裂声从耳边划过,而后身体感到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最后入眼的,是怀里人惊骇的瞳孔,他紧紧盯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唯一亲人,失去意识前把人用力搂在怀里,用最后的力气喃喃出声,“小羽,你……一定要……活下去……”
*****
贺子漠感到自己回到了那个漫长的回忆里,过去那些铺天盖地的痛苦再次袭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么多年,三十多年,对他来说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快乐的,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借着别人的身体,和苏瑾荒唐度过的那几个月。
只有那短短的几个月,而已。
母亲年轻时为了给家里还债,在舞厅当小姐陪客人,刚开始的底线到最后越来越稀薄,直到一次被客人下药灌醉,从那天后彻底被迫成为了一个人人唾弃不屑的娼妓。可她不想一辈子沦陷在这些恶心的耻辱里,她开始不要命地接受所有变态的要求,只盼着早些把债务还清,然后早日脱离这片苦海,而她最后接受的,便是几个男人惨无人道的折磨。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拖着痛苦不堪的身体,将那些染满脏污和鲜血的钱甩在了那两个猪狗不如的父母脸上,而后洗尽了所有的屈辱和不堪,来到京城打算做干净生意养活自己,可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怀了身孕,而孩子的父亲便是那最后折磨她的那几个人之一,她清楚记得那些人的脸,可她完全不清楚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她在打掉还是不打掉中痛苦犹豫,最后独自一人的孤独和天性中的母爱让她决定留下了这个孩子,她让孩子跟了自己的姓,姓贺,叫贺子漠,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她希望他能冷漠坚强地活着,不要像她一样,为了对自己不管不顾的父母一次次心软,最后却毁了自己。
带着儿子艰难地生活,虽然辛苦,却也还算安心,而她也料想不到,自己这残破的生命里竟然会出现一个那么美好温柔的男人,那人不嫌弃她的过去,只是真心爱她这个人,爱她的善良,甚至爱她的脆弱,和那个男人生活的那几年,是她短暂生命里唯一的快乐。在得知怀了那人孩子的时刻,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那是完全不同于第一次怀孕的感受,肚子里,是她和她爱的人的骨肉,是他们相爱的结晶,她迫不及待想生下他。男人那么高兴,那么激动,比她还要开心,兴奋得立刻向她求婚,要给她这世上最幸福最浪漫的婚礼。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也要开始幸福的时候,一叠照片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那些不堪的、肮脏的、耻辱的回忆,一张一张躺在那些方寸的纸片里,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做梦都想拥有的美好单纯的人生,早已经随着这些过去死得干干净净,再不可能。
对那男人不利的流言开始四散,他的父母、朋友一个一个来到她面前,指着她愤怒地吼叫,他们告诉她,你配不上他,你和他在一起,根本就不会有好结果。
一个不被祝福的爱情,一个被所有人诅咒的,痛恨的爱情。那是她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东西,在其他人眼里,却只是一个难堪的耻辱。
可她爱他,爱到不忍心让他有一丝的为难。她只能离开。
小羽,这是她给小儿子的名字,云羽,在她心里,那唯一的阳光一样温柔的男人,就像白云和羽毛一样,干净无瑕,温柔得让她迷恋了一生。
贺子漠仿佛回到那天刚刚送走小羽后,母亲在他耳边断断续续梦呓一样说话的情景,她没有再哭,只是安安静静地说着,一字一句,最后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想了好久,为什么我会活得如此痛苦,究竟是谁害我这么痛苦,究竟有谁,可以赔我这千疮百孔的一辈子?”女人美得无比艳丽,漂亮的眸子缓缓抬起,最后低低笑着,眼里迸射出贺子漠从未见过的,刻骨的恨意。
“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是不是?小漠?”女人抬手轻抚他的脸,然后慢慢理顺自己的头发,缓缓起身,“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偿还我受的百倍千倍的痛苦,我要夺走他的一切,让他身败名裂,”她执起他的手,轻声微笑,“小漠,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你会帮我的,帮我复仇的,对不对?
脑子里不停闪过女人绝丽的容颜,贺子漠急促呼吸着,像是想要抓住那一闪即逝的影像,想要拼命喊她,他挣动着用力伸手,而后终于像是寻到一丝光亮,猛然睁开了眼睛。
换魂
贺子漠醒来时有那么片刻的茫然,灰白瞳孔迷茫地眨了眨,而后渐渐清晰地映出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来。
这里是医院,和几个月前自己刚醒来时的情景一样,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耳边是一声声轻微的滴答声音,他想侧头看看周围,脖子微微一动,余光就看到一个人影趴伏在床边,他愣了一下,模糊的画面慢慢清晰,他隐约认出来,是贺子扬。
他看着贺子扬明显瘦了不少的身子,心里忽然就有些恍惚了。
这个男人,这个……从小代替小羽叫自己哥哥,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人。
当初为什么会强迫他?贺子漠沉默着盯着他,脑子里闪过一些陈旧的画面。
他不知道母亲用什么手段让贺崇辉相信了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毕竟最后那次轮…暴里,的确有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母亲卖身的那几年,贺崇辉来找过她很多次,最后也是他带来了那几个男人,也是他指挥着他们进行了那次惨无人道的折磨。那人就像一个疯子,折磨一次不够,结束后得知她洗手不做了,便到处打听她的消息,打听了几年都不罢休,最后终于通过云牧风的行踪找到了隐姓埋名想安静生活的女人。他莫名其妙地怒不可遏,把当年拍下来的恶心照片公之于众,把两人活活拆散,把她唯一的念想生生掐断,而后恬不知耻地跑来威胁说,不做他的情人,他就毁了她。
“不是早就毁了么?”只有母子二人的简陋房间里,女人轻声笑着,抱着贺子漠笑得诡异,“你看,我们都姓贺,多好,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呢,”她拍着儿子瘦弱的脊背,漂亮的黑色眸子眯成了一个凌厉又绝美的弧度,“贺崇辉,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贺子漠渐渐发现,那天之后,母亲就变了,那个温柔顺从的女人彻底不见,变得心狠手辣,步步为营,她使劲浑身解数让贺崇辉渐渐爱得她不可自拔,那个狠厉凶暴的男人几乎把她捧在手心里,就连自己的老婆生的孩子,取的名字也和贺子漠差不多,到了最后甚至为她不惜得罪妻子背后的家族,离婚撵人,把一半的财产都赔了进去也在所不惜。可就在一切看起来如此顺利,赶走了正室,快要成为正牌贺太太的前一夜,母亲带自己回到当初送走小羽的槐树下,抱着他沉默了一整晚,终于低低笑出声来。
“我这一辈子,真是够精彩了,”她还是那么美,一颦一笑都让人心动不已,可贺子漠觉得,那一瞬间的笑容,美得过分,像是要到了尽头,“算了,我本来……也不是这种人,这么活着,好累,”她慢慢收了笑,隔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又在她脸上看到消失了很久的,苦涩的泪水,“小漠,我曾经最恨他,恨到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那个人,却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现在竟然……都快恨不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