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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发生了换魂这种荒唐事,两人的病房就安排在了隔壁,苏瑾走进云修病房时,屋子里一片死寂,贺子扬傻坐在云修床边,看着仪器上微弱的心跳怔怔发呆,而另一边,却是同样发呆的云笙。
这孩子一直都在找云修,好不容易等到消息却得知云修发生了车祸,命悬一线,他急匆匆赶来,看到云修满身满脸的血迹当场就被惊得晕了过去,唐傲手忙脚乱地照顾他一夜,最后决定不把换魂的事情告诉他,不忍心让他再被吓到,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苏瑾和云笙两人日夜轮流照顾云修,而云笙根本没心情问他和云修的关系,只一门心思盼着哥哥醒过来,一秒都不敢走开。苏瑾当时也恍恍惚惚,这会儿知道那身子里不是贺子漠了,现在看着云笙和贺子扬的表情,心里忽然感到一丝不忍的心疼来。
这种焦灼痛苦的心情他刚刚经历过,所以他知道眼前这几个人和病床上的人一样,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他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深吸了口气,抬脚走进病房,站在紧锁眉头的唐傲身边,开口叫他,“唐傲。”
唐傲头也没抬,冷声说,“这里躺着的是云修,滚回你的贺子漠身边去,我不想看到你。”
苏瑾顿了一顿,用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低声说,“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救他的方法,你不想听?”
唐傲一惊,霍然抬头,“什么方法?!”
苏瑾四下看了看,想着还是单独谈话比较好,便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详细跟你说。”
唐傲看了一眼对面毫无反应的贺子扬和云笙,终于点头起身,“你最好别骗我,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正想找个人练手。”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苏瑾摇头,“跟我来吧。”
两人悄声出门,而一直僵直不动的贺子扬终于动了动身子,黑亮的眸子闪了一闪,而后轻声起身,小心翼翼跟在了二人身后。
那两人走到了走廊台阶处,贺子扬没有拐弯,站定了凝神细听。
“杨别的能力,我想你也看到了,他是灵媒师,你这回总该信了吧。”
唐傲语气烦躁,“是又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明知道贺子漠身体里是云修却不告诉你,还答应帮助子漠把两人换回来,你猜他因为什么?”
唐傲像是咬了咬牙,没说话。
“说老实话,如果我是杨别,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日夜不眠不休地守着别人,也会恨死那个人的,”苏瑾顿了一顿,又说,“他是因为太爱你才会这么做,你却在大庭广众下那么痛骂他,还甩了他一巴掌,你猜他现在什么心情?心如死灰?差不多了吧。”
唐傲一直沉默不语,贺子扬只得更近一步,屏住呼吸听得更是认真。
“可现在,只有杨别能救他。”
唐傲终于发出一声惊叫,“为什么?”
“我和你说过,我找到了符合条件的捐赠人,唯一的问题就是,手术成功率太低。”
“所以?”
“我赌杨别能强制滞留人的魂魄,只要他在手术过程中一直强行施法留住云修的灵魂,云修只要撑到手术结束,就有救了,”苏瑾似是走近一步,声音里意味不明地说道,“唐傲,他做这一切只是怕失去你,只有你给他足够的信心,让他真的相信你心里真正在乎的人是他,他才会答应救云修,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唐傲的声音忽然出奇地冷静,男人淡淡说着,脚步声渐渐走远,“我会说服他,你去告诉医生,做好手术准备吧。”
走廊里再次安静下来,贺子扬从震惊中渐渐回过神,一步步沉重地回到云修的病房,云笙抬头看到他来了,疲惫地点点头,哑着声音问,“哥哥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贺子扬跌坐在座椅上,深深吸了一口,而后垂眼细细凝视云修的眉眼,半晌终于低声回答,“快了。”他像是说服自己一样,再次肯定地重复,“快了,很快就会醒了。”
病房里弥漫的消毒水味道太过刺鼻,贺子扬感到眼眶又要湿润,他仰头忍了一会儿,而后慢慢俯下腰,头靠在云修颈边低声喃喃,“云修哥,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男人沉重的心跳似乎微微紧缩了一下,而后再次恢复迟滞,一下一下,沉沉起伏在他消瘦的胸膛里。
惨白的病房里,终于再一次,死寂无声。
痴念
杨别坐在唐家老宅的花园长椅上,靠着椅背缩着身子,抬头静静看着头顶的月亮。
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他爱到这么痴狂了呢?
杨别又缩了缩,慢慢垂下头,额头顶着膝盖渐渐闭上眼睛。
那时候去美国,只是感应到有个人的灵魂交错出现了裂缝,从没想到这一去会遇上让自己爱恋成痴的男人,那人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他是灵媒师,最能感知一个人的内心,可他还是舍不得离开,想着时间久了,这人总有一天会忘了那个人,会真的爱上自己。他本来以为一切都平静了,唐傲心里也真的慢慢放下了过去,却没想到云牧风会落马,云家被抄底,唐傲心心念念了半辈子的人会突然失踪。他眼睁睁看着唐傲二话不说立刻回返中国,那么冷静甚至到冷酷的人为了一个云修整日愁眉不展,急躁烦闷,他一直沉默着在一边看着,还帮着他四处寻找云修的踪迹,心里一直疼得难受,可那人却只顾着着急别人,半点都没注意到他。
灵媒师……本是一个灵魂的医者,心境要比任何人都要纯良干净,他曾经也的确如此,只是不曾想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竟让自己污黑到了这种地步。
唐傲,我为你心痛,挣扎,惶恐不安,你一点也不知道,或许就算知道了,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吧,我对你来说,一直都只是一个替身,你所有的好,都只不过是透过我,想传达给那个人罢了。
可我也是一个人,心还是会疼的,我以为我足够坚强可以视而不见,原来一切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是唐傲,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没有一点点,是因为我杨别这个人,而心动吗?
杨别自嘲地想着,睁开眼再次抬头看向天空中暗黄的圆月。
在你身边我都不像我了,或许离开你,我就不会再变得这么肮脏了吧。
唐傲,我走了,你会有一点点难过吗?
杨别慢慢站起身,回头看向唐家的老宅半晌,终于迈开步子,沉沉离开。
可刚走出院子没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杨别身子一僵,顿了一顿,却终于还是没回头,继续朝前沉默着走着,可下一秒,随着身后划过的劲风,手臂猛地被人从后拉住,而后身体跌进一个人已经熟悉了的霸道强硬的怀抱,他垂下眼没说话,只是僵着身子任对方抱着。
“杨别,”唐傲低头看着怀里冰冷的男人,心里一疼,忍不住抱紧了,“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打你……”
杨别还是沉默,低垂着头,唐傲看不清他的表情,烦躁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掰上来,“疼不疼?我当时是气疯了,下手不知道分寸,你别记恨我。”
男人宽大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侧脸,半晌又啧了一声,垂下头用力吻住自己,杨别睁开眼静静看着,任他吻得蛮横用力,没挣扎,却也没再回应。
唐傲吻完了,又把他按进胸口,沉声说,“你不该瞒我的,告诉我不好么?为什么擅自做这么危险的事,云修现在……”
“云修,云修,”杨别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嘴角却带着看不清名的微笑,“你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云修,现在却抱着我,你不觉得很可笑么?”他微微用力,却推不动唐傲铁索一样的怀抱,只得放弃了又笑道,“本尊就在眼前,你还抱着我这个替身做什么呢?唐傲,放了我吧,我也累了。”
唐傲的怀抱蓦然一紧,语气都冷了,“你又乱想什么,和你说了多少次,我现在对云修只是兄弟……”
“兄弟?”杨别低低笑了笑,雾蒙蒙的眼睛深深看着他,“你对兄弟,比对恋人还好呢。”
唐傲烦躁地皱眉,搂着他的胳膊用力得让杨别感到疼痛,“你总这样,就是不信我,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信,剖腹自杀给你看么?”
杨别笑了笑,一双眼睛忽然紧紧盯着唐傲,眸光一颤,唐傲只觉身体蓦然一僵,脑子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等回过神时,杨别已经不在自己怀中,而是退了三步远的距离,微笑着看他,“你看,其实我要反抗你易如反掌,可却心甘情愿被你桎梏,你却一点也不珍惜。现在你赢了,我真的累了,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唐傲大步向前,又把他抱住,怒道,“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能力?我怎么一直不知道,你瞒了我多少事!”
杨别有些愣神,以为这人至少会害怕一下,却连犹豫都没有,只是怒冲冲地质问自己。这男人,还是这么霸道得不可救药,可偏偏就是这个性子,让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沉默一会儿,低声说,“你不害怕么?”
“怕什么?”唐傲嗤笑一声,“我手上染了多少血我都记不清了,厉鬼我都不怕,怕你一个灵媒师?”他没耐性地把人搂紧了,皱眉道,“我再告诉你一次杨别,你再胡思乱想我真的会生气,我对云修只是朋友,我现在爱的是你,以后也一直是你,听见没有?!”
这个暴君,连表白都这么恶狠狠的,好像谁欠了他似的,可偏偏杨别听在耳里只觉得浑身难受,那种又幸福又疼痛的感觉说不清楚,只是又舍不得推开这人,心里纠结成了一团。正想着要不要再信他一回,耳边再次响起唐傲命令一般的声音,“你既然是灵媒师,我问你,你会不会强制滞留人的魂魄?”
杨别一愣,抬头茫然看他。
“我听苏瑾说的,他说的也有道理,”唐傲皱紧了眉,低头看他,“云修心脏移植手术的时候,你在旁边强行留住他的魂,别让他死了,一直撑到手术结束,能做到么?”
刚刚有些暖热的心脏,再次冰冻下来。
强行留住要出窍的魂魄,那是要遭到天谴的。
他们这种灵媒师是负责治愈灵魂,满足灵魂心愿,顺势而为的,而不是强留,强制人的魂魄,一旦违背,灵力尽失,灵魂再不得入轮回,今生结束之时,便是魂飞魄散之日。
这些,唐傲当然不知道,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你能不能做到。
能啊,当然是能做到的,可是做到之后的结果,你一定不会在意了吧。
杨别忽然笑了笑,眼里映出头顶暗黄的月光,他想,这人也许就是自己命中的劫数,自己倾尽一生所求,终归是落了个魂飞魄的下场,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唐傲,我对你,只有这一世深情,再没有来生,再没有牵挂了。
忽然觉得,这样也好,就算再入轮回,我也不想再记得你,奈何桥头,我也不会再等你了。
你我缘尽今生,再无来世。
“好,”杨别说着,没再反抗,而是顺势靠在唐傲怀里,轻声笑道,“我能做到,我不会让他死的。”
唐傲心中一喜,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低头皱眉看他,“你答应了?”
“嗯,”杨别点头,笑容如初,“我从来都答应你任何事,不是吗?”
唐傲觉得别扭,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忽然七上八下的,“对你没什么危险吧?”
“没有,就是会损耗一些灵力,要休养一段时间而已,”杨别抬头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又笑道,“唐傲,我有一个条件。”
唐傲重重点头,抱紧了他,“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杨别深深看着他,终于抬头轻吻住男人刚毅的唇角,低声说,“这辈子,你要好好对我。”
因为,再没有以后了。
唐傲忽然一笑,神色温柔了一些,“这也算条件?那是当然的。”他抱住他,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承认刚开始对你并不是真心,可现在,我是认真的,”唐傲说着,低头吻了吻他的头顶,笑道,“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唐傲只要你杨别一个人,你到时候别把我忘了就行。”
杨别沉默着看了他很久,终于勾勾嘴角,倚靠着他,侧头听着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低声说,“你才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不要忘了我就好。”
唐傲揉揉他脑袋,笑道,“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这辈子要定你了,你也别想跑。等这事儿了了,我们就回美国,你不是担心么?我跟你发誓,只要云修没有生命危险,我这辈子不再见他。”
以为怀里人会很高兴,至少会感动一下,可杨别只是静静趴在他怀里,没有说话,只默默抱紧了他。唐傲也没在意,忽然弯腰把人抱起来,嘿嘿笑道,“我抱你回去,你别再乱想了,我真的会生气。”